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夫人心里頓時暗不好。

　老夫人一愣，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不冷不熱道：“哦，原來是這樣啊！”

　秦大老爺發現自己失言，連忙想要補救：“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吃一頓飯而已，有什麼意思不意思的。”老夫人卻是不想聽秦大老爺巧言舌辯，語氣淡淡，“吃飯吧！”

　“……是。”

　秦大老爺無奈，低頭吃飯。

　秦歆若有所思地看了秦大老爺一眼。

　方才秦大老爺的回答，是一點面子都沒給老夫人。

　老夫人可能會覺得，秦大老爺是一回家就給自己難堪，故意跟自己過不去。但是，秦歆卻覺得，秦大老爺說的是真的。

　瞧瞧秦大老爺這腦滿腸、凸肚的模樣，跟秦志在邊關時的狼狽，形了鮮明的對比。要說他沒在外頭開小灶，秦歆是不信的。

　但是，秦家在京中，不算什麼富庶人家。秦大老爺只是個普通員，自己賺得不多不說，能從賬上支用的錢，也是有限的。

　所以，秦大老爺在路上的這些飯，到底是去哪兒吃的？

　莫非……

　秦歆瞇起眼睛，若有所思。

　心里想著事，吃飯的作就慢了些。

　秦大老爺看了秦歆一眼，自覺教訓的機會來了，便放下筷子，不悅地道：“歆兒，你在想什麼？”

　秦歆一愣，抬頭看向秦大老爺。

　片刻，淡淡一笑：“侄在想，這淮揚菜的確甚是鮮，我先前從未吃過。”借著片刻前秦老夫人的口，堵回了秦大老爺的話。

　秦大老爺一愣，頓時就不知道該如何下口責備秦歆了。

　他憋了片刻，斥責道：“吃飯就好好吃飯，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是，侄教。”

　秦歆欠了欠，低頭繼續吃飯。

　敢確定，秦大老爺一定是有什麼話想說。

　倒是不急著跟秦大老爺說什麼，反正過一會兒，秦大老爺自己也會憋不住，過來找茬的。

　老夫人皺著眉頭看了秦大老爺一眼，言又止。

　方才秦大老爺的舉，分明是要找秦歆的麻煩。老夫人對秦大老爺的做派很是看不慣，當下就想斥責。但顧慮到秦大老爺才剛剛回到鎬京，老夫人便強行將邊的斥責之語咽了回去。

　只是，老夫人顧慮著秦大老爺的面子，秦大老爺卻不會顧慮秦歆。

　秦歆又慢條斯理地吃了兩口飯，果然就聽見秦大老爺開了口：“聽說，你殺了北狄的右賢王？”

　秦大老爺一開口，席間的氣氛，頓時就有一瞬間的凝滯。

　秦歆這次回京，心里全是對代宗和林貴妃等人的防備。至于先前在北狄邊境的事，卻是連一句都沒跟家人提的。

　老夫人一聽這話，頓時驚訝地看向秦歆：“歆兒，這是真的嗎？”

　秦歆站起來，點了點頭：“是真的，祖母。”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秦大夫人欣地點頭，贊許道，“歆兒，你沒有辜負你父祖兄長的名號。”

　“豈止是沒有辜負！”老夫人含笑道，“陣斬北狄右賢王這樣的敵軍大將，這是兩個哥哥也沒有做到過的事。歆兒可真是了不起！”

　秦歆被夸著，臉上沒什麼表，只是福了福：“多謝祖母和伯母夸獎。”

　說著，看了秦大老爺一眼。

　秦大老爺的表很臭，難看到了極點。

　和他表相似的，是坐在一邊的秦若蓮。

　秦歆瞥他一眼便低下了頭，心里暗笑。

　秦大老爺說出這件事，恐怕也是沒想到，不但沒被家里人斥責，反而還到了夸獎吧。

　按秦大老爺的子，恐怕過不多時，他就要發作了。

　果然，過了片刻，秦大老爺又憋不住地大聲道：“歆兒，你這樣做，未免也太魯莽了！”

　這句話就像一個炸雷。一出口，便將整桌席面的氣氛凝滯住了。

　老夫人看向秦大老爺，不確定地問：“懋兒，你方才說什麼？”

　“母親，我說歆兒太過魯莽。”秦大老爺道，“殺了北狄的右賢王，固然是自己痛快了。可是，可曾為我邊關的子民黎庶想過？”

　“……”

　秦歆沒說話，微微低下頭，裝作聽訓的樣子。

　在秦大老爺看不見的角度，秦歆眼底約過一戲謔。

　上陣殺敵，倒了的不是。

　這論調是真真的好笑，也不知道是誰提出來的，反正不像是秦大老爺。

　說到底，秦大老爺不過是個吃喝嫖賭的紈绔罷了。要說這樣殺人誅心的話，還真不是他的強項。

　“荒唐，真是荒唐。”老夫人氣得微微抖，“照你說，歆兒殺了北狄的右賢王，反倒是個罪過了？戰場是什麼地方，那是生死勿論，刀兵無眼的地方！若是北狄的右賢王自己怕死，就該自己在營帳里待著，不要上前線才對。北狄人自己上了戰場，還要怪責咱們家的歆兒不該出手殺他。這是什麼道理？”

　秦大老爺解釋：“娘，北狄人沒有怪罪歆兒。”

　“那就是大伯在責怪歆兒了？”秦夫人倏然站起來，臉上也是怫然不悅，“若是我沒記錯，前兩年，我大軍倒是沒能殺過北狄的將領。可是，北狄人又有哪年不來犯邊打草谷了。我邊境之民苦不堪言就不說了，去年，北狄人更是大軍境。大伯若是想責怪誰，那就該去責怪北狄的那些人。和我的歆兒，又有什麼關系！”

　秦大老爺倒是沒想到這回事，猛地一噎。

　他不過是借著代宗先前說過的話來教訓秦歆罷了，哪里會去當真了解什麼北狄前線的事。

　僵了片刻，秦大老爺厚著臉皮道：“我也只是提個建議，你不聽就算了。倒像是我在做壞人一般。”

　“你還好意思說！”老夫人被秦大老爺這話氣得笑了，猛地一頓手里的拐杖，“你自己回去想想，你方才的話，可有一點像是在開玩笑的？”

　“我……”

　秦大老爺開口就要解釋。

　老夫人沒心聽他多說，一擺手攔住了，轉頭看向秦大夫人，責備地道：“老大家的，你平時和你夫君在一起，也得多勸勸他，別讓他說出這樣不堪的話來，平白擾人清聽。”

　“大嫂，擾不擾人的，我倒也不知道。”秦夫人也是皮笑不笑地道，“只是，大伯這話說得的確是不合適。今日他在家里說說這些話，也就罷了。等到來日，若是大伯在朝中主戰派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恐怕一頓皮之苦，至是逃不了的。”

　秦歆看著祖母和母親，心底一陣暖流過。

　這就是的家人。

　會護著，不讓一個人站在他人斥責眼里的家人。

　秦大夫人被婆母和妯娌說得臉訕訕的，愧地看了秦大老爺一眼：“懋哥，你就別說了。”

　“我為什麼不能說？”秦大老爺卻被教訓得怒了，梗著脖子道，“我又沒有說錯！歆兒殺了右賢王，本就不對！”

　“你，你這個逆子！”

　秦老夫人氣得不行，全上下都劇烈地哆嗦起來。

　怒到極點，一抬手就往秦大老爺上砸了個茶盅子！

　砰的一聲，熱水四濺！

　秦大老爺驚呼一聲，剛換的錦袍頓時，從紅木凳子上一下子跳了起來：“娘！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老夫人冷道，“該說的話，老和二媳婦方才已經說了。你再不悔改，老就送你去祠堂里去好好思過！”

　祠堂？

　沒想到，老夫人竟用祠堂來威脅他！

　秦大老爺蠕，想說上幾句，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現在一大把年紀，正是該沉穩的時候。其他同僚在這個年齡，已經是一家之主。若是現在，他還能被罰去跪祠堂，被外人知道了，那可就真是個大笑話了。

　秦大老爺憤憤地低下頭去。

　秦若蓮看了秦大老爺一眼，眼里暗芒閃爍。

　鬧出了這樣的事，沒有人再有胃口吃飯。

　老夫人率先起來，怏怏地進了里間。

　秦夫人也隨之起，道：“我吃飽了。大哥大嫂，你們慢吃。歆兒，我們走。”

　“是。”秦歆站起來，優雅地福了福，“大伯父，大伯母，歆兒先行告退。”

　秦大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仍是笑道：“好孩子，去吧。”

　秦夫人便和秦歆一前一后地離開了。

　秦夫人心里，一直著一子火。剛一出正院的門，便忍不住罵開了：“不過是個文罷了，他算什麼東西。若不是你父親、你兩個哥哥和你在邊關賣命，哪有他在京中安穩做的好景。得了便宜還賣乖，居然還敢指責你殺了右賢王的事。真是無恥，呸！”

　秦夫人即使再生氣，說話也尚有一點分寸，并未指名道姓。

　秦歆聽得喜滋滋的，笑道：“好啦，娘，你別生氣啦。為了這種人氣出病來，那多不值呀。”

　“哼。”

　秦夫人冷哼一聲，余怒未消。

　秦歆卻抱住了秦夫人的胳膊，撒道：“娘，我沒吃飽。”

　秦夫人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你被人這麼誣賴了一番，居然還想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