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聽到那“麝香”二字, 一顆心直往下墜，面已經完全冷了下來。

　這些人是料定了全然不知，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好在早有警惕，否則真是防不勝防。

　且那夷參錦盒之中發現麝香實屬意外, 倘若沒有進宮, 倘若皇后娘娘不曾賞賜, 而也未曾將這夷參留給祖母，可能到今日都發現不了其中的端倪。

　青葙自然不信冬葵的話，厲聲問道：“倘若真是醒神開竅的藥材, 為何地往老太太的湯藥里放？還有這藥包, 為何藏在后覃房中不敢示人？你說！”

　冬葵跪在地上，慢慢理清慌的思緒, 篤定七娘不懂里頭的貓膩, 終于慢慢鎮定下來。

　那麼蔽，不會查出來的……不能自陣腳！

　冬葵冷靜下來, 積攢了些底氣, 立刻冷聲懟回去：“有何不敢示人？藥材是我今早才從城東藥鋪抓的，在后覃房放下就被嬤嬤喊去做事，這才沒有及時整理到藥膳房來, 這藥也是大大方方往里頭放的，何來一說？別不是心有鬼祟之人看什麼都是鬼祟！”

　“你！”青葙氣得舌頭打結。

　從去年重老太太從東岳廟回來就開始盯著冬葵，今日好不容易揪住，這丫頭鬼鬼祟祟往藥罐里下東西, 還東張西生怕被人瞧見, 必有不可告人的！

　這時候那小廝領著才離開不遠的胡大夫進了院門, 青葙立刻道：“大夫, 您快瞧瞧這藥包中可有害人的東西！”

　沈嫣急之下趕忙吩咐：“請大夫移步, 先替我祖母診治！”

　胡大夫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幾個丫鬟，飛快權衡一下，忙向沈嫣拱手，跟著含桃進去里屋看老太太。

　留下一院子的丫鬟仆婦面面相覷，七娘能說話了？！

　眾人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知道看到邊人同樣震驚的神，這才意識過來，方才正是七娘親口下的令！

　七娘何時能說話了？！

　沈嫣領著大夫進門，老太太方午憩起。

　老太太的湯藥早晚各服一次，晨時的藥是摘杏吩咐下人單獨熬制的。

　此前沈嫣在暗中查過冬葵熬制補藥所用的藥材，卻沒有查出任何問題，而從藥渣中檢查耗時耗力，需要從大量的藥渣中提取極量的苦石藤，尋常的大夫都做不到這一點，也容易打草驚蛇。

　因此自從老太太在東岳廟中毒昏迷，去年重至今，含桃和摘杏都不敢懶。

　摘杏是家生子，母親從前也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去年生了場大病，如今在后院倒座房休養，摘杏便拿為母親熬藥做幌子，每日給老太太另外熬制補藥。

　大半年來，老太太都沒有再服用摻了苦石藤的補藥，冬葵等人經手的湯藥都喂了盆土，是以老太太神狀態尚可。

　大夫替老太太把了脈，也讓沈嫣放心。

　老太太抬頭問孫：“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沈嫣便也不再瞞著，打著手語道：“有人心懷不軌，意在您的湯藥中做手腳，您給我來查，幾日之，必定有個結果。”

　老太太眉頭蹙，朝孫微一頷首，“你去吧，無需有所顧慮。”

　沈嫣點點頭，扶老太太在榻上坐下休息，便領著大夫回到廊下。

　青葙和冬葵還跪在石階下，冬葵見大夫出來，搶聲道：“大夫！您仔仔細細檢查這藥末，千萬要還我清白呀！”

　大夫看過那藥末，確認無誤是摻了麝香的藥材，主治醒神通絡，與老太太所用的藥方也無沖撞，可見冬葵沒有說錯。

　冬葵雖好奇老太太服用了這麼久的湯藥居然還完好無損，但也并未表現在臉上，見查不出，更加得意起來，沖青葙昂首：“老太太安然無恙，這藥材也沒有任何差錯，是你信口污蔑！”

　青葙瞪著，臉一陣紅一陣白，“姑娘，奴婢沒有胡說！方才就是鬼鬼祟祟……”

　“好了！”云苓接過沈嫣的眼，示下道：“你二人既爭吵不下，那便趁今日大夫在這，將漪瀾苑尤其是藥膳房里里外外搜查一遍，發現任何有損主子貴的藥材，立刻呈上來！漪瀾苑到底有沒有鬼，一查便知！”

　眾人紛紛拱手應下，心卻都覺得鬧這一出實屬不必，恐怕是七娘冤枉了冬葵，下不來臺，這才下令搜查。

　冬葵勉強平靜下來，心里卻有幾分慌，七娘不信任，竟還要繼續搜查，得趕將此事知會大夫人。

　才悄悄退到門邊，與一個小丫鬟對了對眼神，后忽然傳來云苓的吩咐：“封鎖漪瀾苑，搜查結束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出！”

　小丫鬟渾了，都嚇了，哪還敢挪腳步。

　冬葵深深地吸了口氣，安自己無妨，七娘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這點麝香本吃不死人，今日便是掘地三尺，也沒有人能尋到那味藥材所在，沒人能將怎麼樣！

　院中的小廝負責搜查廂房、小廚房、丫鬟仆婦們所住的后覃房和倒座房，專門熬制藥材的藥膳房是重中之重，因為冬葵和其他經手藥材的丫鬟平時不會跑，幾乎就是后覃房和藥膳房兩點一線。

　回廊下，沈嫣單獨喚來幾個心腹丫鬟，讓胡大夫從旁協助，專門尋找苦石藤。

　胡大夫聽到苦石藤這三個字，瞳孔當即一：“姑娘如何知曉麝香能夠催發苦石藤的藥？”

　其實苦石藤這味藥并不常見，就連他也只在醫書上見過寥寥幾筆，世人大多對此藥聞所未聞，胡大夫沒想到，深居宅的沈家姑娘連它的藥都一清二楚。

　沈嫣沒法解釋，當日在東岳廟，也是屏退幾個丫鬟，陳大夫才敢告訴那紅木盒中藏有麝香，此事涉及帝后，決不能出去。

　大夫點了個懂些醫理的丫鬟，兩人專門將今早的藥渣拿出來挑揀。

　沈嫣進屋耐心地等著，心里整理著思路。

　下毒之人恐怕是等不及了，所以才考慮用麝香來激發藥，那苦石藤一定就在漪瀾苑，只是藏得深，不易發覺罷了。

　十幾名丫鬟小廝在院搜查，其余所有的丫鬟仆婦都被拘在院不能出，一個時辰過去，里里外外都搜查了兩遍以上，甚至連院中槐樹下的土坑都刨出來了，還是什麼都沒有搜到。

　眾人瞧著面上愈發焦急的告發者青葙，還有那反倒氣定神閑的被告發者冬葵，心里多也有了數。

　七娘這次搜查看似大刀闊斧，實則虛張聲勢，十有八九是冤枉了人。

　那冬葵若真有毒害老太太的心思，這麼搜院兒，恐怕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豈能像現在這般，瞧青葙的眼神都挑釁了起來。

　現在就等胡大夫手中的藥渣有沒有問題了。

　沈嫣還是坐得住的，云苓卻已經有些坐立不安了，時不時到廊下瞧瞧況，見搜查無果，心不免有些焦躁。

　“姑娘，倘若什麼都查不出來，我們該怎麼辦？”

　云苓不是怕姑娘為此在下人面前失去威信，只是害怕輕易放過了那心懷不軌之人。

　自打重回府，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搜查下毒之人，就是生怕打草驚蛇，如今好不容易發現可疑之人，若是搜不出毒，下毒之人只會更加猖獗，人防不勝防。

　胡大夫倒是發現了量可疑的褐藥渣，但經過煎煮的藥渣已經失去大部分的藥，加之極為瑣碎，辨別起來更加艱難，胡大夫也不能確定那些就是苦石藤，只能暫時挑揀出來，然后向沈嫣說明了況。

　見姑娘眉頭皺，胡大夫又想出一個辦法來：“不如試試曬干再查？很多藥材經過反復熬煮，藥和華都融在湯，碎末難以分辨，但有些藥材曬干之后還殘留本的藥香，或許有助于辨別。”

　其實到底熬煮過的苦石藤末能否辨認，胡大夫到底不曾親自試過，也不能保證。

　沈嫣暗暗想到，當時東岳廟下的陳大夫在鄉野行醫數十年，對苦石藤這類草藥的了解甚至超過京中的大夫，是以能從藥渣中瞧出端倪。

　可是即便現在去請人，一去一回至要一整日的功夫，陳大夫云游四海，在不在山下也未可知。

　這時搜查藥膳房的小廝也進來稟告：“姑娘，藥膳房沒有發現可疑之。”

　沈嫣抿著，只輕輕地頷首，云苓在一旁失地嘆了口氣。

　眾人還圍在院子里，長了脖頸往屋瞧，聽不到里頭的靜，都忍不住竊竊私語：“看樣子什麼也沒查到，七娘也真是的，搞得大家伙提心吊膽！”

　“就是！漪瀾苑誰敢害到老太太頭上，吃了熊心豹子膽不！”

　底下七八舌地議論起來，冬葵就差笑出聲，方才的慌早已煙消云散，掀起眼眸瞥了眼青葙：“青葙姐姐平白污蔑人，引得七娘興師眾搞這麼一出，不知打算如何收場啊？一句道歉可不夠的。”

　青葙氣得狠狠跺腳，恨不得撕破這張得意的臉：“人在做天在看，紙藏不住火，你就等著吧！”

　屋的沈嫣聽到這一句，猛地掀起眼簾。

　紙藏不住火？

　忽然想到，從東岳廟回來之后，因怕苦石藤對祖母的有所損害，特意在醫書中找到關于苦石藤的記載——

　“喜溫，近火。”

　腦海中幾乎同時跳出當初陳大夫的一句話：“大部分藥材都存放在涼避為佳，這苦石藤恰恰是反著來的。”

　沈嫣眸一轉，隨即起再次回到藥膳房。

　云苓忙跟上去，照的手勢向胡大夫解釋：“姑娘說這味藥極有可能藏在鍋爐、灶膛、暴曬之，請大夫再一同搜尋一遍！”

　冬葵在臺階下聽到云苓的話，臉幾乎在一瞬間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