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這個詞一向存在於余和平的想象裡。長過程中,有一個時期他對於父親這個人異常,余歡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說:“你爸爸早就死了, 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
但是他知道他父親沒有死, 在余歡的屜裡藏著一張合影,剛生產完的余歡坐在床上, 一個年輕而帥氣的男人懷裡抱著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余和平, 而那個男人, 就是他的父親陳平。
余和平, 余和平,年輕的余歡與年輕的陳平。他也曾是的結晶。
只可惜陳平在遇到余歡的時候就注定不會是一個好丈夫,好男人。他初中都沒畢業, 跟著師傅學修車,卻因此認識了一群有錢人,從此便開始跟著那些人混,吃喝嫖賭, 什麼都做。余歡迷於他帥氣的外表和勾的本事,卻沒有拴住他的能力。陳平即便做了父親,也沒辦法過安穩的人生, 他只是修車鋪裡的小混混,吃香喝辣逍遙自在,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裡。
陳平獄的時候,余和平還不到一歲。年輕的余歡了未婚媽媽, 在七八十年代裡舉步維艱。偶爾拿起照片看一眼上頭的男人,心裡的眼淚要比實際流的多。
余歡並不是那種了壞男人欺負的乖乖,好像生就就很風花雪月那些事,用親戚的話說,很瘋,是個瘋丫頭,順的外表下是一顆不安分的心,初中就學會了煙,但陳平是第一個男人。
人對於自己的第一個男人總是那麼難以忘懷,何況陳平生的帥,社會閱歷富,和學校裡那些男生不一樣。余歡看不上學校裡的男生,覺得他們什麼都不懂。第一眼就被陳平帥氣的臉龐和壞壞的氣質俘虜,一心想和他在一起。
如果說余歡生平對誰有過純粹的,大概也只有陳平一個。但不計後果地去,最後卻付出了一生的代價。的父母幾乎和斷絕關系,也曾拉著去打胎,從醫院裡跑出來,直到余和平兩歲多的時候才回了家,但父親已經去世了,不到兩年,母親也去世了。
余歡的母親是個很保守的人,到死都不能原諒余歡,覺得是氣死了的父親,敗壞了家裡的名聲,恨極了的時候會指著罵:“活著丟人現眼,你怎麼不去死!”
但似乎又不能全去怪陳平,因為陳平當時也是不大同意把余和平生下來的,執意要生,想給陳平生孩子,既是出於一個人對另一個男人的,也是想試圖用孩子來拴住還沒有定的陳平。
但是賭輸了,簡直輸的一敗塗地。余歡有時候分不清是陳平害了,還是余和平拖累了,亦或者都是咎由自取。但人要活下去,便不能去怨恨自己,而陳平隔在鐵窗之,能恨的,只有余和平。
偏偏余和平又確實那麼可恨,不喜歡的特他全都有。沒有要把余和平養那樣,好像老天爺覺得還不夠慘,所以派了余和平來折磨。
二十多歲的時候,余歡抱著哭鬧不止的余和平,數著日歷過,過一天畫一個圈,就等著陳平出來,狹小的房間裡燒著煤球,孩子的尿布泡在熱水盆裡,桌子上堆滿了罐子,然後等到上班的時候,換上最鮮豔的服,描上最豔麗的妝容,在熱水壺嘶嘶的響聲中畫上最後一筆口紅,那種煙火氣至今不能忘記。三十歲的時候慢慢地就不再等了,被一天一天勾畫過的日歷,早不知道扔到了哪個角落裡,以至於到如今都忘了陳平快要出獄了。
陳平本來要做二十多年牢的,結果提前幾年出來了。曾經為他要死要活的男人,幾乎都已經忘記。就在遇到梁東,即將離苦海的時候,陳平回來了。
余歡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頭髮漉漉地滴著水。余和平在邊站著,一聲不吭。
“以後見了他就繞著走,也不要給他開門。”余歡說。
余和平不點頭,也不搖頭。余歡就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他,說:“你要跟他走就跟他走,沒人攔著你。”
“他說他在監獄裡天天都想我們,表現的好,才早幾年出來了。”
余歡冷笑,卻沒有說話,指甲掐進沙發裡,指關節微微發白。
余和平不知道該如何對待自己的親生父親,開門的那一刻,他比余歡還要震驚。但似乎緣真是斬不斷的,他們倆都在當下的那一刻便認出了對方。盡管當初分別的時候他們一個還年輕帥氣,一個尚在繈褓,而如今陳平已經有了些許白頭髮,胖了一點,眉眼也不再那麼凌厲,而余和平,已經是十九歲的男孩子。
陳平激的紅了眼眶,說:“陳末,我是你爸爸。”
余和平說:“我不陳末,我姓余,余和平。”
這是余和平和他親生父親人生中的第一句對話,其實很悲涼。外頭還下著大雨,陳平收了雨傘直接進門,余和平呆呆地站在旁邊看著他進門。
如今陳平走了,他的雨傘卻留了下來,在地板上留下一灘水跡,是一把黑的傘,像陳平那個人,著腐朽的氣息。
陳平和梁東,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但這才是他的來路,他充滿腐朽氣息的家庭,還有不正常的他。
陶建國沒能追上陳平,氣籲籲地回來,想問問余歡是怎麼回事,結果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他隻好隔著窗說:“那人跑了,沒追上,你們娘倆在家小心點,鎖好門,有事就喊我。”
早有鄰居出門來看,陶建國就跟他們說了說。大家都好奇那男人是誰。
“還能是誰,招惹的男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說不定這一回上難纏的了。”
“我還真看見那男人進門了,長的還帥的一個中年男人,看著不像個老實人,那頭髮短的,跟蹲監坐牢的一樣。”
大家七八舌,鄰裡生活平淡,余家一向是大家最大的談資。陶建國上了樓,劉娟披著服在樓道裡站著,往下看了看,問:“怎麼了?”
陶建國說:“余家來了個男人,跟余歡鬧起來了。”
劉娟“哦”了一聲,收了服往裡走。陶建國趕跟了上去,還沒開口呢,房門“咣當”一聲就關上了。
陶建國訕訕地重新開了門,說:“咱們也好久沒見陶然了,要不這周末去市裡頭看看他?”
劉娟說:“你還要去看他,你見著他,好意思麼?”
陶建國就不高興了,說:“我又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我怎麼不好意思見他?”
劉娟不說話,直接回了房間了。陶建國一個人怪沒意思的,去了陶然房裡睡覺去了。只是今天雷聲轟鳴,雨也大。陶建國有心事,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於是就又起來,將窗戶打開,了一支煙。煙霧又被風吹進來,低頭就看見桌子上擺著的陶然的照片。
俊秀溫潤,不笑的時候很清冷的一個人,笑起來卻很溫暖,眼睛裡有。
市裡的雨沒有縣裡下的大,不過風越刮越大,把臺的門都給吹開了。陶然正準備上床,忽然聽到了臺上的靜,趕跑出來來,原來是被風吹開的臺門把他放在地上的勿忘我花盆給撞倒了。
他的勿忘我長勢喜人,都快要開花了。他趕跑過去看,還沒蹲下來呢,房間裡一下子變得一片漆黑,停電了。
他嚇了一跳,手就按在了碎的花盆上,掌心傳來尖銳的疼痛,他忍不住了一聲,趕捂住了手。盛昱龍打了手電筒出來,朝臺照了過來,就看見陶然蹲在地上,神痛苦。
“怎麼了?”盛昱龍急忙走了過去,蹲下來一看,發現陶然的掌心都是。
“被花盆給扎到了。”陶然說。
“松開手我看看。”
盛昱龍用手電筒照了照他的手掌心,還好傷口並不深,但因為掌心皮,流了不。盛昱龍回去拿了藥箱過來,說:“還好家裡有準備。”
陶然覺有點疼,所以一直沉默著沒說話,倒是盛昱龍,心疼的很,比自己了傷還要心疼千倍萬倍,但他是男人,不好表現出來,隻抿著給陶然上藥。
傷口清理之後便了個創可,陶然說:“不流就沒事了。”
“別沾水,明天看看況,如果發炎了就得醫生看看。”
陶然點點頭,說:“怎麼好端端的停電了。”
“估計風太大了,這小區老了,一到刮風下雨線路就容易出問題。”盛昱龍到臺上看了看,看到對面樓也全都是漆黑一片,不是他們家。
他把臺的門上銷,回頭卻看見陶然蹲在地上弄他的勿忘我。
“你別弄了,我幫你弄。”
盛昱龍說著就把手電筒塞給他,自己把碎花盆收了,然後把蔥鬱的勿忘我枝給了起來。陶然忙說:“哎你輕點,它著呢,別弄死了。”
盛昱龍就笑了,說:“不就是個花,死了我給你買現開好的。”
“那不一樣,這是我自己種的,都快開花了,你看。”陶然說著就指著細碎的花苞給盛昱龍看。盛昱龍說:“這是什麼花,沒見過。”
“勿忘我。”
“這麼小的花,能好看麼?”
“你沒見過麼,就我睡的那間房,床頭掛的畫就是勿忘我。”
“沒注意。”盛昱龍問,“花弄哪兒去?”
“就先放牆角這吧,明天我去買個新花盆裝裡頭,把埋好。”
盛昱龍按他說的弄好,這才站起來。陶然給他打著手電筒,讓他洗了手,然後要把手電筒給他。盛昱龍說:“你拿著吧,晚上上廁所用得著。”
“我都一覺到天亮,不起夜。”
“那也拿著,我留著也沒用。”
陶然就把盛昱龍送到臥室裡,看著盛昱龍上了床,盛昱龍笑著看他:“刮風下雨又停電了,你一個人睡覺怕不怕,怕的話找六叔,摟著你睡。”
陶然就笑了,手電筒照著在他上來回晃了晃。
“你手,睡覺的時候注意點,還有明天早上起來別沾水。”他道。
“知道了。”陶然說,“六叔晚安。”
陶然關門的時候手電筒往下照,盛昱龍這才注意到陶然隻穿了個白,著兩條又白又直的。因為被手電筒直接照著,白的有些刺眼。他剛瞇起眼睛,房門就關上了。
盛昱龍躺在黑夜裡,腦子裡就控制不住一直想陶然那兩條大白,陶然型非常好看,清健筆直,比一般生的要長,是男生的勻稱修長的。他想,他都沒注意過這些,陶然的肯定沒他的多,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很溜。
他想的心浮氣躁的,黑夜總是能助長人的。他是把陶然當人那樣來喜歡的,把一個男孩子當做一個人來審視,對待,乃至幻想一些更過分的事,就有一種別扭而詭異的刺激,在黑夜裡蔓延開來。
這種蔓延不可言說,即便只是個念頭,說出來也會被鎖。在這個火紅的麗年代。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種蔓延真的不可言說,即便只是個念頭,說出來也會被鎖。在這個火紅的麗年代。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種蔓延確實不可言說,即便只是個念頭,說出來也會被鎖。在這個火紅的麗年代。一切盡在不言中。
“媽的。”他煩躁地罵了一聲,枕著胳膊,聽外頭隆隆雷聲和陣陣風雨。
這是一場很大的雨,連綿了兩天,大雨伴隨著大風肆,等到停下來的時候整個城市都仿佛被摧殘了一番,有些樹木還倒了,到都是積水,這注定是多雨的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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