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秋末的雨，有點惱人。淅淅瀝瀝的，不大，一時半會兒卻停不下來。

　齊睿起床后想出門跑一圈鍛煉鍛煉，走到門口才發現，細的雨滴從天而降，落在已經發黃的葡萄葉上，就像老太太尿泡——發出沙沙的響聲。

　他隨即打消了鍛煉的想法，又回到臥室里做了十組俯臥撐，每組十個，算是完了鍛煉任務。

　見雨勢小了一些，他趕忙跑進廚房，手腳麻利煎了十個蛋，炸了一盤金黃的饅頭片，再把腌好的水蘿卜切，擱醬油醋香油味調勻，剛端到飯桌上，一陣鈴鈴的自行車鈴聲便響了起來。

　打了把傘快步走到大門口，打開門從送的小工手里接過兩瓶葡萄糖瓶子裝著的牛來，齊睿笑著對他說：“這大下雨天兒的，九哥進來坐坐，避避雨啊。”

　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九哥說：“不了，還有幾家沒送到呢，睿子你忙著吧。”

　說完，蹬著二八大杠向前騎行而去，影很快就消失在細雨中。

　回到廚房把熱了，一人一杯倒好，老媽妹子甜甜姐和小舅也都洗漱完畢過來了。

　提鼻子一聞，張云鵬笑著對張慧茹說：“姐，我干脆搬過來住得了，每天都能吃上口熱飯，我就覺得幸福無比。”

　“可別……您張二爺這麼赫赫有名的大人，姆們可伺候不了。再說了，您是誰啊，那可是天天長城飯店、昆侖飯店換著吃的主兒，能瞧得上姆們這小門小戶的家常便飯？您就是不嫌棄，姆們也不能讓您這委屈不是。”老媽本不給小舅趁機混飯的機會，直接就給拒絕了。

　一句話噎得小舅半天沒回過神來。

　齊睿和唐甜、齊歆就哈哈大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老媽這張就變得很毒舌了，尤其對小舅，開口本不留。

　以老媽之前的子，是很袒護這個親弟弟的，甚至可以說毫無原則的袒護。即便小舅犯了天大的錯，那也都是別人教唆的錯，這個弟弟，哪兒哪兒都優秀，總之不允許別人說他半個不字。

　齊睿想著，這姐弟倆頭一次出現嚴重分歧的時候，是在小舅舅跟靳群鬧得不可開時，記得那晚靳群不請自來，讓老媽在韓雪梅和惠家康面前臉面盡失，自打那天開始，老媽就對小舅沒了好臉。

　小舅也是個沒心沒肺的，自從跟靳群分手后，就沒主跟老媽匯報流下心得，這就不要怪老媽記仇了。

　“母后，先吃飯吧，要不然蛋就涼了。”眼見得小舅下不來臺了，齊睿趕遞了個臺階過來。

　張慧茹呵呵一笑，鄙夷的分很大，也懶得再跟那不爭氣的弟弟糾結，拉開椅子坐下，說：“趕吃飯，吃完飯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該去混的……老娘突然就沒胃口了。”

　唐甜在張慧茹邊坐下，夾了一個煎蛋放在面前的味碟中，微笑著說：“阿姨，齊睿煎的蛋味道特別好，您嘗一個，保證胃口大開。”

　齊歆也端了杯牛放面前，說：“喝杯消消氣兒，要我說，您跟一二流子較什麼勁啊，他年齡小不明白事兒，您多大歲數了，該看開就要看開啊，氣大了傷，咱不值當的哈。”

　這姐兒倆一唱一和的，很快就把老媽心中對小舅那點埋怨吹得煙消云散了。

　張慧茹噗嗤一笑，打趣道：“就你倆甜，知道哄媽高興，都吃飯吧，吃完飯該干嘛干嘛去。”

　遭到連番的莫名打擊，小舅都沒臉坐了，臊的，往味碟里夾了兩個蛋兩塊饅頭片，端起牛杯拔就走。

　看著他狼狽逃竄的樣子，齊睿猖狂大笑，止住笑聲后對老媽說道：“母后啊，您也不要對小舅管得太寬了，他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我倒是覺得，當務之急是馬上給他找個對象，或許等他了家后，自然而然就能收收心了。”

　咬了一小口煎蛋，張慧茹嘆息道：“你以為我不想給他介紹對象啊，不是沒托人給他說過，而是你小舅本就不見。再者說，你小舅是什麼人你能不知道？那花的，恨不得將這四九城所有的適齡全劃拉一遍才甘心。這事兒啊，我是管不了了，咋咋地吧。”

　齊睿也嘆了聲氣，小舅也真兇猛，居然能談一個散一個，跟前任散了后立刻有備胎補上，這技能真特麼天賦異稟，讓齊睿對他肅然起敬。

　“看來，給小舅介紹朋友這活兒，終究還是要落到我這當外甥的上啊。”齊睿嘀咕了一句，順便咬了口饅頭片。

　老媽聞言眼珠子亮了，忙問道：“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唐甜和齊歆也目炯然過來。

　齊睿苦笑著說：“我上哪兒去找合適人選去啊，就那麼順一說，你們還當真了。”

　老媽再次嘆口氣，說：“那你就給留心著點兒吧，萬一到合適的了呢。要不然，我也只能去麻煩你干媽了。”

　“可千萬別，您一說，還不讓我干媽笑掉大牙啊。”齊睿立刻否決了老媽的建議。

　“唉……”張慧茹這一早晨嘆氣了。

　唐甜斟酌斟酌，問齊睿道：“小睿，你覺得，咱英語老師怎麼樣啊？”

　齊睿懵了一下，反問道：“哪個英語老師啊？”

　攏共就上了一天學，記憶真不深刻了。

　“就是穿得很洋氣的那個，柳思思的。”唐甜眨著眼睛提醒道。

　這麼一說，齊睿倒是對那位英語老師多有了點記憶，印象中，那老師溫溫的，講課也輕聲細語，材高挑，穿打扮也很有品味，總喜歡穿連，著兩條大白，穿腳趾的高跟涼鞋，走起路來顰顰婷婷的。

　齊睿笑著問道：“你不會是想把柳思思老師介紹給咱小舅吧？”

　“昂，男未婚未嫁的，有什麼不可以的嗎？”唐甜說道。

　“你別怪我說得直白啊，柳老師看不上咱小舅還好說，一旦倆人王八瞪綠豆——對上眼了，你這不是坑人柳老師一輩子麼。”

　“咱小舅哪像你說得那麼不堪啊。”

　“就是！小睿我看你最近也是欠收拾了，哪能這麼說你小舅呢？他上病再多，也是你的長輩。再說了，你小舅也不是一無是嘛，起碼他比一般人能掙錢吧？”老媽也不干了，跟小睿子擰眉瞪眼的。

　“看吧，終究還是親姐兒倆啊，您上把我小舅罵得狗噴頭，其實心里還是很在乎他、關心他的。”齊睿揶揄老媽道。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們三個孩子，我就剩你小舅這麼個親人了，我不在乎他，不關心他，誰還能管他的死活啊。”老媽說完，神略顯暗淡。

　齊睿當然清楚老媽悲從何來了，小舅是姥爺姥姥的老生兒子，比老媽小了十好幾歲，齊歆兩歲那年，姥爺姥姥撒手人寰，齊歆三歲，老爸駕鶴西游，那年，齊睿也才八九歲。

　看著無依無靠才十幾歲的弟弟，老媽強忍著悲痛，含辛茹苦把他當兒子養大，姐弟倆的自然不一般。

　別看小舅不咋靠譜，對大姐向來恭敬，對齊睿齊歆兄妹倆更是疼有加。

　這一點，齊睿上輩子就會過了，所以這輩子他才會不余力地幫助小舅舅掙下偌大一份家業，又不要求他每天去蹲班，給了他很大的自由。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是齊睿做人最起碼的原則。

　“甜甜，那柳老師一直單著？”見老媽對柳思思似乎興趣的，齊睿也不是說一點都不為小舅著想，便問了一句。

　“是啊，一直單呢。”唐甜莞爾一笑。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啊？”齊睿好奇地問道。

　“因為我是英語課代表啊。”唐甜驕傲的說道。

　“當了啊，啥時候的事兒啊？”

　“快半個月了，沒好意思跟大家說。”

　“哈哈，這有啥不好意思的。”齊睿由衷到高興，這說明，甜甜姐已經徹底融到高二三班這個大集中去了，好事兒。

　“這麼說來，你經常跟柳老師接？”齊睿又問道。

　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唐甜抿一笑倆酒窩，“柳老師說我英語基礎不錯，經常給我開小灶呢，所以接的就多了一些。小睿你是不是想讓我打探一下柳老師的家庭和個人況啊？”

　齊睿看向老媽。

　老媽接過話頭，笑道：“如果能了解些柳老師的各方面況，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不過甜甜，這事兒會不會讓你為難啊，畢竟你作為學生，跟老師打聽個人況非常不妥當。”

　唐甜咬著思量片刻，說道：“我倆聊得來的，瞅個機會問問倒也無妨……”

　話沒說完，就被齊睿打斷了，“還是別了，這事兒你去問確實不合適，很容易兩個人都尷尬。這樣吧，時間我去找一下老謝，托老謝幫著提個，要是柳老師同意的話，就安排跟小舅見一面，如果人家沒那個意思，你倆見了面后裝傻充愣當啥事都沒發生過，也就不會覺得尷尬了。”

　甜甜姐嗔道：“你才裝傻充愣呢，說的真難聽。”

　老媽心花怒放了，“還是小睿想的周到，就這麼辦吧。”

　一錘定了音，大家也就不再說別的了。

　只是齊歆悻悻地嘀咕了一句：“唉，一朵鮮花牛糞上了。”

　被老媽一個腦瓜崩兒彈在腦門兒上，“哪兒都有你！好好吃你的飯，吃完了趕上學去！”

　齊歆捂著腦門兒哎呦一聲，敢怒不敢言了。

　齊睿來到騰飛廠時，工人們正在熱火朝天地組裝著板房。

　秋末了，天氣不再炎熱，工人們索把塑鋼板從廠房搬到了院子里，又接了電線出來，切割機轟鳴，伴隨著工人們的歡聲笑語，讓不大的院落里顯得朝氣蓬。

　跟工人們說笑幾句，出兩包煙來讓工頭給大家分了，齊睿這才走進辦公室。

　知道他今天會過來，劉偉業、邢家偉和江大鵬已經在屋子里候著了。

　見他走進來，劉偉業笑道：“來的還早。”

　把包放在辦公桌上，齊睿沖三位笑了笑，說：“不早過來不放心啊，出了那麼大的事，老是覺得這心里不踏實。”

　這話一說出口，三人就尷尬了。

　邢家偉代表三人作檢討：“那啥，確實是我們沒察覺到，給咱們廠造損失了。”

　齊睿一擺手，說道：“跟你們沒關系，都別糾結了。偉業哥，查的怎麼樣了？”

　劉偉業搖搖頭，說：“還沒發現誰跟苗仙有過接。”

　齊睿說道：“不著急，慢慢查就行，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劉偉業輕輕點頭。

　江大鵬問道：“咱下一步咋辦啊？”

　“什麼怎麼辦？該干活干活唄，手頭上不是還有不訂單沒完麼？先把這些訂單完了再說其他的。另外，邢哥和大鵬哥不要介到這件事中來，如何理，我心里有數。”齊睿專門叮囑了一句，就是怕邢家偉和江大鵬一激，打上門去，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兩人聞言，都點著頭。

　這是出于對齊睿的信任，這份信任絕不是莫名其妙得來的，自打齊睿帶著兩人開始組裝移板房那天起就有了。

　哥兒倆都不傻，從剛開始跟齊睿接，到慢慢加深了解，哥兒倆已經習慣了齊睿做事的風格，他從來都是有竹、勝券在握的，這個獨特的氣質，讓兩人對他更是信任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