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林回正式進大四。
還有一年他就要畢業了,其他同學都開始變得忙碌,積極準備各種考試和安排實習,只有林回,好像忽然閑了下來, 他依舊日每天周轉在上課,宿舍和見賀見山之間。賀見山問起他對畢業之后有什麼想法,林回想了一下,說應該會考研,然后跟著羅老師繼續學下去。
賀見山聞言點點頭∶"這樣很好。"
林回卻想到什麼,開口道∶"其實我現在對你們這行也興趣的。你記得上學期跟我們座談那次嗎?我聽你講了很多東西,覺得很有意思。"
說話的時候,他剛從圖書館出來,賀見山看見他手上拿了幾本書,都是跟萬筑的產業有些關聯的。
林回像是來了興致, 開口問道∶"如果我這樣的專業去應聘你們公司, 你們會錄用我嗎?"賀見山笑了∶"專業了,有點懸,但是你這麼優秀,面試的人可能會網開一面,實在不行只能我給你開后門了。"
"哇,這麼嚴格嗎?"林回認真思考了一下,"不過說老實話,我還真不知道進你們公司我能做什麼。"
"既然是我開后門放進來的,只能放在我邊了。""你邊有什麼職位適合我?""很多啊, 比如書,或者——_"
林回一下子就想到了∶"或者助理!"他越想越覺得合適∶"給你打打雜還是可以的吧。"賀見山笑得不行∶"那會不會太委屈你這個園藝高材生?"
"沒辦法啊,誰讓我是走關系進去的呢,只能努力工作爭取早點升職。"賀見山抬起頭,看著遠的天空,溫聲說道∶"很棒嘛,林助理。"林回頓了一下,回過頭∶"你喊我什麼?""林助理。""嘿,還順耳。"
賀見山決定充分滿足一下他∶"林助理,林助理,林助理。"
"早,賀總。好的,賀總。我知道了,賀總。"看樣子,林回對這個職業已經準備就緒了。
圖書館前的路上,種了一排茂盛的行道樹,這個季節,樹上結了一層厚實的花果。花果是橢圓形的,薄薄的網狀面紋覆蓋在三道棱上,完整地包裹住里面的種子,看上去就像一個小燈籠,風一吹,便時不時地掉落下來。偶爾砸在路過的人的上,驚得人嚇了一跳,在看到是什麼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兩人走在樹下,賀見山便隨手從地上撿起了一個。
林回看了一眼∶"你知道這是什麼樹嗎?這是——"
"欒樹,學名全緣葉欒樹,還有一種是復羽葉欒樹,主要是葉子有區別,分布地區也有點區別。"賀見山笑了起來,"我手上的是它的果實,對嗎?"
林回一怔∶"分毫不差。"
賀見山想∶因為你很喜歡這種樹,特地跟我講過。
京華有一條老街的行道樹就是用的這種欒樹,有一次他們路過的時候,林回就興致地去樹下撿了一個果實,跟他講道∶
"全緣葉欒樹,我們學校圖書館前面也有。十分常見的行道樹,但這種樹跟其他樹反著來,冬天是綠葉子,春天葉子變深發紅,夏天開一種黃的花,然后到了秋天——"林回指著手上的像燈籠的一樣的東西,"秋天,就是這個時間,它們會結紅的果實,就是手上這個。然后樹多的時候,就像這條街,一眼看過去,就是連片的,深深淺淺,特別好看。"
"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玩?"
如果一定要給季節涂上,秋天用的最多的恐怕就是黃和紅。每個一年級的小朋友都會背誦"秋天到了,葉子黃了",但同時,它也與收、果實相連,給人沉甸甸的滿足——偏偏到了欒樹這里,秋天卻變了的。
的確很有趣。
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開著車,穿過了層層疊疊的煙云。
賀見山回過神來,看見林回一直盯著自己手上那個小燈籠看,便將它小心地裝進了林回的服兜帽里∶"來,帶回去吧。"
"啊?"林回忍不住想要手去它。"別,這是定金。"林回笑道∶"什麼定金啊?"
"給即將上任的林助理的定金。"賀見山笑了起來,"說好了,我在萬筑等你。""這是強買強賣吧!""可是你已經收了定金。":::
秋天過去,很快又到了冬天。
京華下雪那天,林回趴在咖啡館的桌上睡著了。前一天晚上,他通宵熬夜趕了一份作業,本來賀見山讓他今天不要出來,就在宿舍睡覺,可是下午的時候,林回卻又忽然給他打電話,說想喝點熱的東西。
兩人坐在沙發里聊著天,說著說著,櫥窗外便開始飄雪了。咖啡館里很暖和,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在小聲地說著話,林回趴在桌子上看著外面,然后便睡著了。
賀見山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了一會林回的黑的發頂,然后轉頭看向了外面。
他覺到了,夢境里的時間流速已經越來越快。賀見山在心里算了一下,從三月份到現在,已經快要一年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或許這個夢快要醒了。
賀見山忍不住笑了一下,說不定他還能在夢里,陪林回過一個年。
除夕那天, 賀見山再度來到了林莊。
晚上十點鐘,當他告訴林回他在村口的時候,林回整個人都懵了。
"已經睡覺了,我正在看電視,你冷不冷,我現在就來接你。"賀見山沒有回答他,只是問道∶"你想不想看煙花?""什麼?"
"你快出來,到以前曬場這邊來。"
林回沒有問他為什麼會知道曬場,他趕穿好服,來到了賀見山說的地方。
遠遠的,他便看見賀見山站在那里,脖子上圍著一條圍巾,笑得實在過分好看了。他的前面整整齊齊放了好多的煙花,林回看呆了。
賀見山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搖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機∶"你往后面站站,我要開始放了。林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聽他的吩咐,往后站了站。
啪嘭
麗的花火開始在夜空中綻放。
林回仰起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或許是放煙花的靜實在太大,村上很多年輕人也被吸引著出來了。明明是除夕夜,曬場卻開始熱鬧起來,尤其當大家發現放煙花的人是林回,便嚷嚷著要加一起玩。賀見山笑著將打火機扔給了他們,然后和林回一起躲在后面看起了煙花。
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林回開口道∶"你為什麼會過來?"
為什麼要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夜晚來到他的邊?
賀見山問了他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想知道我喜歡的人嗎?"林回愣住了,看向他∶"你有喜歡的人?"賀見山認真地看著林回∶"當然。"
林回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問過他喜歡什麼樣的人,當時賀見山說喜歡談得來的。那麼,現在他口中的那個人,就是那個"談得來"的嗎?
"他是什麼樣的?"
賀見山忍不住抬起頭,他想起在海樓吃飯的時候,林回讓他不要錯過煙火。
"他——十分優秀,不管是自己擅長的,還是不擅長的,他都能做得很好。"
從進萬筑開始,即便面對著完全陌生的領域,他也從來沒有過膽怯和害怕。"優秀"這個詞實在太淺薄了,它本無法形容他是多麼的聰明、能干和無可取代。
"他也喜歡吃湯泡飯。"
他總是在吃午飯的時候,拼命吃喜歡的菜。吃到不想吃飯了,又開始通過泡湯快速完任務。自己糾正了他無數次,但是每次都被他糊弄過去。
"有時候會比較懶。"
喊他早上起床和他一起跑步肯定是不行的,總是會被他以各種理由賴掉。為了躲避鍛煉,他甚至不惜口口。反正就算是為了這點,他也要堅持激請他
"他總能發現很多有趣的東西,當然,他自己也很有趣。"
有一次他不知道從哪里買了一個可以親手挖寶石的的玩,結果實在太難挖了,最后還是他幫忙才挖出了一堆五六的石頭,他認真地和他討論了哪一塊最好看,哪一塊最特別,最后把它們洗干凈放在了家里的魚缸里。
"他睡覺的時候喜歡抱著人。"
夏天的時候說蹭涼,冬天又改口說是取暖,了說睡不好,不抱吧又催促著說"你不抱著我我本睡不著",太難了。
"他看到我的時候,總是會笑起來。"
其實他也總是忍不住看著他笑。就算現在只是想到他,都會忍不住笑起來。
"我沒有辦法拒絕他。"
無論助理林回,還是人林回,他總是沒有辦法拒絕他。
煙花還在燃放,一個接一個,和冬天冰冷的空氣,以及村子里的年輕人和小朋友熱烈的歡呼聲混在了一起。彩的點漸次映照在賀見山的臉上,留下了稍縱即逝的影子。
林回怔怔地看著他∶"這世界上……真有這麼完的人嗎?"
他更想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熱烈澎湃的嗎?只是短短幾句話,他便能覺到其中所包含的所有的與溫,這讓他心跳加快。
"我說的這些算完嗎?""你的語氣讓人覺得他是完的。"
賀見山笑了,沒有反駁。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面前的人,開口道∶"你想知道他的名字嗎?"
毒早
風吹起了林回的頭發,他睜大了眼睛。
"林回。"
賀見山睜開了眼睛。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可是眼前確實是翡翠云山的家∶頭頂上是家里的水晶吊燈,而左邊的茶幾上,還放著他睡前看的文件。他愣了一會兒,隨后從沙發坐了起來,蓋在他上的毯順著他的作落了下來。
賀見山看了下墻上的鐘∶五點整。
天開始有些晚了,賀見山看向了臺。黃昏的是淡淡的,落在林回養的花上,一盆兩盆三盆,像是覆上了一層的霧氣。
賀見山盯著看了好長時間,然后聽到了從廚房那邊傳來的音樂聲。
賀見山慢慢走了過去。
他看見林回正在一邊聽音樂一邊切菜,林回抬頭看見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起了?"
賀見山點點頭。
"你難得睡午覺,就沒喊醒你。"林回說著看了下時間,"你這一覺睡得時間夠長的。賀見山看著林回,輕聲道∶"我好像做了一個很有趣的夢。""夢見什麼了?"
賀見山認真回想著∶"夢見了大學時候的你,二十歲吧,你——"
"等一下,你確定是現在能說的嗎?還是晚上——去床上說?"林回表示了懷疑。
賀見山忍不住笑出了聲。
過了一會兒,他說∶"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記得夢里我提前認識了你,也還在,然后過年的時候,我買了好多煙花去家里放,村上的人都出來跟我們一起放煙花。"
林回停下了手中的作,抬起了頭∶"你可比我會夢多了。"
這樣的夢,也只有賀見山會做。
許多年前賀見山在高爾夫球場握著他的手教他面對這個世界;而如今的賀見山卻因為他,變得越來越—
就算是做夢,他也舍不得讓自己難過。
"林回?"賀見山認真喊道。"嗯?""我你。""嗯。
"我很你。"賀見山強調了一下。
林回一邊洗手,一邊假裝疑∶"賀見山,我應該沒有給你下過什麼每天必須說滿多句話的指標吧?"
等到干凈手,他張開雙臂笑道∶"歡迎回到更的現實中來。"
等不及賀見山走過來,林回剛說完就主走過去地抱住了他。賀見山的懷抱太溫暖了,即便他們已經擁抱過無數回,林回還是忍不住慢慢地閉上眼睛。
"賀見山。"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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