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之上, 馬蹄聲疾,兩支軍隊前后追趕,中間距離逐漸拉大。
韃靼汗王帶著余下人馬, 仗著悉地形,一路上不斷拋棄輜重往斡難河方向疾奔。如今尚是初冬, 斡難河上的冰層還未徹底凝實, 他率人馬挑著冰層厚實的地方過了河之后,便下令砸了冰層, 才繼續往前疾奔。
賀山帶著人馬追上來,瞧著千瘡百孔的冰面,不敢冒險渡河。但若是繞道前行,恐怕就更追不上了。
他在原地停留半晌, 似乎在猶豫不決。
直到看見韃靼汗王帶著兵馬頭也不回地往漠北腹地沖去, 這才下令回撤。折返回去阻擊尚未來得及撤退的阿哈魯等人。
韃靼汗王帶兵疾奔了二十余里, 見后遲遲沒有靜,這才下令原地休整。
片刻之后留守后方的探子追上前來, 稟報道:“大燕軍隊已經折返,并未繼續追擊。”
韃靼汗王頓時松了一口氣, 大燕有備而來,重兵境, 他們正面對上必然要吃虧, 不如分兵避戰,再伺機抵。等再拖上一陣子,了寒冬,大燕將士和馬匹都不耐嚴寒, 那時候才是他們反擊的機會。
沉思片刻后, 韃靼汗王下令全軍休整半個時辰, 之后再繞道折返斡難河,尋機去接應阿哈魯等人。
只是還未等休整完畢,地面傳來一陣劇烈,還有約的馬蹄聲傳來,如悶雷由遠及近,滾滾而來。
探子地聽聲,驚道:“從北面來,至有上萬之眾。”
按理說大燕軍隊若是繞行渡河,不該這麼快就追過來。但此時已經顧不上敵軍到底是如何追上來的,韃靼汗王只能立即下令全軍上馬撤退。
然而他之前擺了追兵后太過掉以輕心,如今再逃已是慢了一步,剛往東逃出一里地,就迎面撞上了趕來圍剿的瓦剌大軍。
為了配合大燕的圍剿之計,木鐸這次帶了近兩萬人馬出戰。
披著重甲的戰馬自遠疾奔而來,烏一片。坐于馬背上的韃靼勇士揮舞著瓦刀,呼聲震天,氣勢雄渾。
因為分兵,韃靼汗王后兵力不到萬人,眼見人數不敵,只能立即往其他方向逃竄。但此時薛恕早已經指揮著大燕的將士從兩翼合圍。
三面臨敵,余下的退路只有后的斡難河。
前有狼后有虎,進退兩難。
韃靼汗王在馬上征戰半生,亦是草原上的梟雄,從未落到過如喪家之犬狼狽逃竄的境地。他目逡巡,不再猶豫,振臂一呼:“殺出去!”
覆著冰雪的草原之上,三方人馬殺在一。
韃靼汗王十分勇猛,即便陷絕境亦不減半分氣勢。他在瓦剌軍中瞧見了烏珠的影,當機立斷集中兵力,朝著烏珠所在的方位猛攻突圍。
烏珠對這個父親并無太多父之,但深知生父之勇猛,不愿意己方損兵折將與之對上,立即便試圖將力轉移到大燕軍上。
韃靼汗王看出的避讓,眼中更甚,一馬當先殺上前去,用韃靼話高聲喊道:“烏珠,我若死在此,你以為燕人會放過你們嗎?!韃靼與瓦剌亡齒寒!”
大燕多方制衡瓦剌與韃靼,使其勢均力敵,不至于聯合起來一致對燕。但換一種說法,對于瓦剌與韃靼來說,他們若是打起來兩敗俱傷,也只會給大燕趁虛而的機會。
眼下瓦剌勢弱不敵韃靼,只能尋求大燕幫助。但他們又何嘗不擔憂一旦幫著大燕吞下了韃靼,沒有了共同抵大燕的盟友,那轉頭被對付的便是自己。
韃靼汗王的話中了他們心中的憂慮。
烏珠與木鐸快速換了眼神,沒有太多猶豫便下令改變了陣形,出了破綻來。
韃靼汗王見狀立即率兵強行突圍。
兩邊側翼的大燕將士發現中部的靜,立即試圖馳援,卻不料先前并肩作戰的瓦剌將士反而多有阻撓。眼見著韃靼汗王已要帶兵突圍而出,忽見一匹黑馬縱躍起,一馬當先沖向了木鐸所在方向。
認出了策馬之人,大燕軍士紛紛避讓,瓦剌將士不敢公然阻撓,猶猶豫豫間已讓薛恕尋到機會策馬沖到了木鐸面前。
此時韃靼汗王已經帶著幾十騎突圍而出,朝著漠北腹地奔逃。
眼見薛恕氣勢洶洶而來,木鐸正要說些什麼飾一番,卻見黑馬片刻不停與他過,同時手臂陡然傳來一陣劇痛,等反應過來時手上的金烏彎刀已經被奪走。
薛恕提著他的彎刀策馬直追,與韃靼汗王之間的距離不斷拉進。
汗王邊的護衛試圖以來擋,卻見薛恕忽然力將手中的彎刀重重擲出——
彎刀在空中旋轉,帶起陣陣嗡鳴之音。
策馬奔逃的韃靼汗王只覺后傳來驚呼聲,他握韁繩分神回頭去看,卻見一柄彎刀挾著雷霆之勢而至——
那刀速度太快,距離也太近,來不及閃避,便正正.他的后心。
呼嘯的風聲減退,沉重馬蹄聲和驚呼的人聲散開,韃靼汗王的定格在回頭的那一刻,從馬上栽倒下去。
薛恕勒住韁繩,回頭看向追上來的大燕軍士,下令圍殺韃靼殘兵。
汗王已死,部下再無抵擋之力。
除了戰死的士兵之外,俘獲韃靼將士三千八百五十一人,馬匹七千余匹。而韃靼汗王的尸則被人馱在馬上,一并帶回去。木鐸的彎刀仍深深在他的后背上,刃尖而出,足以見擲刀之人的力道之大。
命軍士清理戰場,薛恕策馬走向面難看的木鐸與烏珠,掐著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皮笑不笑地問道:“事急從權,借了瓦剌王的彎刀一用,瓦剌王應不會介意吧?”
木鐸自詡勇猛,但此時對上薛恕,還是不由生出一種遇見了猛的危機。
方才薛恕奪刀時被傷的手臂現在還在作痛。
汗王已死,此時再說什麼都已沒有意義,他只能僵著臉笑道:“自然不介意。”
薛恕頷首,策馬往前走了幾步,道:“大燕的人馬還未到齊,還勞瓦剌王略等片刻。”
木鐸與烏珠不知他還要等什麼人,但此時出于心虛也沒有再多問。
待戰場上的尸清理的差不多時,忽又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待人馬靠近了,他們才發現策馬沖過來的是兩支不同軍隊。在前奔逃的是韃靼軍隊,在后追擊的則是大燕軍隊。大燕軍隊陣形儼然,從后方以及兩翼包抄,像牧羊人驅趕羊群一般,將已散不形的韃靼軍隊朝他們所在的方向驅趕過來。
“是大哥的兵馬。”烏珠認出了韃靼那方的領頭人。
韃靼汗王的長子被賀山一路追趕至此,看見前方的嚴陣以待的軍隊時心就涼了大半。再看到被大燕軍士看管的韃靼俘虜時,他心中生出更大的不妙來。
薛恕派了一隊兵馬上前,配合賀山的兵馬很快俘虜了這支逃竄的殘兵。
赤力,也就是韃靼汗王的長子被押送上前。他目掃過俘虜的面孔,認出了這些人是跟隨父親的人馬。
他的心臟砰砰跳著,目不斷搜尋韃靼汗王的影,最后在瞧見馬背上的一尸時,目陡然頓住,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出驚駭神來。
薛恕故意他得更清楚些,上前將尚在汗王背上的彎刀□□,還給了木鐸:“瓦剌王的彎刀可別落下了,咱家聽說這柄金烏彎刀是瓦剌王室代代相傳的神兵,歷代瓦剌王握著這柄刀收割敵人的命,是瓦剌部族的榮。”
他的話剛說完,就見赤力仇恨的目落在了木鐸上,恨聲道:“是你殺了我父!”接著他又看見了同木鐸站在一起的烏珠,恨意幾乎化為實質刺穿二人,怒聲罵道:“吃里外的娼婦!”
平白替人背黑鍋,木鐸自然不干。但他正想開口時,卻見薛恕笑地看著他,右手扣著腰間的刀柄。
他咬著牙與薛恕對視。
還是烏珠知道薛恕不好惹,拉了拉他的角,輕輕搖了搖頭。薛恕此人險狡詐,偏偏又擅武,木鐸本不是他的對手。在居于下風時與他對上不是明智之舉。
不論韃靼汗王是不是他們殺的,他們確實同大燕合作了。
烏珠冷笑著看向赤力,用鞭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臉:“我的好哥哥,你現在這樣,可還不如我這個娼婦。”
話落,鞭子一抖,長鞭出破空聲,一道鮮紅的鞭痕橫貫過赤力的面頰和脖頸。
赤力反抗無果,只能用最惡毒骯臟的言語辱罵烏珠。
而烏珠充耳不聞。
薛恕白白看了一場戲,才不不慢道:“戰場都清掃完了,這便去同大軍匯合吧,陛下已抵達漠北。”
木鐸與烏珠自然沒有異議,當即便下令上馬啟程。
只是臨出發時,卻發現帶路的燕軍并未折返臚朐河,而是往西北方向行去。
烏珠與木鐸對視一眼,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預來——那個方向,是瓦剌所在。
大軍行了兩日,路途已過大半,眼看著距離瓦剌地界越來越近,烏珠終于不再抱有僥幸心理,上前詢問道:“薛督主,大燕陛下不是在臚朐河對岸駐扎?如今去瓦剌是何意?”
薛恕回頭看一眼,難得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來,只是落在了烏珠眼里,這笑容愈發瘆人:“陛下已轉道去了瓦剌。”
烏珠心頭一震,有什麼呼之出。
待終于抵達瓦剌時,木鐸與烏珠瞧著駐守的大燕軍隊,心中約的猜測應驗,面都已是鐵青。
他們想著算計大燕謀取更大的利益,卻不想大燕也在算計著他們,直接來了一招釜底薪,抄了他們的底。
“大燕這是什麼意思?”木鐸青著臉質問。
薛恕回頭瞧他一眼,笑容不達眼底:“瓦剌失信在先,大燕不過禮尚往來罷了。”
他們早料想瓦剌與大燕不齊心,所以圍剿韃靼時并未指他們出大力。讓木鐸帶了部族中的銳出來,不過是為了調虎離山。實則在北征大軍抵達臚朐河后,殷承玉只留下了小部分兵力守城,暗中將大部分兵力調出來,輕騎突襲瓦剌。
瓦剌本就元氣大傷,加上木鐸帶走了大批人馬,留下來的人心思各異,擊破輕而易舉。
說話間已至大營,薛恕下了馬,問守營的士兵:“陛下可在帳中?”
念出“陛下”這兩個字時,他的聲音帶出些許低沉溫。
他已有三月未曾見過陛下了。
“陛下與虞都督出去巡視了。”士兵剛答完,就指著遠道:“應當是陛下回來了。”
薛恕轉去看,就見兩匹棗紅大馬前后奔來。領頭那匹馬上,有人一銀甲,熠熠生輝。
到了近前,殷承玉勒繩下馬,與薛恕深深對視一眼,方才看向僵持的木鐸與烏珠二人。
“朕方才去巡視了一番,二位久等了。”將馬鞭給邊上的士兵,殷承玉當先走在前頭,如同主人一般自在。
薛恕自然而然跟在他后。
倒顯得木鐸與烏珠這兩個原本的主人像是客人一般。
只是形勢比人強,兩人不得不老實下馬跟著進了帳中。
殷承玉在主位上坐下,薛恕立于他后,有士兵端了熱茶過來。
忍到了此時木鐸再也忍不住,終于冷聲質問道:“這便是大燕陛下對待盟友的方式嗎?”
殷承玉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小啜一口,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說了路上遇見的另一樁事:“朕領兵前往瓦剌時,路上正巧攔截了一小隊瓦剌兵馬。領隊的將領稱是奉了瓦剌王之命令,前往臚朐河設伏。”
“若是朕沒來瓦剌,這個時候正好在臚朐河。”殷承玉笑容不變:“不過那將領拿不出信證明,朕覺是有人故意破壞大燕與瓦剌之間的結盟,所以便全殲了那隊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