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仔。
簡瑤等人只得到了這一個外號。無論再怎麼問,徐胡強也記不起、不知道有關於那個“石頭仔”更多的一切了。他的真名是什麼、家住哪裡,約約只記得石頭仔個頭高,臉也記不太清了。
已經過去二十年了,當年的人死的人,散的散。石頭仔不過是混了幾天的小弟,街頭巷尾自然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一段過往了。
線索看似中斷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離真相,已經很近很近了。
薄靳言在潼市的第二個走訪目標,是一戶失去兒子已經有十多年的家庭。
平心而論,這戶人家的經濟條件並不壞。他們住在城市中心的一個小區裡,當門打開,簡瑤等人看到兩張蒼老而憔悴的容。他們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兒子的找到了。但是並未能親眼看到。
他們的兒子,是蝴蝶殺手殺死的第一個年。
他們已經等到麻木,但是當他們知道兒子十多年前就被人殘忍殺害,這些年的等待其實都無意義,還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李枝津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呢?”簡瑤和地問。任何害者在的面前,總是能得到,放下心防開口。
“枝津他……是個好孩子啊!”母親哭道,“又懂事,又聽話,還懂得孝順父母……”
任何孩子,在父母眼中都是純潔無暇的。
更何況是失去的孩子。
與此同時,方青和薄靳言正在那個孩子當年的房間裡尋找,尋找他為第一名害者的原因和特點,是什麼了殺手開始作案。
家、擺設全都是上個世紀的,自從孩子失蹤後,一切都保留原樣沒有過。方青打開老舊的櫃,看到裡面屬於年的服。除了校服,球服外,他意外地看到一些……怎麼說呢,很街頭風格的無袖衫、T恤。
牆上的全是古仔電影海報,都老得發了黃。屜裡有仿真玩槍,方青拿了一把出來,往自己大上打了一槍。臥槽,雖說是塑膠子彈,還疼的,一打紅一個坑。
最後,方青居然在床底下的儲箱底部,找出了一把長鏽的砍刀。看來李枝津的父母,對於這把刀的存在,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都當孩子的,保存起來。可見寵溺之深,哀慟之切。
——
結束潼市之行,特案組返回位於隔壁洵市警局的案件指揮總部。
薄靳言單獨和安巖談了一會兒。
“當年的現場照片,已經全部整理好了嗎?”薄靳言問。
安巖:“當然。”
“做現場三維仿真圖了嗎?”
“是的。當年警察們拍了非常詳細的每個角度的照片,我已經全景還原到電腦上了。你想要找什麼?”
薄靳言靜了一會兒說:“你看看我的嶽父,從各個角度看一看。躺在泊中的他,像不像一只蝴蝶?”
安巖大吃一驚。抬頭去,卻只見人的破碎肢,扭曲彎折。而如花紋,在人的背後,蔓延著,蔓延著。
……
薄靳言站在窗前,暮中的清風拂過他的臉。
他的腦海裡,想起的卻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另一個人,替他查簡翊案。甚至有些圖片,還是上次那人找到的。那人總是心善,含笑說:“你以為我幹嘛多管閑事要替租房子?我也是有點心疼。”
“靳言啊,你說簡瑤的母親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讓我做婿。總是對我笑。”
“哦,對哦,有你在,看上我不合邏輯。”
……
子遇,兜兜轉轉,命運又讓我們回到了最初開始的地方。
——
簡瑤一個人坐在一間辦公室裡,過了一會兒,聽到有拐杖輕地面的聲音,抬起頭,看到薄靳言推門走進來。
“簡瑤。”
“我在這裡。”
他走到對面坐下:“我已有結論了。”
簡瑤心頭一:“你說。”
“蝴蝶殺手就是石頭仔,石頭仔長大後了蝴蝶殺手。”
盡管心中已有了這個猜測,聽到薄靳言如此肯定,簡瑤心中還是湧起一種難言的:“是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是來償還的。”薄靳言說,“償還自己曾經犯下的罪。當年的殺人現場,他一定到過,並且還過刀。這件事給他造了巨大的神刺激,從此為他的噩夢。
你的父親,他躺在泊中的樣子,在他心中,被想象了蝴蝶。蝴蝶殺人,自此開始。
一個非常有力的的證據,就是他殺的前幾個人,都是刀砍死,而後繪制蝴蝶。這正是他的心理映。
第一個被他殺死的年,幾乎就是他的翻版。他痛恨那樣的自己,所以殺死了李枝津,於他而言,就像殺死過自己一次。
可是殺的人越多,他的愧疚、痛苦和快樂越多,他越陷越深。所以在最初的幾個害者旁,會有香爐,作為祭奠和愧疚。後來,他找到了平衡的方法,他開始殺犯人。這樣既能滿足自己的心理需要,又不致於造心理負擔。他也開始殺人,從一開始的模仿、砍,變了更殘忍致的殺人方式。
我想他選擇用殺死你父親的兇手之一的份去租那片山區,也有贖罪的意思。以你父親之名,贖罪,殺死那些窮兇極惡之徒。
他與我們見過的所有連環殺手都不同。我想他這二十來年,從未真正快樂過。他將年時犯下的錯,背負了一生。並且現在,他終於無法再承,想要做一個了斷了。”
簡瑤抬頭,著窗外,天已黑了。層層黑雲,繞著月亮。那月亮旁的暈是發亮的。樹梢也是靜的,樓宇在下方寂靜得宛如原野。黑夜中有什麼東西,仿佛正在穿人心,直擊靈魂最深。想要去端水喝,卻發現手指冰涼。低下頭,輕聲問:“所以……留在犯罪現場的那個J,是Jenny的意思嗎?”
薄靳言靜默片刻,手到的頭頂,答:“有可能。”
“他一直在盯著我?”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你打個招呼而已。”薄靳言說。
簡瑤向他,剎那心頭緒浮。半晌後,也笑了,一字一句地說:“沒錯,他只能跟我打個招呼而已。他要是敢來,我就揍得他找不到北。”握著薄靳言的手,薄靳言也微微一笑。
“謝謝你靳言。”簡瑤把臉埋在他懷裡。
“噢,謝什麼。”薄靳言答,“我守護自己的寶貝,難道還需要人道謝嗎?”
簡瑤又笑了:“接下來怎麼做?”
“我們已經探知了他的過去,知曉了他的現在,接下來……”
“預測他將來的行為。”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簡瑤抬頭看著他,他的手指著的臉龐邊緣,兩人都靜了一瞬,他用微啞的嗓音說:“噢,這種覺,你知道我心中所想的覺,真是好極了。”
簡瑤握著他削瘦的手指,靜靜地,不說話。
薄靳言繼續緩緩說道:“他最近幾年殺的,都是通緝犯,這已是他的獵殺樂趣所在。普通人也滿足不了他。那麼接下來一個,也將會是。他既然公開挑釁警察,那麼很快就會再次作案。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以他的偏好為依據,找到最近最值得殺的一個在逃通緝犯——比他更快找到獵。然後,守株待兔。”
簡瑤心頭一震,還真是……重重疑雲、前過往,看似相當複雜。可薄靳言卻一語就道破關鍵,與其追在蝴蝶殺手後跑,不如搶在他前面,預測他的道路,再將他捕獲!
我查案喜歡走捷徑,你要習慣,並且跟上。
只是抬頭,仰著他。
“他會有所防備嗎?”
“他完全知道我們會這樣做。”
“啊?”
薄靳言淡淡道:“這不正是他要的嗎?與我們較量,看誰先抓住那名通緝犯。一個心枷鎖已經沉得無法再前行的罪犯,這是他的殊死一搏,他的飛蛾撲火。我全他。”
簡瑤心頭一震。
“那麼……棘手嗎?”
薄靳言笑了一下:“棘手?恕我直言,近幾年中國終於出了個像樣的連環殺手了。”
簡瑤靜默片刻,也笑了。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還有說話的聲音。薄靳言收了笑,簡瑤也松開他的手,去開門。
樓道裡燈明亮,方青探頭進來,看了看,笑了:“簡瑤,你看誰來探我們班了。”
簡瑤笑著向他後,怔住。
瑯站在樓道裡,一黑西裝,良幹淨,襯衫潔白。他手裡還夾著煙,另一只手裡提著些東西,抬眸見,笑了。
明明才十幾天沒見,可簡瑤心中忽然生出恍如隔世的覺。周遭的空間仿佛也在這一剎那凝滯。而當盯著他時,他亦凝。這才察覺,這個男人的一雙眼,竟深沉烏黑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淵。
瑯的視線卻已移到的後:“薄先生。”
薄靳言清淡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先生。”
想想這竟是他倆第一次正面相逢。簡瑤微微有些遲疑,方青卻已樂了:“哎呦我說,你倆打個招呼,就能把氣氛打得這麼生分,也是可以啊。”
簡瑤和瑯頓時都笑了。
薄靳言倒沒笑。他覺得方青的話沒有錯,他和瑯本來就生分。
瑯的目又重新回到簡瑤上,在他溫和的視線下,簡瑤心深某個地方,忽然輕輕了一下,依然笑著問:“大哥,你怎麼突然來了?”
瑯答:“正好接了個本省的案子,知道你們在這裡,順道過來看看。”
簡瑤點點頭。他這個人一向如此,與家鄉有關的案子,總是會費心一些,接的時候也會熱絡些。
畢竟,他也是土生土長的潼市人。
樓道裡忽然靜下來。
方青看一眼沉默的他們仨,一攀瑯的肩膀,說:“走,我們還沒吃飯呢,一塊兒。”然後又去翻瑯手裡的袋子:“你帶了什麼好東西,給我們開葷來了對吧!”
瑯笑著把手裡袋子丟給他,又吸了口煙。這時薄靳言和簡瑤都已從屋裡走了出來,沒有看他,薄靳言的手放在簡瑤肩上。“跟我們一塊去吧。”簡瑤低聲說。薄靳言輕輕“嗯”了一聲。
瑯又深吸了口煙,抬眸見窗外,天已黑了,城市的燈全都亮起,像是一只只眼睛,正著他。這時方青又拍拍他的肩:“想什麼呢?走啊!”
瑯一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