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十一月份,江南一帶雖已冬,雪卻未見著多,氣候還算溫潤。
彎曲綿長的道上,兩邊的草木已然顯出冬的蕭瑟,葉片泛出了漫天枯意,唯有葉仍殘留著些青,放眼去,灰濛濛的山林之間,彷彿籠罩著一層寒霧。
霧靄沉沉中,一隊車馬慢緩緩而來。
馬車車壁呈暗紅,在沉的線中,流溢著琥珀的澤,卻不知是什麼材料所制,著一種低調的奢華之,名貴清奇。半開的車窗被厚重的繡金線盤花窗簾遮掩住,教人看不清馬車裡頭坐的是何許人。
馬車後面共有二十名騎著黑神駿大馬的侍衛隨行,侍衛皆是穿著黑底銀邊玄的彪悍男子,腰帶佩劍,氣勢外放,顧盼間著一沉凝冷酷之,似是經歷過腥洗煉的老練侍衛,看起來便是極不好惹。
車伕是個滿面風霜的中年男人,面容平凡,看不出什麼特,而車伕旁邊坐著的年倒是脣紅齒白,極爲漂亮,笑起來自有一種伶俐。然而這樣的隊伍雖然低調,侍衛也不多,卻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一路過來,讓那些想要在年前幹上一票的山賊劫匪們也有些遲疑。
車隊看起來並不急著趕路,至以這種平緩慢悠的速度,在天黑之前,能抵達下一個城鎮落宿。
突然,車伕拉住繮繩,原本因爲車子速度並不快,所以極容易便停下了,並未造什麼意外。不過仍是驚了車裡的人,便聽得一道清潤的聲音道:“何伯,發生什麼事了?”
車伕何伯、脣紅齒白的年何澤皆瞪著突然從路邊的草叢中滾出來的小東西,聽到主人的問話,何伯迅速地答道:“公子,從旁邊草叢間突然出現個孩子,看起來凍得不輕。”
車裡沉默了下,然後道:“丟掉。”
“……公子,這可不行!”何澤極委婉地說道:“看穿著打扮是個娃娃,約模四五歲,看上穿的料倒是好的,應是家姑娘。而且……上有漬,看起來好像傷了。”料想如此小的孩子,估計也不是什麼刺客。
正說著,便見滾到他們馬車前的小孩兒突然擡起一張凍得青紫的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何伯年紀大了,容易心,當下被那雙眼睛看得心了,連原本有些戒備的侍衛們同樣也放了心。沒有人會戒備這麼個懵懂稚兒,特別是在看起來況不太好的時候。即便現在出現在這裡十分可疑,但明顯凍壞了的稚仍是讓人比較放心的。
半晌,車裡又傳來了聲音,“帶上來吧。”
何伯平靜的臉上出了笑容,利索地跳下車,將凍得發紫的孩子抱起。
這孩子渾髒兮兮的,服沾了很多泥草屑,頭上雙丫髻也歪了一個,另一個頭發散了,碎髮掉了下來,顯得茸茸的。的左臉蛋上有一塊已經發紫的青腫狀塊,使得兩邊臉一大一小不勻稱,也讓的面目不清,唯有一雙眼睛異常的黑亮,直勾勾地盯著人看時,忍不住心。
何伯抱起那孩子時,並不敢隨便送進車裡,直到車子裡的主人出聲,何澤才小心地打開車門,起車簾,讓何伯將那孩子送了進去。
馬車裡的空間十分大,鋪著毯,足可以並躺上兩個大男人有餘,除此之外,還有諸多佈局擺設,無不奇雅治,典型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正是適合居家旅行之。而且馬車下隔著熱板燒了炭,打開簾子時一陣溫暖的香氣撲面而來,淡淡的清香讓人不由神一震。
馬車裡,坐著一名穿著藏青錦袍的年,約模十四五歲,眉眼俊秀緻,俊的面容帶著幾分稚氣,周流溢著一種高貴清華之氣,看起來清貴雅治,讓人無端地肯定他定然是出高貴的皇公貴族之子,方能有如此的底蘊氣質。
何伯將那孩子放在車裡的一塊氈毯上,正好可以包裹住的,發現先前是拼著一口氣,現下被溫暖了,心絃放鬆下來,已經呈現半昏迷了。何伯檢查了下,恭敬地對年道:“公子,這小姑娘了凍,怕要發燒了,恐怕要先找個大夫給治病。”
年垂眸看了眼昏迷的孩子,那張凍得發紫的臉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懶洋洋地道:“嗯,你看著辦吧。”
何伯極爲欣喜地應了一聲。
因爲有病人,車速終於快了很多,一個時辰後,便到了一個熱鬧的城鎮——青羅鎮。
青羅鎮正是南北必經之路中的一城鎮,每日客流量極大,使得這小鎮發展得十分繁華,方進小鎮,狹窄的青石板路上車來車往,街道上各種食及酒的味道瀰漫,混雜在一起,極爲人。
一行人到了小鎮裡最好的客棧前,店小二極有眼力見地過來招呼,很快便包了下客棧裡最清幽舒適的一個院子,然後又讓人了大夫。
大夫到來之前,一羣大佬爺們對著昏迷中的小姑娘束手無策,雖然只是個小娃娃,但也是個雌的,總不能讓他們幫換服吧?但是不換的話,上的又溼又髒,而且小姑娘的臉蛋已經燒得通紅,恐怕不用大夫來,這條小生命就沒了。
最後還是請了客棧老闆娘來幫忙換服,因是剛落腳住宿,也沒有合適的服,給小姑娘穿的便是老闆娘七歲兒的新裳,過大的服套在小姑娘上,說不出的好笑。不過衆人卻笑不出來,因爲老闆娘給小姑娘換服時,發現上有多的青瘀傷,也不知道哪個黑心肝的這麼傷害個小姑娘。
一通忙碌後,衆人安頓下來。
年坐在隔壁最大的一間廂房裡的暖榻上,喝著熱湯暖,聽下屬報告探查的況:“屬下去附近查看了,發現樹林後面的山裡,有一些墜毀的馬車和,看起來應該是遇到了流寇了,不過屬下發現很多痕跡已經被清理了,無從得知那小姑娘的份。”
年並不出聲。
侍衛陸壹接著又道:“大夫說那小姑娘凍壞了子,想來應該是先前在凍天雪地裡躲了很久,在大冷天中凍了半天了,若不好生養著,恐怕以後會留下病。現在燒得厲害,大夫留下藥,等喝了藥,明日退了燒便沒事了。”
年淡淡地應了聲,說道:“今晚便那老闆娘和大夫照看,明日去買個丫鬟回來。”
聽到這理所當然的命令,侍衛也理所當然地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翌日,年休息得極好,眉眼清俊,眼神清亮。吃完早膳後,方想起了昨日救的小姑娘,聽下屬說那小姑娘在早上時終於退燒了,便帶著何澤施施然地到了隔壁。
年到來的時候,小姑娘還沒有醒,老闆娘正好在收拾東西,見他過來,將收拾好的髒服裝在木盆上,朝他施了一禮便離開了,不敢打擾這位看起來很高貴的公子。
年踱步到牀前,低眸看了看,牀上的孩子小小的,安靜地躺在被褥中。燒果然已經退了,只是臉蒼白得厲害,脣都幹得起皮了,左臉上青腫之的瘀被理過了,昨日被凍得青紫的臉蛋也出了些許容貌,乎乎的有些可。
年看了會兒,出手了左臉上還帶著瘀的紅腫,沒輕沒重的力道將原本就睡得不安穩的孩子弄醒了,猛地一側頭,張便叼住了那隻惡劣的手,像只兇狠的野一般,瞇著眼睛死死地叼住年的手腕,彷彿恨不得要啃下他一塊一般。
何澤看得一愣,繼而又一驚,正想上前去解救自家主子時,年的速度更快。
砰的一聲,牀上的孩子連人帶被摔了下來,腦袋重重地磕到地上。
何伯正好端著藥和早膳進來,聽到聲音忙加快速度,剛好看到自家主子站在牀前,何澤站得有些兒遠,而那孩子上還帶著被子,臉朝下趴在地上,心裡一驚,顧不得多想,忙過來拎起趴在地上的孩子。這孩子虛弱著,可經不起折騰了。
將拎起時,何伯才發現這小姑娘額頭磕出了,滿臉糊得極可怕,但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襯著慘白的臉,看得十分磣人。
何澤看得心虛,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道主子真是好狠的心腸,一個小娃罷了,何必如此。
年微皺眉,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公子,您怎麼……”何伯嘆息,想說些什麼,又因爲份不好說。心裡卻越發的憐惜這倒黴催的小姑娘,瞧瞧這形,果然是遭到他們家主子嫌棄了,前途堪憂啊。
大夫又被急哄哄地請了過來,看到高燒剛退、卻又磕破了腦門的小姑娘,麻利地爲理了傷後,嘆息道:“磕得太慘了,恐怕以後會留下些疤痕,不好辦啊……”
確實不好辦,子毀容以後說親就難了,即便夫家不嫌棄,可也架不住世人那張。
何澤頓時低下頭,而何伯眼中暗指責地看向自家主子,卻沒想到自家狠心的主子本不當一回事,等大夫理好那小姑娘的傷時,默默出了自己手上的傷,示意大夫順便幫包紮。
看到那泌的牙印,何伯頓時一驚,同時有些明白了,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看向牀上依然昏迷中的小姑娘,嘆了口氣,心裡自然偏向了自家主子。只是,若是你家主子不那麼惡劣地人傷疤,恐怕也不會遭這罪了。
而大夫也證實了,這小姑娘高燒剛退,意識不太清醒,只是憑本能做事,大概是先前覺到有人要對不利,所以……一個五歲的小姑娘罷了,何至於如此驚弓之鳥,怕是昨日經歷的事讓弄渾了,以爲他們都是要傷害的人。
年接了大夫的解釋,十分坦然,並不覺得自己惡劣地人有什麼不對。
三日後,可憐的小姑娘終於能坐起了,頭上包著白布,上穿著白棉,襯著慘白慘白的小臉,看起來就像顆可憐的小白菜。而消去青腫瘀後的小臉終於出了全貌,五出奇的清麗秀致,約可見長大以後是何等傾城絕。
年敲著桌子問道:“可查清楚的份了?”
“……沒有。”侍衛隊長陸壹愧地道,“那兒很多痕跡被抹除了,只追蹤到一些蛛馬跡,恐怕還要一些時間。”
年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一眼更讓陸壹愧得無地自容,主子明顯是鄙視他們報的速度。不行,他們還要多煅煉,一定要讓主子滿意不可。
不理會突然志氣熊熊燃燒的侍衛,年又施施然地去隔壁探已經醒來的小姑娘。他這種行爲,何澤自翻譯了主子救下了一隻小貓,每天都去逗一逗纔開心。
年進屋時,聞到了一濃郁的藥味,而那個每天都昏昏睡養傷的小姑娘終於清醒了,正睜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進來的年,似乎本不記得自己腦門上的傷是被年弄的,朝他出一個的討喜笑容。
“大叔說,是公子救了我?”小姑娘坐在牀上,小靠著枕,綿綿地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然相報!”
明明只是五歲的小豆丁,卻一本正經的樣子形一種反差,讓人忍不住想笑。何澤和何伯都埋著頭笑了一下。
年看了很久,久到小姑娘都有些不自在時,問道:“你什麼名字?”
“阿竹。”小姑娘遲疑了下,又小聲道:“孃親說,子的閨名不能隨便告訴外男。”
“……”
噗——不知道誰笑了一聲,不過很快便又忍住了,只有何澤背過,雙肩抖個不停。
年微微瞇了瞇眼,這讓阿竹忍不住了肩膀,覺得他這種眼神就像只狐貍一樣,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當然,阿竹也覺得這年是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了,容貌俊,氣質清貴端方,翩翩年,如詩如畫。
“原來是隻胖竹筒。”圓乎乎的三頭,可不是像竹筒麼。
阿竹呆呆地看著他,發現他說的是自己時,不鼓起了兩頰,就像只小青娃一樣,十分可。
嗷嗷嗷,可以咬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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