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牧說完了,李淵掌笑道:“原來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有趣的事,程咬金那廝竟敢搶朕的酒……不過倒也似那廝的脾氣,混不吝的東西。唐儉這麼多年也沒張羅續絃,竟會爲你的母親傾倒,看來緣分這東西,果然是妙不可言。倒是你,真朕刮目相看,小小年紀,竟敢違抗皇命,當真是一個愣頭青,還有那個馬蹄鐵,也不知是個什麼樣子,能讓李績和程咬金都如此推崇。”
李牧眼珠轉了一下,看到旁邊有一個書案,施禮道:“臣可以畫一個給太上皇看看,這東西一點都不復雜,太上皇戎馬一生,看了便能明白。”
“哦?”李淵立刻道:“趕畫來。”
李牧走到書案旁,拿起筆沾了點墨,在紙上畫了一個馬蹄鐵,然後把紙撕開,撕下圖樣給李淵。李淵把圖樣拿在手裡,稍作端詳,便明白是怎麼用了,嘖嘖稱奇,道:“果然奇思妙想,這麼簡單的東西,以前竟沒人想到,讓你撿了個功勞。”
李牧嘿嘿笑道:“湊巧而已,臣不敢居功。”
李淵把圖樣放在桌上,道:“李牧,你很好,朕喜歡你,今天就別走了,一會兒陪朕宴飲。”
“這……”
見李牧面猶豫,李淵不悅道:“怎麼,不願留下陪朕麼?”
李牧趕施禮道:“臣非是不願陪太上皇,只是臣覺得,太上皇已經到了這般年歲,飲食還是以清淡爲好,日日飲酒宿醉太過傷,臣可以陪太上皇做點別的事。”
“別的事?”不提這茬還好,提了這茬,頓時點燃了李淵心中的怨念:“朕倒是想做點別的事,可惜朕生了個好兒子,什麼事都替朕做了,朕不宴飲,還能做什麼?傷?哈!某些人怕是不得朕多傷傷,早點死了,他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這話有點誅心了,李牧不敢接茬,閉口不言。李淵等了會兒,沒聽到李牧迴應,惱道:“怎麼,提到李世民,你就不敢說話了麼?”
李牧抿想了一下,道:“太上皇可是真的要聽微臣的意見?”
“廢話,自然是要聽你的意見,難道此地還有第三個人麼?”
李牧清了清嗓子,道:“那臣便冒死說一說個人的見解,若說錯了,還太上皇恕罪。臣雖出邊城僻壤之地,但來到長安之後,也曾聽聞一些天家的事,多也瞭解到了一點。事雖不幸,但事出有因,若把罪責歸於陛下一人上,確實也有失公允。時至今日,誰對誰錯,說來已無必要。臣能理解太上皇借酒澆愁之,但在臣看來,酒愁腸愁更愁,宴飲宿醉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反而會讓心中不滿疊加,以至於嫌隙越來越深,父子離心,造憾。”
“酒愁腸愁更愁……”李淵嘆了口氣,道:“此言正對朕心,每每想起那日玄武門之事,朕便心中抑鬱……但朕又能如何?李世民好狠的心,朕一共只有三個出挑的兒子,他一下子就殺了兩個,把朕到了絕境。朕不想選他,也得選他。朝中文武,一半都站到了他的邊,朕還做什麼皇帝,不退位還能怎樣,難道朕要揮刀殺了他,讓大唐再無接續,還是等他殺了朕,背上弒父奪位的千古罵名?”
說著話,李淵眼眶中已經飽含淚水,李牧看著也不有些慨,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貴爲皇族又如何,在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面前,任何事都會被放大,後世都說李世民弒兄殺弟,但縱觀古今,爲了奪取皇位,這種事還麼?
李牧勸道:“太上皇不妨換個角度,若當初死的人是陛下呢?”
李淵楞了一下,道:“什麼意思?”
“臣是說,若當初的事反過來,玄武門死的是陛下,現在太上皇的境,又有什麼改變呢?您還是會禪位,還是會借酒澆愁,只不過您緬懷的對象變了當今陛下而已。陛下允文允武,大唐開國陛下立下多功勞,您心中有數,您真的不會想他麼?臣覺得,若當年死的人是陛下,太上皇今日之愁,只會更多,而不會減。”
李淵呆立當場,試著想象了一下,發覺果如李牧所言,若當年玄武門死的是李世民,他只會更加痛苦。
“這件事的本原因是兄弟不和,雙方都已經把對方到了絕境,只不過先下手之人是陛下而已。結果早已註定,太上皇縱然悲傷,又有何用?而在臣看來,陛下登基以來,所作所爲已經證明了他能擔當大任,他有能力做一個好皇帝。這也說明了,冥冥之中,天意如此,是上天選擇了陛下作爲您的繼承者,您還有什麼煩惱的呢?沒有人能做千秋萬載的帝王,大部分的帝王,生前無論多麼英明神武,打下多大一片江山,也免不了在他死後,江山一夕之間毀於子嗣之手。秦朝二世而亡,不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麼?”
“太上皇您戎馬一生,逐鹿天下,多豪傑盡敗於您手,已然一生無敵。在有生之年,又能把江山給一個可擔大任的繼承者,看到江山鼎盛,百姓富足……此生可謂完矣。能讓您心煩的人,只有您自己,既然如此,何不放下煩惱,趁著朗,多做些想做但是未做的事,豈不哉?”
李淵呆楞地聽著,一直沒有說話,李牧說完了,見李淵沒什麼反應,不知道自己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也沒敢吱聲。半響,李淵才吐出口氣,開口道:“你這個小子,莫不是李世民派來的說客?”
李牧趕道:“太上皇明鑑,這件事可不是臣提起的。若不是太上皇垂問,臣怎敢議論天家事務。”
“倒也是……”李淵點點頭,又問道:“你說的想做但是未做之事,指的是什麼?例如呢?”
“呃、”李牧想了想,道:“就比如臣,臣昨日去工部報道,見好多工匠都住在棚戶之中,條件惡劣,十分可憐。臣心中不忍,所以在想辦法,打算籌措錢財,給他們蓋一些好點的房子……這就是臣想做還未做之事。”
“哦。”李淵回想了一下,道:“朕這輩子,想做的事,基本也都做到了,這想做還未做之事麼……怕是隻有孩時那些不著調的念頭了。”
“也行啊,想做就做嘛!”
李淵笑道:“說得好!好個想做就去做!你先回去吧,朕再好好想想。”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