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李俊捧著林芝變得糙的雙手。

“芝芝，這份錄取通知書，有你一半。我去讀大學的時候，也把你的那一份大學生活一起驗了，畢業回來，我們就結婚。

到時候我肯定會被分配到城里工作，你來跟我一起，我們走出農村，讓我們的孩子，也做個城里人。夫妻一，我的榮譽永遠有你的功勞。”

林芝紅了臉，未來可期。

誰知道李俊話鋒一轉。

“芝芝，我大嫂，沒讀過書，一個文盲，眼界淺，聽說我要去讀大學，三年得花不錢，死活不愿意我爸媽供我，不然就要跟我哥哥離婚，你也知道，我哥哥早些年炸山的時候一條了傷，走路一直不利索，好不容易娶到媳婦。”

林芝明白了李俊的意思，臉變了又變。

“芝芝，你是我的唯一，是我的，是我的支柱，你放心，我的榮譽都是你的，你等我回來，不過三年而已。

我聽說城里姑娘都二十歲才結婚，你今年十七，我十八，等到三年后，剛好你二十，我二十一，我們那時候就結婚。”

林芝不知道讀大學是有補助的，尤其是師專，補助很厚，不僅不用花錢，節約一點還能省下不往家里拿。

可是李俊認為，他上一次沒考上，這一次只能考個師專，本不算什麼大學，都是因為沒錢買書，不能開闊眼界，沒錢請知識分子幫他補習。

明明他有那份能耐，卻因為窮，被隔絕在大學門外。

上了師專，在村子里人看來是祖墳冒青煙的事，可在李俊看來，師專學校學生不知凡幾，也會分三六九等，說不定也會有未知的機會等著他，這次，他要做好準備，穿得，出手大方，接第一手資料，所有人高看他一眼。

懵懵懂懂的林芝知道這樣不對，可是被李俊勸說一通，也覺不出哪里不對，男人考上大學，這是改變門楣的機會，天大的好事。

男人出門要花錢，人頂上，在村里很正常，也沒什麼不對，尤其，李俊對意綿綿，溫似水，前所未見。

林家人卻不贊同，李俊的爹可是大隊長，有工資的，比他們種地的強多了。

不過經過李俊一說，又覺得有點道理，大隊長一個月也就多十塊錢工資，家里四個孩子，只有老大婚了，下面還有三個，如果林芝把李俊供出來。

以后李俊是不是更親近林家？等他畢業在城里工作了，林芝的侄兒侄去城里不管是讀書還是工作，都能有個照應，有這份供讀大學的恩在，李俊說不出別的。

再說，村里流言猛于虎，李俊要是敢有個花花腸子，不等林家打上門，村里人的唾沫星就能大隊長一家在村里抬不起頭來。

就這樣，林芝輕車路，繼續接活計回來做，做順手了，接多了，連城里掃馬路，公廁掏糞，渠疏通的活，都能做。

三年下來，每月二三十供著李俊，去郵局回款，柜員都了，這人，沒有一次是整錢，全是一塊兩塊，甚至幾，厚厚的一沓，用破手帕包起來。

卻不知，李俊在學校，出手大方，裳整潔，從不穿有補丁的服，不管什麼參考書，時政熱點，李俊都能拿到第一手資料。

等李俊溫文爾雅，穩重的分配到縣城高中當老師，榮歸故里的時候，林芝一臉滄桑憔悴，食指里黑垢怎麼也洗不干凈。

林家爹媽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權衡和強勢，訕笑著找到定親時候的人，上門提婚期，村子里的姑娘最多十七八就出嫁了，只有林芝，已經二十了，而且常年勞作，黑瘦干枯，看起來像三十，不能再耽擱了。

李俊穿著筆的中山裝，小心的在灶房用玉米皮著皮鞋上的泥點子，村子里就是干凈不起來。

見到林家人來，李俊出一個笑容，更多時間是沉默。

大隊長信守承諾，二話不說，在李俊去報到之前，定下了婚期，就這樣，李俊騎著一輛自行車，把林芝娶到了李家。

李家知道李俊單位有分房，家里兄弟四個，老大家占了一間房，老夫妻兩個一間房，剩下三兄弟一間房，本騰不出新房來。

新婚當天，林芝和李俊，連同李俊兩個弟弟，在一間房里，窗下搭了個臨時木板床，掛個蚊帳擋起來，就是林芝的臨時住所。

以為婚后這幾天難熬，到了縣城就好了。

沒想到，到了縣城才是噩夢的開始。

李俊不，不的一切品，吃飯的碗筷都分開放，喝水也給自己單獨準備了茶缸，就連刷牙的牙膏都準備了兩支。

等林芝做了幾天飯之后，才發現，李俊的工資本不夠兩個人吃，李俊上班后，除了洗做飯打掃，還要出去找活干。

想做個小買賣，又幾次被李俊媽掀翻了攤子。

一個高中老師，怎麼能有個投機倒把的小攤販媳婦兒？兒子是大學生，面人，林芝吃他的，喝他的，必須聽話。

糧食不夠，扎腰帶，每個星期找借口回村里，忍著嫂子奚落，到娘家吃一頓飽飯，再回城里給李俊做飯，平時就撿些爛菜皮，挖野菜回來湊合。

不知道這算什麼，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不知道如何開口跟人訴說的苦楚，男人不上的床？這算什麼苦楚？

茫然無措，懷念當年那個似水的李俊，想，肯定是因為這三年的分離，導致他們陌生了，如今他們朝夕相，時間會把那個李俊帶回來的。

如此蹉跎十年，可惜，最初那個李俊死了。

一群鮮活漂亮的高中生找上門來，打破了最后的幻想。

“你一個村婦，怎麼配得上李老師？”

“聽說你還掏過大糞？”

“我上星期在菜市場還看到你去撿爛菜皮。”

“你居然連工作都沒有，就靠李老師拿工資養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