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朱厚照哼了一聲,頗有威嚴地道:“永淳,一點規矩也沒有,見了我也不知道行禮”。
那憨的聲音道:“算了吧,皇兄要肯講規矩,母后還些心呢,你整天我我的,從不稱孤道寡,我見的什麼禮?”
楊凌立在屏風後,聽到朱厚照喚永淳,心道:“弘治帝現有一子兩,這個就是弘治最小的兒永淳公主了,聽說才11歲,難怪如此調皮,另一個自然就是永福公主了,這兩個小姑娘來做什麼?”
永福公主年方十三歲,比朱厚照小了兩歲,卻端莊溫、十分知禮,小妹調皮,也微笑著不去管,仍然對朱厚照襝衽施禮,行了正式的宮廷禮節:“皇妹永福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朱厚照素來不喜宮廷禮儀,方纔雖然訓斥小妹,其實倒很喜歡那樣隨和的態度,這時見永福公主真的施禮大禮,只好端然而坐了這一禮,然後象個牽線木偶似的一擡右臂,乾地道:“皇妹免禮、平,你們平素從不來春坊,今日這是......?”
永淳公主搶著道:“太子哥哥,後宮現在鬧得厲害,你快去......”。
永福公主突然咳了一聲,打斷的話說道:“你們都退下去吧,我們有話要和太子殿下說”。
“是!”谷大用機警得很,連忙答應一聲,一擺手,帶著兩個小太監退出門去,輕輕掩上了宮門。
永福公主挨著榻坐了,面帶憂地道:“皇兄,你快去後宮一趟吧,父皇一向最疼你,你出面或許能息得父皇的雷霆之怒。”
朱厚照一時不著頭腦,疑地道:“父皇何事發怒?”
永福公主說道:“剛剛午朝時,李大學士彈劾壽寧侯,說他巧取豪奪、廣佔私田,在皇家賜的近四千公頃良田外又霸佔了近一千八百頃,與民爭利更不在話下,又慫恿家人私相買賣兩淮殘鹽120萬引,此外還霸佔民居、強索青樓爲妾,結果和壽寧侯當庭大吵,父皇一怒之下將兩人都下了大牢,這......唉......!”
“啊?!”朱厚照傻了眼,怎麼會搞這個樣子?他呆了片刻,了眼珠道:“兩人......兩人都下了大獄,好象以前也有人彈劾過壽寧侯,父皇從未如此震怒,這回是怎麼了?”
永淳公主哧地一笑,蹦蹦跳跳地湊上去攀住他胳膊道:“李學士指斥壽寧侯外戚專權時一時失言,有提極母后張氏一榮俱榮之語,壽寧侯趁機指責他以臣下份,訕言皇后爲張氏,是大不敬,罪應斬。
李學士然大怒,搶了金瓜武士的臥瓜錘在金殿上追打壽寧侯,他一個近六十的老頭兒,哪裡打得過壽寧侯,反被壽寧侯奪去金瓜踹了他兩腳,父皇大怒,說他們在君上面前有失禮儀,所以一同下了大獄”。
朱厚照聽得直想笑,他翹著角道:“怎麼會這樣?呵呵,咳咳,這......”,他一邊說,眼角一邊往屏風後邊溜,可是外邊坐著兩位公主,楊凌哪敢應聲兒。
永福公主白了幸災樂禍的小妹一眼,擔憂地道:“皇兄,父皇的子一向不大好,如今李東被下了大獄,謝遷、劉健、劉大夏這班人率了滿朝文武跪在大殿求,父皇憤然避後宮,可是母后聽說壽寧侯被抓,又向父皇哭鬧不休,我和皇妹見勢不妙,纔來見你......”。
朱厚照雖然頑皮,卻最是敬重父親,聽及此忙起道:“我說呢,父皇從不許任何子擅東宮講學之地,你們今兒怎麼會來,我這就去後宮,你們......”。
他剛說到這兒,遠遠的有人高呼:“陛下駕臨東宮,太子出迎!”這是宮中專門負責唱禮的太監,聲音亮悠遠,永福公主聽了跳起來慌道:“糟了,父皇正在火頭上,若見了我們不聽旨意,恐怕更要生氣了,這這這......”。
永淳公主一扯皇姐,說道:“快,先躲起來,父皇說不定是來檢查皇兄功課的,等他走了我們再出來”。
說著永淳小公主拉著皇姐躲向屏風後面,朱厚照攔阻不及,二人已屏風後面,等了片刻,不見屏風後面傳出驚訝之聲,朱厚照正覺納悶兒,宮門開啓,弘治帝走了進來,朱厚照見了連忙俯拜倒道:“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弘治擺了擺手,向邊隨侍的苗逵示意一眼,苗逵忙帶了人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輕輕關上了宮門。
朱厚照起,悄悄打量父皇神,只見父皇神平和,眸中似乎還帶著一笑意,不象然大怒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同時又有點兒奇怪。
殿門一關,弘治也不再擺著皇帝的架子,他隨隨便便在書案旁坐了,拍拍錦榻道:“皇兒,坐!”
朱厚照挨著父皇坐下,他不便提起後宮剛剛發生的事,只好問道:“父皇剛剛罷了午朝,怎麼不歇息一下,瞧您,又冒汗了”。
弘治慈祥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母后正和父皇嘔氣呢,父皇來你這裡躲躲,呵呵,這兩日大學士們忙著春闈的事,你的功課可曾擱下?”
朱厚照故作訝,奇道:“母后和您嘔氣了,這是爲什麼?”
弘治照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面容一整道:“皇兒,你真的不知道嗎?”
朱厚照心中一震,瞧見父皇沏心腑的眼神,他的額頭不覺滲出汗來。
楊凌躲在屏風後面聽著這些皇子、公主議論國事如議家常,帝王之家、母儀天下的皇后原來也和尋常家夫妻一樣,他正聽得有趣,便聽外邊高喊皇上駕到,接著一團香風,兩個宮裝的小佳人急匆匆地閃到屏風後面來,楊凌不由驚得呆住了。
匆匆一瞥,只見一個著明黃宮的,姿容秀,神氣溫婉,也就十三四歲,頭上挽著一個高song烏黑的雲髻,雲髻下一張雪白的小臉,眉如新月,眼含秋水,一眼瞧見了他頓時驚得櫻桃小口兒張了O形,險些便出聲來。
另一個小姑娘還是個黃丫頭,穿著一絳紫宮,小小的瓜子臉,年紀雖小,卻模樣可人,的材小得如同一個香扇墜兒,瞧見了楊凌也不由瞪大了眼睛,但是看見姐姐待驚呼,連忙一把掩住了的櫻脣,向姐姐輕輕搖頭。
永福公主被妹妹捂住了,只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眼,向妹妹示意了一下,永淳這才放開了手,二人扭頭,兩雙明的大眼睛瞪著楊凌。楊凌苦著臉,先作了個揖,然後向外邊指了指,再指指自已,最後又拱了拱手,愁眉苦臉的如演啞劇。
小的永淳公主不嗤地笑了一聲,連忙掩著口,大眼含笑地瞪了他一眼。瞧見他這副模樣,永福公主眼中也不出了笑意,這時弘治皇帝已經進了屋,二人生怕被父皇發現,連忙又向裡靠了靠,這一來捱得楊凌更近了。
楊凌和永淳都不甚在意,可是永福公主已是十三歲的大姑娘了,頭一次挨著一個男人這麼近,心中不免有些侷促。那時節禮教大防,正於一個比較尷尬的時期,有些大儒對於男之間不再要求得象宋代以來那樣苛刻,另一些卻嚴格要求復古,對於禮教要求的愈來愈嚴苛,比如海瑞,只因爲五歲的兒從男子手中接了一個餅子,他就認爲太過逾禮,著兒活活死以全名節,都有點走火魔了。
永福公主皇家天胄,雖說子落落大方,可是同一個青年男子這麼藏一,也著實不自在的很,況且在宮中,真正見過的男子實實得可憐。這時眼一瞧,這人著打扮似是太子邊的侍讀,長得俊逸高挑,鼻直口方,十分的英俊,俏面不由更紅起來,迷迷糊糊的也沒有聽清外邊說些什麼。
楊凌邊伴著兩個小,以他幾世的眼界倒沒有神魂顛倒,加上皇帝和太子都見過了,們的份也未必能震撼得了他。他向兩位公主告過了罪,見們也不敢聲張,這才放下心來,豎起耳朵聽著外邊的靜,只聽外邊低聲訴說一陣,然後弘治帝哈哈大笑,他和太子說些什麼卻沒有聽到。
原來太子向弘治坦白了自已收羅證據、授意李東向皇帝彈劾的事,他倒還有些義氣,沒有招出楊凌來,弘治聽了哈哈大笑,他微笑道:“皇兒,李東當朝大學士,爲人機敏,你這些小小伎倆,蔫能瞞得過他?不過有些事即便彼此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這麼做也沒有錯”。
皇帝呵呵笑道:“有些事自已不便開口,便該由臣子出面來挑明。皇兒呀,朝中的貴戚王族侵佔民利日趨嚴重,豈只壽寧侯一家,父皇和幾位大學士正在正準備革除一些弊政,對皇親勳貴之家接土地投獻、侵佔民利等行爲進行限制呢”。
他嘉許地看了太子一眼,說道:“只是父皇一直找不到一個契點得以順利推行新政,以免招致整個皇族和功臣勳卿們的反對,父皇正爲此發愁呢。呵呵,若不是父皇......李東雖是直臣,也未必敢在金殿上搶了金瓜、施展拳腳,朕只是借他的手,給壽寧侯一個教訓罷了”。
弘治蹙著眉又嘆道:“我對皇戚一向優渥寬仁,但近來壽寧侯兩兄弟的確過於放肆了,關他幾天,挫挫他的銳氣也好”。
朱厚照瞠目道:“原來父皇......父皇早有懲戒他的意思,我說呢,李東的膽子怎麼變得這麼大,原來是出自父皇的授意,只是......只是父皇怎麼連李學士也一起抓了起來?”
楊凌在後邊聽得也暗暗吃驚,自已實在是小瞧了李東,更小瞧了這個有些癡的胖皇帝,現在看來,還不知道是誰被誰當槍使呢。
弘治拍了拍他的手,微笑道:“傻孩子,若不如此,你的母后不是更不肯罷休了麼?國事好辦,若是你母后不依不饒,朕也有些頭痛呢”。
他說著又淡淡一笑,說道:“不過皇兒一向貪玩,從不關心國事。谷大用那幾個人又只會一味地討你歡心,弄些雜耍藝人在東宮中胡鬧,朕也不是不知道,這回你突然關心起民間疾苦來,煞費苦心地搞了個什麼路人諫,可是那個楊侍讀出的主意?”
永福公主也正著屏風聽父皇和太子說話,聽了這話不由心中一,側首向楊凌來。這一滿頭珠釵屏風,吱地發出一聲響,室中只有弘治父子說話,靜得出奇,一聽這聲音弘治立即厲聲道:“誰?敢聽朕和太子說話?給朕出來!”
楊凌向兩位公主去,只見永福公主小臉通紅地著他,永淳公主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出一纖纖素指,點了點楊凌,又指了指外面。楊凌苦著臉指指自已的鼻子,小公主十分優雅地點了點頭,笑得甚是愜意。
楊凌無奈地向永福公主看去,只見一臉的歉然,可是目中也有哀求之,他不由得苦笑一下,心道:“這兩位小公主也真是的,聽你老爹談話,也算不得什麼大事,說去了頂多被訓斥兩句,何苦要我頂缸?”
他卻不知弘治只對太子十分寬榮,對公主的管束還是很嚴厲的,在一個怕父親的孩子眼中,父親的訓斥當然已是極重的懲罰。楊凌無奈,只好著頭皮走了出去,頭也不敢擡,急急走上兩步,噗地跪倒在地說道:“臣楊凌見過皇上,皇上駕到,微臣躲避不及,只好匆匆避到屏風後,不想驚了聖駕,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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