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也有點不痛快。

　當然啦，來之前他就考慮過在他這個新縣令頭頂上的三座大山：

　一是隨時可能會掉落的、高懸在整個縣城百姓頭頂之上的達克斯之劍——外敵侵。

　一是盤錯節的當地勢力。要知道，以魏朝的政策來說，縣令及以上的員是異地任職的，可下面那些職位卻是從當地人選出來的，有一些甚至是父傳子、子又傳孫。

　所以比起走馬觀花一般過去的縣令，這些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實權者，說不好聽的，有的縣令在任四年，可能政令連縣衙都沒出去就被欺負走了。

　最后則是當地的駐軍。秦州府不是普通的州府，是有軍事部署的州府，所以不僅是當地長手中握著一部分武裝力量，駐軍也有，甚至更多更有權威。

　軍政分權，各有立場，誰是氣的小媳婦就很明顯了，肯定是拳頭不夠的那個唄。

　對宋念來說，最后一項的問題不算大，這邊是晉王外家——周家的勢力范圍嘛。宋念不會貪圖駐軍的人手，也貪圖不來，對方也得給宋念一定的尊重，不能輕易手政。

　第一項，宋念原本覺得應該不太急，畢竟秦西縣離戰場不算近，大軍輕易打不過來。

　可來了之后他一看城墻，瞬間迫了起來，這城墻，哪還配得上大軍境啊，來倆壯漢吃飽喝足用力一撞，估計半邊墻就塌了。

　這不行，他是想做出一番事業，可又不是不要命，更何況還有家里人呢，所以必須得趕快掌控秦西縣的大權，方便推進安防事宜。

　這就面臨了新問題。

　你瞅瞅張縣丞這做派，像是能心甘愿讓頂頭上司掌權的嗎？怕是恨不得讓宋念做個“垂拱而治”的吉祥。

　對這種況，最好的辦法絕不是自己下場和對方團團轉地斗一場，失了份，也容易引發本地百姓反。

　爛船還有三斤鐵呢，更何況張家如今只怕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宋念就是真要和張縣丞拼一把，還真不見得拼得過人家。

　最好的辦法，肯定是扶持另一方勢力起來和張縣丞對抗，形個平衡狀態，這才方便宋念掌控局勢。

　這種玩法，有沒有很悉呢？

　當年盧夫子給宋筠們講如何管理下人時，就說過這個辦法。

　可見，管理這種事，其實是互通的。

　宋念一邊嘆氣，一邊在燭下給人寫信，有給老家親戚的，有給兩個親家的，還有給府城唐家的。

　宋筠盤坐在椅子上，上還蓋了層厚厚的羊毯——說來，這毯還很有點來歷呢：

　上門給送炭送飯送水的人都拿了足額的賣價離開，送的東西比較沉的，沈氏還給他們多加了配送費。

　這樣一來，秦西縣的百姓對新縣令的畏懼降低了一些，不說多信任吧，好歹不怕被克扣貨了。

　有那大膽的，不等人問，就挑著擔子到了后門。

　沈氏呢，也來者不拒，一方面是他們的確缺不生活用品，另一方面也是幫著宋念塑造一下好名聲，還能順便了解一下民。

　宋老太太捂得嚴嚴實實，拿著新買的干貨，在一旁一邊買東西，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上門的小商販拉呱家常。

　小到“你家幾個娃，你爹娘跟誰住，你家平時靠什麼過日子”，大到“縣丞如何，主簿如何，可有被大戶欺負”。

　像后面這種話題，如果是宋念去問，那就是調查取證；如果是沈氏去問，百姓們也不敢多說；可宋老太太不一樣嘛。

　那皺紋，那新買的制糙的兔皮帽，那迎著冷風都要嗑松子、還嗑了一地松子皮的樸素作風，太容易讓這些百姓聯想到自家老娘了。

　誰也不覺得是在打探什麼，只覺得是和村口老大娘聊八卦，剛清理完自家存貨又掙了一筆的小商販，手里拿著宋老太太分給他們的一塊飴糖一把松子，也就靠著墻聊起來了。

　其中有個推銷毯的小販，推了輛小車，裝滿了自家手工做的毯，都被宋老太太和沈氏包圓了。

　誰讓自家人多呢，還得給裴夫子、陳師爺祖孫三個，以及跟著來幫忙的那幾個人買，干脆一起買了。

　這小販得了這一整個冬天以來最大的一筆收，面對宋老太太的和藹笑臉，還是被了，也不急著走了，開始和宋老太太一問一答。

　這不，張縣丞家里的況就被倒出來了。

　比如他曾經也是個讀書人——這是必須的，不讀書做哪門子的啊。

　只不過張縣丞所的州府文風并不盛，他沒到什麼好老師，所以止步于秀才。

　秀才功名，其實在本縣也算得上是有前途的人才了，再加上他上面有人，干脆直接參加工作了，憑借著工作經驗和人脈，并不比宋念這種深造過的差了多，如今已經混到了縣丞的地位。

　據這名小販所說，張縣丞是個好人，不欺負人，也不太貪，總之比上一任縣令強。

　宋念聽了宋老太太轉述給自己的話，有些沉默，連破敗的縣衙都顧不得管，先去給人寫信了，一方面是報平安，一方面是求些對策。

　宋筠盤坐著，覺得這羊毯倒是真的很舒服，暖烘烘的，連那點理不到位的膻味都可以忍了。

　一邊幫宋念磨墨，一邊問：

　“爹，這個張縣丞就這麼難對付嗎？我覺得縣里肯定有想取代他，或者和他家有不對付的人家。”

　宋念放下筆，輕輕吹了吹未干的墨跡，又示意兒不必再磨墨了，給細細解釋：

　“這樣的人肯定有，可既然不主出現在我面前，那不是已經被張縣丞收服了，就是自知翻概率很低，不愿早早出頭。

　就目前的況來看，還真是只能我親自出面了，好歹先扳回一城，到時候才有人愿意信我，自己冒出頭。”

　宋筠有些遲疑地分析：

　“我是覺得，既然問的幾個人都說他還不錯，不貪，也不太欺負人，那他的目的和爹應該是一樣的，都是好好治理這個縣城，那麼……

　是不是可以找個機會和他談談，何必在耗上浪費時間呢？土豆可等著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