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北狄忽然撤兵，必然有詐。”秦歆緩緩道，“如果說先前，這個想法還只是猜測，那麼在見到那些村民的時候，我就敢保證這個想法是對的了。”

　“是，為父也是這麼想的。”秦志點了點頭，又道，“那麼按你的想法，北狄人會什麼時候來？”

　秦歆想了想，說：“大概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哦？”

　秦志挑眉。

　他剛要問為什麼，便聽見門口傳來袁景知清朗如泉的聲音：“孤的想法，和歆兒一樣。”

　秦歆轉頭看向門口，看見袁景知緩步走進來。

　秦志沖袁景知拱手：“太子殿下。”

　袁景知輕輕頷首，走到秦歆邊。

　看見被雨水打的長發，袁景知皺了皺眉，手將秦歆的頭發整理到耳后。

　盡管秦歆出去的時候披了蓑，可那蓑又不能抵擋所有雨水。還是有不雨滴過蓑和笠帽，落在了秦歆的頭發服上。

　“往后出門的時候，記得多穿些。”袁景知一邊替秦歆整理頭發，一邊皺眉道，“小心傷風。”

　秦歆鮮被人這樣親熱地接過，有些別扭地點點頭：“嗯，我知道。”

　點頭的時候，脖子都是僵的。

　袁景知的作頓了頓，角掀起一抹了然的笑弧。

　他嗯了一聲，故意加了一把子力氣，又往秦歆頭上了：“這次出門勸農，結果不太好吧？”

　“我……”

　秦歆訥訥。

　有點不知所措，連剛才袁景知問了什麼，都沒太注意。

　秦志站在一邊，看著袁景知和秦歆的互，臉不由僵了僵，繃著老臉咳嗽一聲：“咳！”

　聲音奇大。

　小兒好，是好事。

　問題是，他們在郎妾意的時候，能不能別把他這個老東西當擺設？

　“我、我出門去看看。”

　秦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父親還在邊。一下子紅了臉，隨便找了個站不住腳的借口，扭頭迅速走出了營帳。

　“哎！”秦志，“歆兒，回來拿傘！”

　秦歆沒理秦志，難得狼狽地跑了。

　秦歆這邊憤得不行，袁景知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淡定地看向秦志：“北狄的事，要有勞鎮國公布防了。”

　“咳，這沒什麼。”秦志干咳了一聲，“這本來就是老朽的分之事……不過，太子殿下……”

　秦志看著袁景知，言又止。

　他很想問問袁景知，這在他面前對他兒親熱的態度，是不是太過格了些。

　奈何袁景知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笑著挑眉：“嗯？”

　秦志臉一黑，不好意思把這件事宣之于口，只能干地說：“沒什麼。”

　袁景知看了秦志一眼，沉片刻，忽然說：“鎮國公請安心，我會好好對待令的。”

　有了袁景知開頭，秦志再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態度變得從容了不：“我相信太子殿下的為人。只是太子殿下，您對小，到底是什麼想法呢？”

　袁景知不解：“鎮國公的意思是？”

　秦志臉有些復雜地看著袁景知。

　他想問對方，是否已經屬意于秦歆，甚至是否心悅于秦歆。

　但這樣的問題，畢竟太過骨。秦志格方正，原本就不是能說得出這樣話的人。何況這段時間以來，袁景知對秦歆的態度，也確實是不錯。如此，他就更不好意思拿這種問題去詰問袁景知了……

　“算了，不提這個。”最終，秦志還是放棄了這個話題，“太子殿下是什麼時候來的，有沒有聽見我和歆兒說的，關于北狄的事？”

　袁景知頷首：“我來得不算晚。該聽的事，應該都聽見了。”

　“嗯。”秦志拈須沉，“既然如此，那麼，那個村子的事，就派幾個斥候去談一談……”

　袁景知淡漠一笑：“斥候麼，就不必了。既然他們不愿意離開那個村子，那就讓他們留在那里好了。”

　秦志一驚，看向袁景知：“太子，您？”

　袁景知神如謫仙般平淡，一如往常。

　在這份平淡底下，掩蓋著無數的雨腥風。

　袁景知方才說的話，分明是要看著那群人陷死地，還要置之不理！

　“太子殿下。”秦志猶豫片刻，“那些人罪不至死……”

　袁景知淡淡道：“鎮國公話里的意思，孤明白。但那群村民被眼前的蠅頭小利所迷，執意想要春耕。他們的心，可不是鎮國公三言兩語就能改變得過來的。”

　“老臣知道。”秦志點頭，“只是……”

　袁景知淡笑著看秦志，耐心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秦志遲疑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麼。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心下有些難：“難道，咱們當真就要這樣放棄那些村民不？”

　“咱們未曾放棄過他們。”袁景知云淡風輕道，“先前，歆兒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親自去過他們的村子，跟里正談了好幾遍。是里正自己不愿意避難的，不是咱們放棄了他們。”

　秦志無話可說。

　他想了半天，看了看袁景知：“還是再派一次人，讓他們再去勸勸吧。”

　“也好。”袁景知當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和秦志犯擰，“不過，鎮國公派出去的人可要小心些。在那些村民面前，可不要什麼話都說，免得暴了我們的底細。”

　秦志點頭：“太子放心，老臣理會得。”

　袁景知微微一笑：“我對鎮國公自然是放心的。這件事，就布置到這里吧。接下來，咱們不妨來談談，如何對北狄人布防。”

　“是。”

　秦志答應一聲，和袁景知一起來到沙盤旁邊，開始推演。

　……

　當天晚上，秦志果然派了個腳程快的斥候，讓他去勸說那些村民前往荒野避難。

　斥候去了半宿，無功而返。

　回到兵營，斥候跪在秦志和秦歆面前，一臉的苦：“小人有負國公爺的重托，罪該萬死！”

　秦志坐在大帳里，抬了抬手：“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起來吧。那些人是怎麼說的？”

　“他們……”斥候猶豫了下，覺得程里正的話實在是太難聽了。但軍人向來有令必行，斥候還是老老實實地將原話復述了一遍，“那個里正把小的趕出了程家村，還大罵咱們是有意要破壞他們春耕，好拔了稻苗換禾苗的。”

　“什麼？”

　秦志聽得愣住了。

　秦歆蹙眉：“他們還說了什麼？”

　“他們還說您居心叵測，為了自己的政績，就要把他們村子里的人活活死。”斥候低頭，不敢看秦歆的眼神，“那個里正對您尤其生氣。他說……下次若是再看見您進村，就拿大笤帚把您給打出去。”

　“這群刁民！”秦志大怒，狠狠一拍旁邊的桌子，大罵道，“好心當驢肝肺，一群蠢貨！”

　斥候嚇得噤若寒蟬。

　秦歆沒說話，默然地坐在那里。

　并未怒，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算了，父親。”

　“這件事怎能算了！”秦志余怒未消，“你是一番好意去勸說他們，他們居然這樣說你……不行，老夫不能忍！”

　秦歆看向斥候：“程里正說的事，我知道了。其他人呢，有沒有說過什麼？”

　“有。”斥候想了想，拿出一封信給秦歆，“這是一個村民，給大小姐的信。”

　秦歆接過那封信看了看，發現信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名字，程漢山。

　程漢山是誰？

　這人和程里正一樣姓程，莫非是程里正的親人？

　秦歆問：“這信是誰送來的？”

　“小人也不知道。”斥候搖頭，“那人仿佛是忽然冒出來的，把信給小人之后，就消失了。”

　秦歆嗯了一聲，拆開那封信看了看。

　信紙上的字跡，和信封上的一樣稚拙。

　秦歆仔細看了下去，發現這個寫信的程漢山，是程里正的兒子。

　程漢山從小到大，一直飽北狄人南下的侵擾，對北狄人本就厭惡得要命。娶了被北狄人殺了全家的蘭娘之后，更是對北狄深惡痛絕。他有心投軍，想要為國效力，卻被程里正以不能絕后為理由拒絕了。

　程漢山不敢違背孝道，違抗父親的命令。可他心底卻始終著建功立業，殺退北狄。這一次，恰好秦歆去了那個村落一趟，便被他給惦記上了，特地寫信，想求秦歆收自己進秦家軍。

　秦歆看完那封信，把信紙給秦志。

　秦志看得慨，搖著頭嘆：“他父親也太無知了。這麼好的孩子，一心報國，怎麼能不讓他參軍呢？”

　秦歆笑笑：“或許正是因為他父親太過重視他，不愿意看見他出現什麼意外，才會不允許他參軍吧。”

　“也是。”秦志嗯了一聲，對這種想法嗤之以鼻，“要是所有人都像程里正這個無知老漢一樣想，咱們大衍國的軍隊，可就沒指了。幸好啊，他跟他爹的想法不一樣。”

　秦歆剛要點頭同意，腦子里忽然閃過一道想法。

　程漢山和程里正，的確是不一樣。

　或許，可以利用這種不一樣……

　秦歆眼睛一亮，看向斥候：“你去那個村子一趟，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