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隔日大朝會, 殷承玉便提出了親往山東平之事。

　除了別有異心的朝臣，大部分朝臣對此都持反對意見。在他們看來，叛誰都可以去平, 但一國儲君的安危卻不容有失。

　只不過殷承玉已經決定之事, 并不是朝臣三言兩語就能改變。

　勸諫的朝臣們跪了一地，殷承玉目掃過，只沉聲問了兩句話：“若孤不往，誰能挽回皇室面？誰又能確保平息山東之？”

　清清冷冷的聲音如碎冰撞壁, 當啷碎開, 寒意四。

　滿朝文武面面相覷半晌，最后卻是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沒敢應聲。山東之或可平, 卻沒誰敢輕言替皇室挽回面。

　確實沒有比太子更加合適的人選。

　殷承玉掃過一班朝臣, 不容置喙道：“既然沒人能往，便由孤去。今明兩日戶部調撥糧草, 后日啟程。”

　他一錘定音，再無更改的余地。

　第一日, 戶部調撥糧草輜重。

　第三日清晨，殷承玉領四衛營五千將士開拔，趕赴山東。

　因山東況急，這一路都是急行軍。

　直到臨近了山東地界，殷承玉才下令安營扎寨，好好休整一日。

　連續趕路七日, 已經是人困馬乏。

　士兵們扎起了帳篷，營地之間點起篝火。伙夫煮了骨頭湯分下去, 不需要值守的士兵捧著碗, 三三兩兩坐在一說話，連風里都是湯的香味兒。

　殷承玉并未待在營帳里, 他獨自爬上了西面的小山坡。小山坡就在營地邊上，坡上都是些低矮的野草，沒有遮擋，正好能看到底下營地里的點點火。

　“殿下怎麼不去休息？”

　薛恕從另一側爬上來，與殷承玉并肩。

　“帳篷里悶，孤睡不著，出來氣。”殷承玉并未回頭，抬首去看頭頂的彎月。

　出發時已是八月半，路上費了七日，如今月亮只剩下細細窄窄的一彎，不過卻極亮，連四周的星子都失了。

　“那我陪殿下坐一會兒。”

　薛恕下外袍鋪在地上，示意殷承玉坐。

　殷承玉也未推拒，盤坐在外袍上。回頭見薛恕還站著，又朝他招招手：“你也坐下，陪孤說說話。”

　薛恕依言在他側坐下。

　他個子高，雙修長，因為外袍大半被殷承玉占了，他只坐了個角落，一雙長便有些無可放的支著。

　殷承玉見狀往邊上挪了挪，又喚他坐過來一些，將雙放平。

　“孤躺一會兒，你給孤按按頭。”說罷也不等薛恕反應，就順勢躺在了他上。

　源源不斷的熱意自相的部位傳來，薛恕垂眸看著姿態安然的人，心底又沸騰起來。像一池平靜的水，陡然投進了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滋啦作響。

　他控制著心底的躁，十指輕地.殷承玉發間。

　殷承玉看天上的彎月，他就看著殷承玉。

　他目不轉睛地將人盯著，殷承玉就是想裝看不見都不，目斜斜睨著他：“此去山東，會路過濟寧。等叛平了，你若是想回去，可以回去看看。”

　殷承玉本是有心恤，以為他故地重游，許會想回家鄉看看。

　但薛恕卻搖了搖頭：“沒什麼好看的，那里留下的，都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魚臺本就不是他的故鄉，只不過曾經有母親和姐姐在，那里才了他的家鄉。

　如今親人不在，甚至母親病逝后同其他病人一道火化，連墳冢都沒能留下。那里就只剩下些晦暗不堪的往事，更沒有回去的必要。

　他的語氣很淡，看得出確實對故地毫無留。

　或者說，自從親人故去后，他如楊花隨水而飄，東南西北，居無定，就很再對旁的事有所留。

　他畢生所求，也不過眼前這一個人罷了。

　如今他所求得應，已不再奢求別的。

　“有孤的記憶，也是如此不堪嗎？”殷承玉抬眸凝著他，質問得近乎無理取鬧。

　但在薛恕面前，他總是如此。只要他想，他便是理。

　薛恕與他長久對視，抿著淺淺笑了笑：“殿下是那段時日里唯一的亮。”

　他緩緩回憶著貧瘠的往事，那些舊事都蒙了塵，是翳的灰黑，只有殷承玉是鮮活的，所以并不怎麼費力，就記了起來。

　“殿下還記得麼？那時候魚臺死了很多人，尸卻無人收斂。殿下來了后，命人將尸收斂火化。因骨灰混在一無法分辨，便都灑在了東邊的山頭上。還立了石碑，死者之名都刻在上面。”

　他的語氣很淡，神平靜沒有波瀾：“我母親的尸也在其中，當時買不起棺材，城中又遍地水澇，本找不到地方下葬。我只好將尸用草席裹了，放在破廟里。后來殿下說死者尸統一火化立碑，還請了僧人做法事超度，我便將母親的尸送去火化了。”

　他本不信神靈，只是不忍母親生前艱辛，死后還要被扔在葬崗不得安寧。

　所以他帶著母親去了。

　尸運到東山頭的焚尸坑焚燒，山下則擺了道場法壇，穿著灰僧的和尚們坐在道場上誦經超度。

　道場之外，跪著無數在這場大災里失去至親的人。

　薛恕亦在其中。

　他并無信仰，跪在道場下麻木地念誦重復的經文，目卻被道場中央的殷承玉所吸引。

　太子殿下一素，雙手合十，掌中纏繞一串佛珠，闔著眼眸虔誠誦經。

　世人信神佛，而他信殷承玉。

　他的苦難因對方而結束，他的希亦種在了對方上。

　“后來幾年顛沛流離，我不信神佛，不信人心，只信殿下。”薛恕垂眸，近乎虔誠地著他：“殿下……便是我的神。”

　這一番話，即便是上一回殷承玉步步問，他也未曾吐過，這是藏在他心底最深的。但大約是今晚的氣氛太好，銀月彎彎，佳人姣姣。他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袒了。

　薛恕下意識屏息，黑沉沉的眼鎖著殷承玉，流出些許張之。

　殷承玉亦看著他，從他說起魚臺，殷承玉的蹙的眉頭就未曾松開過。

　待薛恕說完，他輕嘆一聲，手肘撐著地，半坐起來。

　他用另一只手繞過薛恕的脖頸，手掌張開，完全地覆在薛恕的后頸之上。手臂微微用力，著他低下頭來。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幾乎是鼻尖著鼻尖，呼吸錯。

　“除我之外，你不可再有別的神，知道麼？”

　尾音未落，已是鼻尖錯，齒相。

　有上一世的經驗，殷承玉于此道已十分練，他舌尖如游魚，輕而易舉地挑薛恕的緒。

　微睜開眼眸時，就瞧見薛恕的眼睫下，眸如野，

　他輕笑了聲，聲音從嚨里悶悶發出，帶著，很快便被兇狠的人吞了下去。

　相比之下，薛恕的反應就要青許多。

　但他骨子里生來就帶著，學得極快。很快便掌握了主權，兇狠地將人錮掠奪。

　星月沉寂，草叢間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遠約傳來士兵說話的聲音。

　兩人分開時，時間已過去許久。

　殷承玉微微息，拇指抹掉邊一點漬，斜他一眼，罵了句“狗東西”。

　真是慣會咬人。

　薛恕毫無愧地應了。

　替他將散的鬢發別到耳后去。

　殷承玉拍開他的手，語氣帶著些惱：“別，坐好。”

　得了便宜的人立即老實坐好，再不敢。

　殷承玉這才滿意了，復又躺了下去，薛恕繼續給他按頭。

　薛恕目落在他紅潤微腫的上，難耐地了，覺得更了。

　短短一個吻，并不能安他心底囂的野，如飲鴆止。

　想要多一點，再多一點。

　想將面前的人打上自己的印記，染上自己的氣味，徹底占為己有。

　薛恕長久著閉目養神的人，用盡全部力氣，才克制著沒有輕舉妄。

　他低垂著頭，眸將那張致漂亮的面孔描繪了一遍又一遍：“殿下也會只有我一個嗎？”

　略有些糲的指腹輕劃過耳后皮，殷承玉眼睫輕一下，睜開眼來看他。

　他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默地著薛恕。

　薛恕看不他的神，但并不退。

　“二皇子已經定了皇子妃，三皇子也有滿府姬妾，殿下也會有嗎？”

　他想到了夢里曾見到的，那些請立太子妃的折子，便打心底里涌出戾氣來。

　酸、嫉妒，以及想要將人占為己有的暴戾雜扭曲，讓他只是想一想，便快要瘋了。

　手上的力道不自覺的加重，便聽見殷承玉輕嘶一聲、皺了眉。

　薛恕當即收回了手，克制地攥了拳。

　“孤邊除了你，還有誰？”殷承玉不悅地瞪他一眼。

　“日后呢？”薛恕這會兒仿佛半點看不懂臉，一個勁兒地追問不休。

　殷承玉被他氣笑了，坐起來，著他的下，拇指重重過他上傷口，看他皺起了眉，方才道：“那就得看你聽不聽話了。”

　“我……聽話。”薛恕呼吸窒了一瞬，數息后才恢復正常。

　他的雙手撐在地上，手指抓住地上的雜草，才勉強保持了冷靜。

　得了他的保證，殷承玉這才滿意了。

　這小山坡上星月明朗，微風徐徐，他并不想那麼快回去，便又躺了回去，只這回重重強調了一遍：“不許再吵鬧。”

　說罷朝里側了側臉，正闔目休息，卻又發覺了近的熱源。

　他皺眉看了一眼，對薛恕說了句“安分些，莫打擾孤歇息”，便將臉轉向了外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