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得提前兩個時辰燉上, 姜言意把中午要用到的食材一說,劉氏就趕吩咐廚房的人出去采買。
姜言意則空去姜言歸院子里看他,進房門時, 就見他手上捧著一本書, 床頭堆了厚厚一摞書。
屋子里燃了炭盆有些悶,窗戶那里留了一道小,但這樣反而讓屋子里暖意消散了許多, 空氣卻沒怎麼流通。
姜言意不由得想到了封府的地龍, 若是能在那樣的院子里養傷, 對姜言歸的傷會有利很多。
“今日疼有沒有好些?”姜言意問。
姜言歸看書看得真專注, 直到姜言意出聲, 他才發現有人進屋了, “已經不怎麼疼了。”
姜言歸笑起來的時候,頰邊兩個小酒窩,顯出幾分靦腆。
姜言意問他:“在看什麼書?”
“雜七雜八的書都在看,打發時間消遣用。”姜言歸猶豫了一會兒, 道:“阿姐, 我想請個西席, 銀子咱們自己出都行。”
他想讀書,姜言意自然是高興的,道:“好啊, 我這幾天正好在找房牙子看房,到時候咱們搬出去住。”
姜言歸皺眉:“不是說搬去阿姐店鋪后面的宅子麼?”
姜言意道:“那里吵嚷了些,不利于你養傷, 你若開始讀書了,住那里更不行。”
姜言歸怕這筆開銷大,忙道:“只要能跟阿姐在一起, 住什麼地方我都愿意的,阿姐不用為了遷就我白花銀子。”
“我原先也打算換個大些的店鋪,不全是為了你。”姜言意寬他。
正在此時,照顧姜言歸飲食起居的護衛楚忠進來道:“表小姐,大門有個姑娘拎了條魚來府上,說是找您的。 ”
姜言意正納罕,自己在西州認識的人不多,是誰找上門了,去了大門一看,來的卻是秋葵。
穿得跟顆球似的,手上拎著兩條鱸魚,見了姜言意,才咧一笑:“花花,姚師傅買了魚,讓我給你送兩條過來。”
如今這天寒地凍的,釣魚可不容易,市面上也難買到魚,姚廚子能這門路,想來還是以前就經常合作的魚販得了魚就特意給他拿來的。
“姚師傅有心了,你這大雪天的跑過來,凍壞了,快進來烤烤火。”姜言意笑著把
秋葵領進門。
秋葵就跟個小尾似的,姜言意要去廚房理下人買回來的豬骨,秋葵還像以前在店里一樣,自覺跟了過去。
姜言意以為是怕生,便也由了。
劉氏一聽說古董羹店那邊有人過來,還跟著姜言意去了廚房,瞬間想到姜言意本不會做菜煲湯,那人是專門請過來幫蒙混過關的。
劉氏趕從自己院子里,火急火燎趕去了廚房。
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喲,我聽說府上來了客人?”
秋葵的份對楚家而言,算不上客人,劉氏這樣說只會讓秋葵難堪。
姜言意一向護犢子,之前不看僧面看佛面,還愿意跟劉氏做做表面功夫,現在態度卻明顯強疏離了起來:“是在我古董羹店里幫忙的姑娘過來送魚,這大冷天的,我讓進來烤烤火。”
劉氏一看姜言意突然轉變了態度,心中暗喜,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笑道:“既是阿意店里的人,更不能怠慢了,讓這姑娘去客房坐坐,怎好讓留在廚房里。”
秋葵雖然呆了些,但劉氏的話還是讓覺得不舒服,著角道:“我不去,我在這里給花花打下手。”
氣鼓鼓瞪著劉氏,認定了劉氏是個欺負姜言意的壞人,的思維跟常人不太一樣,但腦袋里有自己的小世界。
昨天姜言意走后,姚廚子跟老秀才搖頭嘆氣說了不話,秋葵聽出他們是在說姜言意在這里過得不好,覺得自己現在要是走了,姜言意可能會這貴婦人的氣。
劉氏被秋葵一瞪,瞬間想到是姜言意在外頭說了什麼壞話,不過也發現了這丫頭腦子似乎不太正常,看向姜言意:“阿意,你這店里的人……”
姜言意不愿秋葵被人當個傻子一樣看待,打斷劉氏的話:“舅母要不搭把手?幫我剝幾個蒜。”
劉氏以前下廚時,食材都是下人理好了的,每一步做什麼,還有灶上的師傅指點,只需要親手把各種食材放進鍋里去,差不多就算是自己做的了。
姜言意讓剝蒜,劉氏還懵了一下,“剝……剝蒜?”
姜言意本來只是想給劉氏找點事做,見劉氏這副表,以為是劉氏不愿,沒說什麼,又
了一個廚房的下人幫剝。
廚房里因為今日姜言意和劉氏親自下廚,在下人們眼中看來甚是新鮮,所以不下人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地看。
劉氏怕這邊的事傳到老夫人耳中,老夫人對自己的印象更不好,連忙上前一步搶過小丫鬟手上的蒜頭,“不就是剝蒜麼,我剝就是。”
瞥了秋葵一眼,心中冷笑,覺得姜言意就是在跟自己拖延時間而已,想把氣走,然后讓那個從店里趕過來的丫頭來替做飯。
因此剝蒜的時候,心也舒暢了那麼一點。
只不過劉氏那一雙手,也是鮮沾春水的,每天各種各樣的香膏要抹不知多遍,這才將一雙手保養得同雙十無異。
的手上的皮脆弱,又沒蓄指甲,剝蒜時為了把那層薄皮摳下來,好幾次摳傷了蒜瓣,蒜浸指甲里,里面像是火燒一樣疼。
劉氏還沒有過這樣的罪,只覺得大拇指里又疼又辣,忍不住哀起來:“我的手……”
姜言意剛把豬骨焯完水,一回頭見劉氏剝個蒜都要哭了,一時間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道:“大舅母,你下去用冷水浸浸,上點藥。”
劉氏覺得這就是姜言意想支開的計謀,不就是沾了點蒜兒嗎,比起揭穿姜言意,這點痛算什麼!
劉氏忍著痛說,“一點小紅腫,不礙事,阿意你快些做菜,我還等著學呢!”
姜言意見劉氏一手用絹包著大拇指死死捂住,一臉痛,但還是不肯走,還頗為納悶。
熬豬骨湯的工序跟昨天一樣,姜言意把湯煲進鍋里后,就開始理秋葵帶過來的兩條魚。
用手掂了掂,兩條都超過了三斤重。
想到楚老夫人和姜言歸胃口都不大好,決定做酸菜魚。
天氣太冷,魚離水太久,已經被凍死了,這也省了姜言意用木槌敲暈魚的麻煩。
楚家的廚子本來還想幫姜言意理魚,卻見姜言意手起刀落就開膛破肚,三兩下刮完魚鱗,手法那一個兇殘,但作不得不說干脆利落。
洗干凈魚后,把魚和魚骨分出來,魚皮上黑粘洗干凈,草魚的土腥味很大一部分就來源于這粘。魚骨剁段,魚切片,刀法
可以說十分湛。
廚子這一行,外行看熱鬧,行看門道。
劉氏瞧了這麼久,哪怕姜言意已經把湯煲上了,但還是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現在走了,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劉氏堅決要監視姜言意做完這頓午飯。
覺得現在就是一個誰更能等的問題,姜言意想等離開了找別人做,在等姜言意出丑,劉氏都做到這份上了,是說什麼也不肯放棄的。
姜言意可沒空去猜劉氏的這些小心思,把魚骨和魚分別腌制好,又把酸菜洗凈后切半指寬的厚片,下鍋焯水,去掉酸菜的土腥味。
酸菜魚算是一道經典川菜,姜言意以前做時,煮出來老有一腥味,但魚明明已經完全去腥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想不通這個問題,后來才從一個做川菜的老師傅那里得知,酸菜也是有土腥味的,要想把這道菜做得地道,就不能怕麻煩,酸菜也得焯水煸炒去腥。
理完酸菜,姜言意把鍋燒熱了,放大油,等大油化了,再加點香油一起燒熱,煸炒蔥姜蒜,植油和油一起炒姜蒜,那香味實在是霸道,廚房里所有人都在吸鼻子,探頭探腦往鍋里看。
姜言意下青花椒炒香后,把魚頭魚骨先下鍋煸出水氣,這才下酸菜炒出酸氣,這時候鍋里的魚香和各類佐料的香都已經出來了,姜言意順著鍋沿灑了一勺黃酒,烹出酒香,最后倒一壺開水,鍋里瞬間就咕嚕嚕開始冒泡,魚湯濃白,香味順著滾湯的熱氣直往上躥。
姜言意放完調料后,煮了片刻,把魚骨魚頭撈進一個湯砵里,趁著鍋里的滾湯開始下魚片。魚片腌制時裹了蛋清,吃起來口會更加,又有一層薄淀在表皮,能充分鎖住魚的水分,幾乎是下鍋就了。
把魚片連湯帶倒進湯砵里后,撒上切好的蒜蓉蔥末和青花椒、茱萸,燒兩勺熱油往上一澆,“嗞”地一聲瞬間香。
香氣勾得下人們在門口聚了一堆,連連夸贊。
劉氏則是一臉夢幻,明明全程都目不轉睛盯著的,但這盆香氣四溢的酸菜魚擺在自己跟前時,還是覺得跟做夢一樣。
姜言意在圍上了手問:“大舅母,今日這
兩道菜可學會了?”
劉氏如夢初醒般:“啊?”
眼睛好像會了,但手似乎還沒學會。
心虛捂住已經不怎麼疼的拇指,唉聲道:“哎喲,我這手好疼,我先回去上個藥。”
劉氏一走,秋葵瞧著要到飯點了,也跟姜言意說要回去,姜言意留用飯,說什麼也不肯。
府上的下人老用異樣的目看秋葵,姜言意也知道在這里不自在,便裝了一盤點心帶回去給吃。
姜言意只做了這兩道菜,小廝來報說今日府上會有客人,要加菜。姜言意可沒那個功夫繼續在廚房忙活了,便把位置讓給了灶上的廚子。
等到開飯時,在院一起吃的只有眷,楚家的男人們似乎都在前廳陪那位貴客,楚昌平也專從外面趕回來了。
劉氏不知是聽得了什麼消息,離開廚房那會兒還沉著張臉,但現在眉眼間都是竊喜。
姜言意猜測約莫是跟府上那位貴客有關,還發現,自己做的那盆酸菜魚,直接被分走了一大半!
用飯時都沒夾幾筷子,一盆酸菜魚就只剩湯了。
劉氏的小兒用木箸在湯盆里拉了一圈,最后只撈起一箸酸菜,兩條眉都耷拉了下來。
劉氏見似乎還想撈湯泡飯,低聲呵斥道:“惠寶,你給我吃些,再過兩年你也得議親了,誰家娶你這樣的胖姑娘?”
楚惠寶咬著筷子,可憐看向姐姐。
楚淑寶正在啃一塊大骨頭,收到楚惠寶的眼神,便道:“母親,小妹還是長的時候。”
劉氏一想起一會兒得讓楚淑寶去做的事,看到撐得腰帶都已經勒得的,頭疼道:“你也給我吃些!”
楚老夫人今日這頓飯也吃得高興,見劉氏呵斥兩個孫,便道:“哪有你這樣當母親的,孩子們如今當姑娘想怎麼吃酒怎麼吃,以后嫁了人,伺候公婆哪還有這樣的日子過。”
劉氏被楚老夫人訓斥了,只得應是。
楚老夫人已經吃好了,用絹帕道:“你跟意丫頭學菜也學了,從明日起,也把這幾道菜做給我老婆子嘗嘗。”
劉氏可算是曉得自己之前向姜言意犯難時,楚老夫人為何沒做聲了,原來是這里等著。
劉氏心中暗自
苦,說要學菜孝敬楚老夫人的話是自己說的,現在楚老夫人把這話原封不搬出來,便是想反駁也反駁不了,搞不好還得背上個不孝的名聲。
做菜有多苦尚且不說,關鍵是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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