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用盡全力想要推開陸徜,在他懷中不斷掙扎，可陸徜的手臂宛如兩藤，纏在上,掙不開他。

　“陸徜,你走吧，我不要你陪，也不要你幫……你走好不好？離開這里,別再手我的事……我不喜歡你，從江寧別起,我就不喜歡你了，你別自作，你別……”

　胡言語，眼淚似斷線的珠子。

　只道自己要拒絕陸徜，不需要他義無反顧的陪伴,他明明可以有大好前程，不能就這般毀在手上。

　陸徜沒再回答,只是用力將抱在懷中，任由襟被淚水打。明舒掙扎力氣全力,道無論如何也掙不開他的懷抱,發狠般咬上他側頸。陸徜悶哼一聲，手不松反抱更了。明舒在他膛上,雙眸赤紅咬牙,眼前有些模糊,直至舌尖嘗到一銹腥味，理智才漸漸歸來。

　被咬過的位置已是一圈深深牙印，珠一顆顆沁出。

　陸徜察覺懷里的人氣力漸失，綿綿靠在自己口,一把將抱起，緩緩走到簡陋的架子床畔坐下，讓明舒坐在了自己膝上。

　明舒發泄了半天，該說的、不該說的話說了，幾乎掏空心底霾，現下只覺疲倦。

　難以言喻的疲倦，骨頭仿佛被走，力的像面團一樣難以支立，眉間額際疼，眼睛應該是腫了，鼻子一點氣也不通。不想他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把臉埋在他頸彎中，雙手順從圈住了他的脖子，蜷在他懷里。

　“疼嗎？”

　甕聲響起，的聲音從他頸彎傳出。

　陸徜覺到似乎用了他被咬過的，輕輕的，像蜻蜓翅膀拂過，帶來些微刺疼，很快又改作吹氣，溫熱的氣息從傷吹過，又鉆進后襟，沿背脊游落，仿佛有形有靈之，頃刻爬滿全背。陸徜的手了，頭略略一滾，沉聲道：“疼，你別鬧。”

　“那你不松手？”明舒并不道自己那口氣吹出怎樣效果，有氣無力道。

　“我松了手你怎麼咬痛快？”陸徜邊說邊去發髻上的木簪子，撥松乍披下的長發。

　明舒哼了聲，仿佛又了從前的簡明舒。

　吸吸鼻子，甕聲依舊：“陸徜，我累。”

　隨這一個“累”字，陸徜察覺又有溫熱的流進自己后襟。

　這輩子從沒流過這麼的眼淚，從沒這樣哭過，歇斯底里的哭，沉默無聲的哭，仿佛無時無刻在哭，可天道，他沒來之前，一滴淚沒掉過。

　“累了就睡一覺，我給你守。”陸徜圈的腰肢道。

　明舒靜靜倚在他中，良久才“嗯”了聲。

　累是累，已經一個月沒好好閉眼睡過覺了，困意倦意濃濃襲來，眼睛酸睜也睜不開，無意識的淚水不何時停止的，咕噥兩聲，再沒聲息傳出。

　原本環掛他脖子的手臂緩緩落下，的頭也從他肩上綿綿落，臉他的口睡。

　陸徜沒，借昏黃火低頭去。臉上淚痕猶在，通紅的鼻子堵，微張呼吸，雙頰已微陷。這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清減了太，他抱在手中只覺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他就這般坐，燈芯了一聲，火又黯淡幾，夜已很深，屋外的村子沉寂，只有貓狗聲間或響起。見明舒睡沉了，陸徜才抱人起，輕手輕腳把床上放去。

　明舒后背剛挨到床，就打了個噴嚏，人蜷團，陸徜飛快展開被子蓋在上。

　但明舒的冷意并沒被緩解，約是陸徜懷抱的溫度和被子的冰涼對比太鮮明，冷眉頭蹙起。陸徜被子嘆氣——應該沒準備在此長住，所以被子是薄薄的夏被，但現在已經換季，秋涼如水，這被子難以寒。

　他又抱來自己的斗篷加在被子上，看依舊在被里蜷球微微抖。

　思忖片刻，他和而臥。

　陸徜才剛進被，明舒就如同燈蛾尋火般自湊過來，蜷到他邊。床很小，躺兩個人就非常，陸徜側個，讓明舒就勢滾懷中，相擁而眠。

　————

　村子里的三更天就打鳴了，明舒在這里總要失眠到深夜才能勉強睡，可往往睡不到半個時辰，就被鳴吵醒，后睜眼到天亮，但今天不一樣。

　鳴沒能吵醒。

　一夜安睡，至天大亮。

　被窩里暖融融，睡很舒服，力似乎隨這一覺盡數歸籠，閉眼往最溫暖的又鉆了

　鉆，眼皮才緩緩掀開——

　目所及，是男人半敞的襟，線條修長好的脖頸鎖骨，頸上的牙印清晰可見，還有棱角明

　的長胡茬的下，就的額頭，并將額頭扎發。

　一下子清醒了，卻又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這并非夢。

　和面對面躺在一起的人是陸徜。

　兩人的裳倒是好好的，但的手臂搭在他腰上，的掛在他上，而他一邊手臂被枕，一邊手臂也圈在腰肢上。他們像兩纏的藤蔓，難舍難的姿態。

　倏回手腳，直坐起，呆呆盯陸徜。陸徜被吵醒，微睜了眼，側躺看。

　“不睡會兒？”他開口，聲音如同薄紗過。

　天淺灑，陸徜的眼還染惺忪睡意，只睜開狹長的，長發凌鋪在枕上，下上是冒頭的青茬，一說不上來的屬于男人的嫵。他本就生英俊，可因平日太過清冷，總有些讓人不敢的正經，不像現在，看人的目人心悄沸。

　明舒咬了咬，揪起被子，發現自己想不起來昨晚發生了什麼，依稀是睡在了他的懷中，可后來呢？

　“你怎麼在我床上？”質問道。

　“對不住，你只有這一張床，連余的藤椅沒有，也沒被褥。”陸徜支起頭來，半睜的眼里似乎染了水。

　明舒被他看心慌，深吸兩口氣才道：“誰讓你上來的？！你……你看你的模樣，滿風塵胡子拉碴，也沒沐浴，你臟死了，不許上我的床！”

　“……”陸徜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結果卻聽到這樣一番指責。

　他坐起，將長發向后捋去，出額頭漂亮的人尖，陡間出聲來。一邊，他一邊道：“是我不對，我應該洗干凈再上你的床。”

　“……”明舒頓時卡殼，滿面緋紅。

　不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

　秋高氣爽的日子，明舒幾乎逃般的離開小村屋。

　臨走前不忘叮囑陸徜：“你老實呆在屋里，別出來，別被人瞧見！”

　被人看見了，名節保不保是一回事，若讓盯梢的人發現，因此惹來焦春祿疑心，不僅報仇的計劃付諸東流，甚至還會惹來殺之禍。

　陸徜欣點頭，過起被茅屋藏的日子。明舒并沒離開太久，只是去村里買點吃食。陸徜來了，囤的吃食不夠。因為曹老太太的關系，村民對還算熱，東給把菜，西塊，不過一小會時間，藤籃就被裝滿。

　推門而時，明舒只見陸徜坐在窗邊雕木頭，安安靜靜眉目低垂的模樣，人忘記外事。見明舒回來，他放下手中，起接下沉甸甸的藤籃，明舒飛快轉朝門外左右張一眼，而后關了門。

　陸徜已將籃中吃食一樣樣翻出。

　村里別的東西，菜卻是管夠管新鮮的。菘菜芹菜白蘿卜，個個水靈，還有塊羊，幾顆蛋和山藥，一袋饃。

　“想吃什麼？”陸徜邊走邊提東西去了廚房。

　明舒跟在他后，如同在汴京時那樣，用攀膊挽起袖，給他打下手。

　灶火起旺，陸徜先把蛋和山藥給蒸，明舒坐在灶旁的小杌子上剝好蛋和山藥，權作一頓早飯。自己吃了點，起往陸徜邊送山藥。陸徜正切，騰不出手來，就的手吃了山藥，沒等咽下，明舒又塞了個蛋來。

　直到陸徜兩腮被塞鼓鼓囊囊，明舒才作罷，后捶灶臺他：“陸徜，我該打盆水讓你照照你現下模樣，你猜像什麼？”

　陸徜里是東西，說不出話，只看鼓起腮幫子，學林蛙的模樣“孤寡孤寡”起來。

　像蛤、蟆。

　陸徜佯怒，拿沾滿羊膻的手作勢抹臉，被一溜煙跑開。

　兩人極有默契沒有再提那件事，約約的，仿佛回到汴京。人生在世，最幸福不過一日三餐的煩惱，煙火氣息的環繞下，心間的苦痛似乎也到一。

　馨香彌散，鍋里的湯水咕嘟咕嘟，一筷子過，羊已被燉爛，白蘿卜吸飽湯水變瑩潤人，白的湯上撒落碎芹——陸徜燉的羊，清淡間是百轉千回的滋味。

　這是午飯，一鍋燉羊就白饃，白饃浸了湯，口鮮香。

　明舒吃肚圓。

　午后，小憩了一會，起來時看到陸徜已經把房間收拾妥當，該洗涮的鍋碗已經洗凈，人正坐在灶間劈柴禾，用他那雙出錦繡文章的手握半鈍的柴刀，將柴禾劈開。

　他沒像從前那樣梳整齊的發髻，披爻的長發只用碎布帶扎在腦后，上過金鑾殿皇帝欽點嘉許，曾驚艷了汴京的年狀元，像要在這里終老一生般，面平靜劈柴禾，如同與這兒的時融為一。

　明舒靜靜看了片刻，眼鼻微，直到陸徜喚：“大小姐，醒了？”

　轉過臉，還是那雙飛揚的眼。

　明舒眼，問他：“你劈這麼柴禾做什麼？”

　“不道要呆久，劈些備，給你做幾頓飯。”他答隨意。

　夜緩緩降臨，晚飯是中午吃剩的羊湯，加了菘菜燉爛，配上白饃和山藥，就兩口重咸的醬瓜，又是一頓飯。

　“村東的趙叔說，明天給我留些河蝦，咱們明天有河蝦吃了。”明舒吃很高興，已經在想明天要吃什麼了。

　陸徜靜靜看明亮的眼眸——好，那里面似乎又盛滿了星。

　明舒被他看不自在，哼了聲就要離桌，不妨被他拉住。

　“這個……借我用用。”他從發間走一木簪，用那木簪信手就將自己的長發胡綰起。

　明舒發髻：“你這是做甚？”

　“早上有人說……洗干凈了才能上床睡覺。”陸徜起，在明舒發作前進了灶間。

　“……”明舒忽間意識到，天又黑了。

　灶上的水是陸徜早就燒好的，小村屋可沒什麼專門的凈房，洗澡就在灶間湊和，拿木桶裝出水，用瓜瓢舀往上潑水。

　嘩嘩的水聲傳滿屋是，屋子之小，明舒站哪兒逃不過，只好蹲在灶間外的墻下，放空腦袋啥也不想。過了會，水聲小了，陸徜的聲音傳出：“明舒，把你的匕首借我。”

　“你洗個澡要匕首做什麼？”明舒背墻站起，無理解陸徜的要求。

　“剃面！”他漉漉的手從沒掛簾子的門出。

　“……”明舒默默吸口氣，把隨的匕首遞過去。

　匕首被他拿走，收手時指尖沾了他手上的水，了，又蹲到墻下。

　“陸徜，你的不走了嗎？”

　“不走了，除非你愿意跟我回去。”陸徜在剃面，聲音并不自。

　“你的仕途，你的抱負，還有曾姨、陸叔，你的父母，通通要舍棄？”

　“嗯。”他答干脆。

　“陪我你會死，會手染鮮一輩子不安寧，你圖什麼？”

　“不圖什麼，我不勸你，你也不必勸我。”他淡道。

　明舒將頭埋進膝間——從見面的那一刻起，就道自己趕不走他了。

　“好了，匕首還你。”漉漉的手又從門出。

　明舒起，接回匕首，開了口。

　“陸徜，我改主意了。”

　陸徜沒回話，灶間只有窸窸窣窣的穿聲，他套好中，赤腳走出，下已經剃干凈溜。

　“你說什麼？”他低頭問。

　“我說，我改主意了。”

　“你愿舍命陪我，我卻不想拖你同墜獄。”

　這輩子最艱難的妥協，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