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在世子府的待遇變好了,所有人都覺到了這一點。
一個是顧聽霜又把原來伺候孫的人給分撥了回去,第二個是,顧聽霜居然好好地回去上課了。
這可以說是轟整個晴王府的驚天消息。眾所周知,顧聽霜從五歲起就沒跟過教書先生了,因為沒人能教他,他更多地是靠書本自學和王妃教導,十歲之后更不可能有人來教他。老實講,雖然靈盡廢,但是顧聽霜的才思和腦力依然是一流水準,當年他能睥睨九州同齡人,如今依然可以。
葫蘆每每給顧聽霜奉茶,看見他認認真真聽孫說話時,總覺得世界發生了某種崩塌。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發生了。
寧時亭對此沒有任何表示,聽聞這件事之后,只是說了一聲:“既然這樣,以后茶點也給孫先生準備一份,殿下是什麼禮數,我們就是什麼禮數。”
聽書戰戰兢兢地問:“那還要跟著折騰公子您麼?現下我們不折騰他了,如果也跟著不折騰您,是不是太明顯了?”
寧時亭哂笑著說:“你們這些小手段,當孫先生真的信麼?曾為帝師三年,盡管看上去好欺負,說話也直,但不是這麼好糊弄的。”
聽書漲紅了臉,寧時亭了他的頭,說:“近來應當沒我什麼事了,你不如也去殿下那里蹭幾節課聽聽。”
聽書說:“我不要!為什麼不是公子給我上課?”
寧時亭說:“聽我講課,只能學到調香,有焚綠一人聽就可以了。”
聽書死活不愿意,磨著他要聽課。這只小冰蜉蝣也是沒怎麼念過書的,只有被寧時亭撿回來后,只能空讓他念念書,進度總是落下。
寧時亭想到自己最近總之也沒什麼事,干脆也就應了下來,每天教焚綠調香之余,也會讓聽書過來,再單獨給兩人講上一些基礎、淺薄的東西。
小狼也蹲在一邊聽,它最近打定了主意不要理它的頭狼,并且從聽書那里學會了叼著筆寫“笨王”兩個字,打算學會之后把字帖叼去給顧聽霜看。本來聽書教它這兩個字是想使壞,但是小狼聽懂解釋之后覺得這兩個字非常符合它的心意,它的頭狼顯然就是一只笨狼。
顧聽霜在獲悉寧時亭也開了個教學班之后,有點疑:“鮫人他搞什麼?”
這幾天他一直沒見寧時亭,偶爾見到了都提前跟兔子一樣竄走了。寧時亭也一直沒有找他,好像在香閣安心住下了一樣。
鮫人會不會以為自己收納新臣子麾下,因為這個吃醋了吧?
他顧聽霜從來不是喜新厭舊的人,寧時亭如果這麼想,那就非常沒有道理了。
顧聽霜覺得這個問題非常嚴重,安臣下的心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雖然說不能專寵,不能偏私,但是他現在擔心寧時亭,也屬于正常范圍,他本還沒有很寵寧時亭。
顧聽霜這天從書房回來,在香閣外邊徘徊輾轉了很久,不知道為什麼,生生地凍了大半宿都沒敢進去。
最后寫了張字條,讓葫蘆菱角帶進去給寧時亭看。
寧時亭隨手接過來,看見一行遒勁有力的字:你每天什麼時候上下課?我在孫先生那邊學完了就過來找你。
聽書湊過來看:“殿下也要跟我們一起聽課嘛?”
寧時亭想了想,說:“這好像不太合適,一個是你和焚綠的進度是一致的,我只教教你們認字學詩,殿下早不用學這些了。再就是,如今殿下跟著帝師在學,如果放課后還來我們這兒,對陛下也算是一種大不敬,就這麼給殿下回話吧。”
葫蘆就這麼回話了。
顧聽霜躺在床上聽他轉述,問道:“那寧時亭這幾天生氣了嗎?”
葫蘆一頭霧水:“生氣?生什麼氣?”
顧聽霜翻過去:“算了,沒什麼,你退下吧。”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顧聽霜每天跟在孫邊學,當中竟然一次都沒有跟寧時亭正面見過。
顧聽霜琢磨著,自己這樣明顯的躲避,寧時亭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呢?
如果發現了,他作為他現在的君上,是不是得哄哄?要是沒發現……
他想了一下這個可能,不由得覺得有幾分郁卒。要是沒發現,總顯得寧時亭這條魚對他沒那麼上心的樣子。
孫之前給他列出的學習方向,那些他沒有接過的古籍知識,上百本典藏,顧聽霜只花三天時間就學完了。學完之后,他求知若一樣地找孫加課,得孫連夜給他找書,講學。講到后面,連每天的課考都沒查驗過了,因為顧聽霜的記憶力好得驚人,考他從來沒有出過錯,只是徒自浪費時間。
最后得孫也不得不向他投降:“殿下……臣畢生所學,都在這里了,老臣教不了您了,只有回去向晴王殿下復命。”
顧聽霜同時松了一口氣:“那也好。”
他對讀書實在也是不怎麼興趣,了一個月沒修九重靈絕,他也很郁卒。
傅慷知道孫要走的消息的時候,震驚了:“我和百里聽書出主意整了他那麼久,沒把人送走,他現在就準備這麼走了?”
“聽說是殿下一個月學完了孫大人畢生所學,教無可教,雖然以前就曾經領教過,但天靈真是可怕。”韋絕說。“那麼多書卷,給我一個月,我什麼事都不干,要我翻閱,恐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傅慷:“……我知道了,你說的‘可怕’一定是‘怎麼辦殿下又英俊又有才學冠絕天下舉世無雙不知道他缺不缺王妃呢——’”他故意拖長了音調,被韋絕跳起來捶打。
深夜。
孫在自己房里收拾東西。
房里燈火晃,孫低頭封好一封信,念了個召來青鳥的法決,準備送信,順手就把包裹也背上了。
青鳥來去,剛銜走他手中的信件飛出去,就驟然凄厲嘶鳴了一聲,外邊傳來沉重落地的聲響。
孫打開門想出去看況,剛一出門,冷風襲來,跟著就是比冰雪更冷的劍尖!
顧聽霜正對他房門,手中劍刃直接指向他頭,隨著開門涌出的殺氣在那一剎讓人魂飛魄散。
孫直接被嚇得一抖,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結著問道:“你,殿下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老師要走,當學生的得來孫。”顧聽霜抬起眼,寒芒畢,他吹了聲口哨,有什麼淋淋的東西直接被扔了過來。
是孫剛剛請來的青鳥,已經被咬了脖子斷了氣。腥味刺人眼睛。
這個時候孫才發現,顧聽霜后的影中,似乎還潛藏著什麼巨呼吸的聲音!
顧聽霜手指一轉,那封信就到了他手上,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世子天資聰穎近神,前途不可限量,然純良,易欺,可盡早鏟除。”
“老師裝得真像,有時候學生也看不清楚,您是真的坦率莽撞呢,還是假意蒙蔽我?”顧聽霜說。
孫看見他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剎那,就明白了他的來意,整個人的氣質直接發生了改變。
脊背直,面容繃,眼神也暗沉下來。盡管看上去還是一個不修邊幅的圓胖老頭,但整個人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莽撞、說話不過腦、脾氣好是最容易的偽裝,也更容易讓敵人放下戒備。
對方不過是一個不滿十六的年人。
“看來是我輕敵了。”孫說,“是你想到的,還是——你背后那個人想到的?”
顧聽霜一愣。
寧時亭的聲音清清淡淡地在他背后響起:“孫大人既然見識過殿下的本事,便不該懷疑殿下的能力。我一個月沒有見到殿下,對于此事懵然無知,但我相信殿下的英明。”
他的出現完全在顧聽霜的意料之外,他差點就想回頭問一聲:“你這個時候不是該睡了嗎?”
“你果然有叛心麼,寧時亭?”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今天放我一條生路,我回去后非但不會向晴王稟報世子殿下的真實況,還會助你們消除戒心。如果我沒猜錯,上回靈觀的事并不是你有意設計,而本就是殿下掌控了某種控制靈的能力吧?”
藏在深夜里的類他看不清楚,但是這很好猜。
顧聽霜說:“我不與虎謀皮。我爹這步棋下得妙,你是曾經的帝師,我若禮貌待你,出真才實學,他也就會知道他想知道的,明白我對他的威脅。若我不以禮待你,那就是輕蔑帝師之罪,在陛下那里落不了什麼好話。如果對你不管不顧,你會一直待下去,時間越長,破綻越多,最終也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我爹對我這麼上心麼?”顧聽霜話鋒一轉,聲音冷冷的,“還是惦念著,我后的那尾魚呢?”
不知怎麼的,跟隨寧時亭埋伏在暗中的小狼覺得這話聽起來酸不溜丟的。
孫笑了一聲:“話說再多也沒有益,我提的條件,你們答應麼?我如果死在這里,晴王殿下那邊會立刻有所行。你們賭不起——雖然我還不知道你們要干什麼,但如今以你們的勢力,什麼都干不了。”
“這倒是。”顧聽霜說,“可我有辦法讓你活著走出去,再給出我想要你說的那些話。想試試麼?”
“什麼……”孫詫異了一下,卻突然見到眼前年人眼里燃起了金的芒!
那一剎那,他到自己的神識被掠奪了,意識一寸寸的沉淪。
被支配的覺是如此強烈,孫覺到了顧聽霜意識的來到,與此同時,面前椅上的年低聲笑道:“我還真不想看這麼多,你穿開的記憶我都有了,讓我看看,嘖——你原來是因為貪墨被仙帝貶斥的啊,嘖,在我爹這邊又貪了不。
“去年春,你瞞著我爹私吞了一筆餉銀,你知道我爹知道,同年四月,又忍不住拿了一筆,因為你覺得我爹看重你的能力和經歷,不會管什麼。但是到秋天的時候你慌了……你發現我爹他不再重用你了,他邊有個秦燈的年輕人,比你更得力,不止這件事,西洲王府里還有一尾毒鮫,聽說武智雙絕……”
“從云端跌下來的滋味不好吧?”顧聽霜低聲笑,“一朝為天子之師,一朝了哪邊都不敢用的人,你一蹶不振,而且眼可見的,這樣的蹉跎會持續一生……我爹不可能重用你了,他從不回頭用廢子。”
孫渾抖,目眥裂,卻因為靈識的控制而無法:“你……”
“你現在比起憤怒,更驚訝你現在遇到的事,因為你已經失去了憤怒的能力,你只想知道我對你用了什麼法,畢竟這種能力,仙洲聞所未聞。”顧聽霜收回靈識,手指輕輕一握。
簡簡單單的一個作,卻仿佛攫住了某個人的心臟一樣,孫猛地跪在了地上,大口氣。
但跟著他又被提了起來——被闖的靈識控制著,一寸一寸地往前拜倒。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殿——下——”
“平。”顧聽霜笑著再度收回靈識,讓孫了一口氣,仿佛把玩著一個提線木偶一樣任意拿。
他隨后垂下眼:“所以你明白,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能活著從我這里走出去。傀儡好用,但我希傀儡聽話一點。”
孫牙關咯咯噠作響,無言的恐懼席卷了他全:“你要我……”
“你快六十了,靈法不,也就只能活常人的歲數。年紀大了,沒人用你,你的報復無人能視線。你自詡一才華無施展……畢竟你的人生,毫無挑戰,但這份自負和貪婪,也是你如今淪落至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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