臘月二十八，離除夕只有兩天。

　越西使臣團以敵國份前來昭陵，卻奇異的如同故人還鄉。

　也的確有一個故人在。

　這天的天氣出奇的好，晴空萬里，放眼去湛藍的一片，如同水洗過一般，不染半分塵埃。

　昭陵百之中選不出一人能代表皇室的威嚴迎接使臣團進城，最終還是趙琛拉下臉來，親自到平北侯府求路橫州穿上務府為已故平北侯重新裁制的金甲，和新封的銳鋒將軍賀樓一起帶著一百衛軍前去城門口迎接。

　金甲是蘇問春幫路橫州穿上的。

　雖然名義上是為已故平北侯裁制的，但尺碼都是依著路橫州做的，相當合，完的勾勒出路橫州強勁有力的軀，遠遠瞧著，已有超過路嘯廷的風范。

　除了金甲還有一件雪蠶絨的大紅披風，披風極厚重，上面用金繡著一只威武兇煞的饕餮，單是看著便威風凜凜，似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這一服足有五十斤，一般人提起來都要費一番力氣，路橫州穿上以后卻覺得剛剛好。

　既然是談和，迎接使臣團進城就不能帶大刀這麼兇狠的武，趙琛還讓人送了一把青劍來。

　那劍是請最好的鑄劍師用玄鐵打造的，極為輕薄，還很韌，將劍尖折到劍柄都不會繃斷，劍鋒更是銳利無比，當然，為了顯示昭陵的財力，劍鞘和劍柄上還攢著好幾顆寶石，一看便很是不俗。

　然而路橫州也只是把這劍拿到手里把玩了一會兒便隨意丟到一邊。

　這種花里胡哨的東西，實在是中看不中用。

　不過既然是趙琛送的，蘇問春還是勸路橫州把劍佩在腰間以后再出門。

　迎使臣團進城是大事，趙琛沒有說蘇問春可以同行，蘇問春自然不能混在隊伍中和路橫州一起去。

　等路橫州走后，蘇問春換了一青布棉，戴著斗笠出門去了摘星茶樓二樓，要了個臨街的包間。

　這里是使臣團進城的必經之路，過二樓的窗戶，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蘇灼現在是什麼模樣。

　從遠烽郡失守到現在，差不多已經有半年沒見到蘇灼了。

　私心里日夜盼著他好好活著不要死，可今天以后，舉國上下都會知道他帶著三萬兵馬叛國，投靠了越西皇室，所有人都會著他的脊梁骨罵他是叛國賊。

　就算路橫州信他，也信他，天下人卻不會信他。

　他帶著三萬兵馬，走了一條絕路，死后都要臭萬年的路。

　時辰還早，蘇問春在包間喝了一盞茶才聽見街上有靜。

　盡管在心里說了很多遍要沉住氣，卻還是在第一時間沖到了窗邊。

　一場大雪后，明的傾灑而下，將街道兩邊的房屋都籠上一層暖。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金一銀兩個拔的影，路橫州和賀樓各騎著一匹亮的汗寶馬在前面開路，后面綴著的，是四個穿著銀甲戴著紅纓頭盔的衛軍，再其后，緩緩跟著越西使臣團的車馬，其他衛軍分列街道兩側保護，巡夜司的衙差持著長將圍觀的百姓攔住，不讓人生事。

　越西使臣團的車馬皆是三乘的，馬車很寬大，極越西的地域風，車篷和兩側有很多彩線編的掛飾，上面綴著鈴鐺，隨著隊伍的行進發出叮鈴當啷的清脆聲響，很是悅耳。

　使臣團的人都坐在馬車里，并未出來和百姓互，馬車共有十三輛，行進得很慢，直到一刻鐘后，蘇問春才看見綴在隊伍最后面的蘇灼。

　越西皇室是故意的。

　使臣團所有人都坐在馬車里，卻讓蘇灼一個人綴在隊伍最后面，他沒有穿越西人的服飾，上還穿著在鎮北軍中的銀甲。

　銀甲在戰場上損耗，肩膀、腰背都有很清晰的刻痕，都是被越西人用刀砍的，在下顯得極為狼狽刺眼。

　他頭盔上的紅纓绦穗是蘇問春親手給他編的，每次他安然無恙的從戰場回來，蘇問春都會重新編一個給他換上，里面夾著和娘親從寺里求的平安符，希他能平平安安。

　但現在，他取了紅纓，頭盔上多了三條象征越西皇室的彩編帶。

　圍觀的人群認不得他的臉，只認得他上的服飾，一片嘩然，忍不住和邊人嘀咕起來。

　這人穿的是咱們昭陵的盔甲吧？怎麼頭盔上扎著越西皇室的編帶？他到底是哪國人？他跟在昭陵使臣團里一起進京到底想做什麼？

　眼看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緒也激起來，路橫州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剛好，蘇灼停在茶樓樓下，就在蘇問春眼皮子底下。

　路橫州掉轉馬頭，隔著車馬和重重的衛軍高聲宣布：“叛軍蘇灼，請你下馬，褪下我昭陵校尉鎧甲，著布跪行宮！”

　叛軍二字如同一滴冷水落油鍋之中，讓在場的百姓全都炸了起來。

　幽冥之戰，戰死了昭陵八萬兒郎，卻出了一個叛軍！

　所有人的怨怒、不甘和仇恨好像一下子都找到宣泄口，全部落在蘇灼一個人上。

　人群的議論聲嗡然不覺，越西使臣團的車馬卻安靜無聲。

　他們是故意的，故意讓蘇灼被辱，給昭陵皇室解氣，以顯誠意，也故意讓蘇灼辱，讓他為昭陵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除了乖乖依附越西皇室，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滾下來！滾下來！”

　圍觀的百姓齊聲吶喊，這座城的人，也許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共同期盼著一件事的發生。

　在所有人的吶喊聲中蘇灼翻下了馬，一個衛軍立刻上前將他的馬牽走。

　那馬是陪了他十年的灼風，是他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娘親親自從馬場給他選的，那馬陪他在戰場風里來雨里去，上早就是傷痕累累。

　被牽走沒兩步，灼風似乎到主人的困境，長了脖子嘶吼，不安地轉想要從那個衛軍手中掙，突然，一柄長劍斜進灼風的脖子，嘶鳴聲陡然停止，蘇問春的心跳也跟著停下。

　長劍出，噴濺三尺，圍觀的人驚得不斷后退。

　蘇灼站在那里一不，任由滾燙的熱噴濺在他上，像個沒有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