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洲的親信府兵沒有讓兩人久等， 隻尋了半月，就把好消息帶回了京城。

“我等依照將軍所言，一路南下，最終在南越的一座漁村中找到了沈公子的下落。我等給他看了夫人的信， 告訴他夫人有請， 他沒如何猶豫便答應同夫人見面。”府兵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這是沈公子讓我予夫人的。”

南越漁村是顧扶洲讓親信重點搜尋之地。在原書中，沈淮識就是在這座漁村結識了平生第一個好友。他和淳樸的漁民生活在一起， 漸漸放下過去， 過了三年平靜的日子，才被天機營找到。

書中的沈淮識為了躲避天機營的追捕， 離開漁村又一次亡命天涯。已是天子的蕭琤遲遲等不到他的歸來， 竟離開京城親自來尋， 靠著強取豪奪把人帶了回去，囚/在宮中。

據說， 蕭琤在面對沈淮識恨之骨的眼神時，曾言道：你恨朕吧，至你眼中還有朕。朕寧願你恨朕一輩子，也不能忍你不在朕邊。

現世中，顧扶洲先一步找到了沈淮識， 而天機營還在北境白費功夫。蕭琤本來對沈淮識在北境一事只是半信半疑，如今北境傳出了靜淳郡主是男兒的“流言”， 使他更加懷疑沈淮識去過北境。畢竟， 京城之中知道靜淳真實份的人只有他和沈淮識。

林清羽拆開信， 信上只寫了四個字：驚蟄，故地。

三日後便是驚蟄；故地應該是指長生寺，他和沈淮識數次見面都是在寺中。

顧扶洲道：“辦的不錯， 下去領賞。”

府兵退下後，顧扶洲悠悠道：“沈淮識還在意你的嘛。你一請，他就不顧危險回京，也不怕被天機營的人逮到。明明你對他向來是疾言厲，橫眉冷對，為何他對你還是如此有好。”

林清羽將信用燭火點燃燒盡：“我替他治過傷，算是救過他，又告訴了他天獄門覆滅的‘真相’。再者，我對他疾言厲，是為了能讓他早日看清蕭琤的真面目，順帶提醒他犯賤。沈淮識也算是忠厚老實之人，他對我友善在理之中。”

顧扶洲玩著燭火，手指在火焰中來回穿梭：“我覺得吧，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你長得。你換個人去和沈淮識講道理試試看，他不直接拔刀算好的了。大人的邀約，那自是拚了命都要來的。”

林清羽不敢茍同：“即便沈淮識好男風，我也應該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啊夫人。”顧扶洲笑道，“你長這樣，是所有人喜歡的類型。”

三日後，林清羽應約來到長生寺，顧扶洲與他同行。林清羽問：“你認為沈淮識會同意幫我們作證嗎？”

顧扶洲想都沒想：“不會。先不論他是不是對蕭琤余未了，為了保護靜淳，他也不會將真相和盤托出。”

林清羽沉道：“如何才能利用沈淮識坐實此事。”

顧扶洲笑的：“你喚聲老公，我幫你想辦法。”

林清羽頓時心複雜了起來。他都已經和顧扶洲互表心意了，顧扶洲還惦記著去宮裡當老公公。難怪定之後隻肯親他的額頭，不願更近一步。

也罷，總歸/一事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必要。只要兩相悅，能夠長相廝守，已然足夠。但願顧扶洲只是說說，不會真的去做什麼自殘之事。

林清羽面無表地了聲“老公”。顧扶洲不滿足，打趣道：“你得太平靜了，要把聲音放一點，不然我聽著都沒什麼覺。再試一次，你可以的。”

林清羽不吃這套：“你想不想。”

見人沉下了臉，顧扶洲見好就收，道：“你見到沈淮識後，不用勉強他，只須……”

沈淮識隻信林清羽一人，顧扶洲在他定不會現。兩人在前殿分別，林清羽獨自來到後廂房。沈淮識是守約之人，此刻或許就在暗尾隨他，等時機恰當就會出現在他面前。

林清羽以不適為由，向僧人要了一間空廂房暫作休憩。他在廂房裡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忽然刮來一陣妖風，吹得窗戶吱吱作響。林清羽走至窗邊將窗戶關好，再回時，眼前就多了一個人。

許久未見，沈淮識好似變了一個人。他的容貌變化不大，只是曬黑了不，改變較大的是他的氣質。林清羽上一回同他見面，還是蕭琤遇刺之時。當時的沈淮識知道了林清羽想讓他知道的真相，落魄頹廢，意志消沉。而今，那雙眼睛瞧來，無波無瀾，悠遠沉寂，仿若滄海桑田。

“沈侍衛。”林清羽道，“別來無恙。”

沈淮識衝他極淺地笑了笑。他像是許久沒笑了，牽扯角的作甚是僵：“林大夫。”

林清羽看著面前相貌平平的男子，要說心中毫無，那也是假的。正如顧扶洲所言，沈淮識好不容易在南越安定下來，卻因為自己的相邀重回京師，這份誼實屬不易。

兩人對面而坐。林清羽沏了杯茶，將茶盞推至沈淮識跟前：“一路奔波，辛苦。”

沈淮識盯著林清羽玉白修長的手，輕聲詢問：“林大夫……是如何找到南越的？”

“我若說是巧合，你可信我？”

沈淮識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林清羽歎惋：“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沈淮識有些呆愣：“大概，是因為我手好。”

林清羽輕笑一聲：“你這麼說，倒也沒錯。”這是其中之一，主要還是因為沈淮識和蕭琤一樣，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林清羽展微笑時，樸實無華的廂房都變得熠熠生輝。沈淮識看著他，無法抑製地想起了靜淳。這兩人的眼睛實在太過相似，以至於他每次看到林清羽，都會生出幾分親近之。

他和靜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誼，縱使有蕭琤橫在他們之間，他想要保護靜淳的心意也不會變。

沈淮識道：“傳話的人告訴我，林大夫有生死攸關的大事需要我相助。可是……”沈淮識停了停，“可是那個人又為難你了。”

林清羽淡道：“蕭琤對我已經沒那個心思了。”

聽到蕭琤的名字，沈淮識眸轉深些許：“那便好。”

“現如今，他一心都撲在尋你一事上。”林清羽邊說邊觀察著沈淮識的神，“看他的架勢，似乎是不找到你絕不甘休。可惜，倘若你當初一劍將他殺了，哪還有這麼多事。”

沈淮識發著怔，半晌才低聲道：“是我無用，不能替天獄門報仇。”

“若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報仇呢？”

沈淮識瞳孔微：“……林大夫？”

林清羽進正題：“我問你，靜淳郡主究竟是男是。”

沈淮識陡然起。他起得太猛，不慎到桌椅，茶盞發出一陣清脆的撞之聲。“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聽說北境有這樣的傳言。”林清羽道，“看你的反應，這傳言應當是真的。”

沈淮識抿不語，崩一條直線。

林清羽又道：“你區區一個暗衛，想來也沒本事替靜淳瞞天過海。此事應當是蕭琤所為，往大了說，這可是欺君之罪。”

沈淮識口吻生了幾分：“林大夫如若是為了這件事找我，恕我不能告知。”

林清羽睨他一眼：“你是為了蕭琤，還是為了靜淳？”

“我與殿……我與蕭琤，在那一劍之後已經恩怨兩清。”沈淮識艱道，“但靜淳和此事無關，我不能將他牽扯進來。”

“兩清？”林清羽眼神凌厲，“你全家因蕭氏一族慘死，你刺他一劍，這就兩清了？”

“我不知道……”沈淮識痛苦地閉上眼睛，“我現在隻想過平靜的生活。林大夫，你別我了。”

沈淮識的拒絕在意料之中，林清羽自知多勸無用，便道：“你若執意同他兩清，我又如何得了你。勞煩你跑這一趟了，你走罷。”

沈淮識言又止，雙手握又松開：“後會有期。”

“慢著。”林清羽解下腰間佩戴的金石，“你將此收下。日後若要尋我，它便是信。你也給我一。”

沈淮識接過金石，小心收好。他躊躇須臾，從懷中掏出一條紫的宮絛，到林清羽手中，肅容沉聲道：“林大夫，無論你要做什麼，請千萬不要傷害靜淳。”

只要能達目的，林清羽向來不管他人死活。但對上沈淮識懇求的眼神，林清羽還是給了他承諾：“放心，靜淳有他如命的夫君寵著，不會有事。你有空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我已將天機營的人引到北境，你好自為之。”

沈淮識一抱拳：“多謝林大夫。”

又一陣風吹過，沈淮識便不見了影。

林清羽回到正殿，未見到本該在此地等候的顧扶洲，詢問僧人才知顧扶洲正在後山和國師坐禪論道。

林清羽想起上一回他和顧扶洲一同來長生寺，顧扶洲也見了徐君願一面。徐君願常年閉關，皇后想見他一面都不易，顧扶洲卻每回都能見到他。這種況，似乎在顧扶洲還是陸晚丞時就有了。

徐君願此人高深莫測，好像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人難以捉。

林清羽尋到後山時，顧扶洲和徐君願已經結束了談。徐君願親自送別顧扶洲，瞧見林清羽走來，揚了揚眉：“將軍夫人來了。”

林清羽輕一點頭，姿態客氣疏離：“見過國師。”

顧扶洲道：“清羽，我們應當好好謝一謝國師。”

“為何？”

“因為他會幫我們一個小忙。”

“將軍言重了，”徐君願含笑道，“能為將軍效力，是我的榮幸。”

林清羽道：“國師為陛下效力，難道還不夠榮幸麼。”

徐君願聽出林清羽的言外之意，從容道：“將軍和陛下，又怎能一概而論。”

“不必和他浪費口舌。”顧扶洲頗有經驗，“國師就是個謎語人，從來不會正面回答你的問題，問了也是白問。”

徐君願忍俊不：“知我者，將軍也。”

林清羽想了想，道：“話雖如此，我還是有一事想請教國師。”

“夫人但說無妨。”

“國師曾言，六殿下癡傻的原因在於失魂？”

“夫人看過六殿下的脈案了？確實，六殿下時失魂，故而藥石罔效。”徐君願歎道，“也不知，六殿下還能撐到幾時。”

林清羽眉間蹙起：“此話怎講。”

徐君願道：“魂魄離，有悖天道，又怎能長久。”

林清羽心中驀地一沉，問：“魂魄離不能長久，若是魂不對呢？”

顧扶洲看向林清羽，無奈喚道：“清羽……”

徐君願笑道：“這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一路上，林清羽心事重重，愁眉不展，顧扶洲哄了半日也沒哄好。回到府中，下人已備好了晚膳，林清羽沒什麼胃口：“你吃罷，我去書房。”

林清羽不吃，顧扶洲哪敢一個人吃獨食。他追到書房，看到林清羽拿著一本書，半晌都未翻一頁，便走過來將他手中的醫書奪去。

林清羽站起，手拿回：“還我。”

顧扶洲抓住他的手，道：“徐君願說的是蕭璃，又不是我，別胡代啊林大夫。他不是說了麼，魂魄易的事他也不清楚。”

林清羽緩然：“我做不到不擔心，你的魂魄太鬧騰了。”

顧扶洲往桌上一靠，竟用指尖將那本書旋轉了起來：“那現在也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我們應該專注眼前的事。”

“你說的輕松。”林清羽按了按眉心，“反正被留下來的那個人不是你。”

顧扶洲沉默了下來。

“我何嘗不知多想無用，”林清羽輕聲道，“我只是……控制不住罷了。”

顧扶洲一笑：“那怎麼辦。不如，我們做點事分散注意力？”

林清羽興致缺缺：“比如？”

“比如……”顧扶洲作一頓，指尖的書跟著停下。他將書隨手扔在桌上，彎下，吻住了林清羽微涼的。

林清羽心口猛地一跳。沈淮識也好，徐君願也罷，都因間的從他腦海中消失了。

顧扶洲吻得溫熱烈，又因不擅風月失了些章法。

無論如何，這一次顧扶洲如自己所願，表現得算是遊刃有余，從容不迫。

但林清羽抵在他前的手覺到了他膛之下的悸。

顧扶洲的心也跳得好快，甚至比他的還快。

還會裝的，江公子。

林清羽如此想著，試探地出舌尖，青地回應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這周開始還營養的債，還欠大家五更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