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消除嫌疑的四人已經回了農家樂,打算明天一早就趕回學校,鄒鳴和吳辰卻只能留下。
花崇打量著兩人——鄒鳴長得比較秀氣,個頭不高,上穿襯與羊絨背心,下穿一條九分牛仔,說了聲“您好”,似乎有教養;吳辰一副戶外健將的打扮,板寸頭,橫眉豎目,虎頭虎腦的,雙手一直拳頭,很生氣的樣子。
肖誠心說他們和警員鬧起來了,其實鬧的只有吳辰一人,鄒鳴幾乎沒有說話,事不關己地坐在一旁,好像既不擔心缺課,也不擔心被當了嫌疑人。
“員警都像你們這樣辦案嗎?”吳辰聲音渾厚,自帶幾分咆哮,“你們就不能先查查機?我本不認識被燒死的人,我有什麼機去作案?”
花崇角了一下,被大學生教導“查機”,這還是頭一回。
吳辰越說越激,眉飛舞的,將坐在他旁邊的鄒鳴襯托得越發安靜。
“同學,你先坐下。”花崇道:“你這手臂再揮舞下去,都快打著你旁邊那位的腦袋了。”
鄒鳴眼中閃了閃,茫然地看了吳辰一眼。
“你看我做什麼?我又沒真打到你!”吳辰憤憤道:“你也說幾句啊,傻坐著幹什麼?再不爭取,我們真得被當做嫌疑人留下來了!”
“留就留吧。”鄒鳴無所謂道。
“你!”吳辰低聲罵了句髒話,“你缺課無所謂,我他媽再缺課就要被記過了!”
“那麼怕缺課,還來這兒玩什麼?”花崇抱臂,把剛才跟肖誠心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吳辰氣紅了臉,陣仗極大地往椅子上一坐,哼哼道:“你們想查就查,反正兇手不是我,也不是鄒鳴!”
“你說你昨天晚上獨自在虛鹿山未經開發的區域嘗試登頂。”柳至秦已經看完問詢記錄,此時目落在吳辰、登山鞋的汙跡上,“你本不知道鄒鳴在哪里、在幹什麼,怎麼如此確定他是無辜的?”
“嘖!你看看他這弱!”吳辰說著提了提鄒鳴的服,作勢要把人拉起來,鄒鳴卻只是看了他一眼,無於衷。他自討不快,只得鬆手,訕訕道:“就他這板這膽量,殺什麼人?我看他連都殺不了!”
花崇看向鄒鳴,問:“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喂喂喂,這個問題不是問了無數遍了嗎?怎麼還問啊!”鄒鳴還沒說話,吳辰先不滿了,“他不都說了嗎,在火堆邊聽歌!”
鄒鳴點點頭,語氣平淡,“嗯,我在離主火堆和主舞臺比較遠的地方聽歌,一個人,可能沒有人注意到我,也沒有攝像頭拍到我。”
花崇看了看問詢記錄,上面的確是這樣寫的。
位於虛鹿山半山腰的攝像頭幾乎都安裝在主舞臺附近,一些角落本拍不到。如果鄒鳴一直沒有靠近主舞臺和主火堆,那監控沒能拍到他也不奇怪。
“難道你們一日找不到兇手,我們就一日不能回學校嗎?”吳辰又開始咆哮。
“你神怎麼這麼好?”柳至秦說:“登了一晚上山,白天又不斷接問詢,現在還這麼中氣十足。”
“你想詐我?”吳辰氣鼓鼓的,一拍脯,“我就是力好,我和案子無關,你關我再久,也別想從我上找到線索!”
“這不‘關’。”柳至秦笑了笑,“你們這是留下來配合警方查案,明白嗎?話不可以說。”
鄒鳴歎了口氣,扯扯吳辰的角,“你別喊了,這是命案,我們暫時留下也是應該的。”
吳辰扯回自己的角,“你就是不懂爭取!”
“爭取不爭取都沒用。”花崇拍了拍手中的問詢記錄,隔空點了點吳辰,“你,別給我瞎嚷嚷。案子查清楚了,我自然會放你回學校,也會向校方解釋況。現在你跳得再厲害,也走不出觀村一步,不信你就試試。”
吳辰拳頭握得更,眼神卻明顯怵了,半天才毫無氣勢地“哼”了一聲。
鄒鳴則是像沒聽到一樣,只是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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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行跡不明的一共26人,包括袁菲菲、錢闖江、仇罕,還有剛才那兩名大學生。”離開派出所,花崇吸了一口深夜的冷空氣,又道:“誰都有作案時間,但就我們現在掌握的資訊來看,只有袁菲菲一個人有作案機。”
“而又是心理狀態最不穩定的一個。”柳至秦將褪到口的衝鋒拉鏈往上一提,拉到近下的位置,“還是得繼續查啊。”
花崇聽到拉鏈的聲音,回過頭,忽然問:“你是不是冷?”
柳至秦一愣,“沒有啊。”
“你這衝鋒,好像沒有抓絨?”花崇說著出手,在他手臂上了兩下,“果然沒有。”
“這個季節還用不著抓絨。”柳至秦只好道:“我不冷,只是戶外有風,吹著脖子有點兒涼。”
花崇低頭看了看自己上的,“我還是還給你吧,這件比你那衝鋒厚實多了。”
“別。”柳至秦連忙阻止,“還給我,那你穿什麼?”
我不穿也行,穿你的衝鋒也行——花崇想了想,沒能說出口。
“我不怕冷。”他只得說。
“不怕冷也穿著。”柳至秦說:“都給你了,還還給我?”
花崇覺得再爭執下去就顯得矯了,了一下空空的胃,問:“你不?”
忙了一天,中途只匆匆吃了一頓飯,早就過了,此時吃不吃東西都無所謂。但是出來吹了會兒風,就想往肚子裏填些熱乎的東西。
“要不去村口那家菌子店吃份砂鍋米線?那個熱,也方便。”柳至秦建議道。
花崇想起那位被錢江傷害過的老闆娘,“好,就去那家。”
村裏出了大事,本該營業得熱火朝天的燒烤店幾乎都大門閉,一條街走下來,居然只有村口的菌子店還在做生意。
老闆娘臉上半分憂都沒有,樂呵呵地招待著解決溫飽的客人。
花崇招手,“老闆娘,兩份菌子米線。”
老闆娘抬眼,“喲!又是你們!等等啊,我家男人不在,做菜上菜都是我,快忙不過來啦!”
柳至秦拉開兩條凳子,坐下,看了看周圍吃菌子湯鍋和米線的人——都是明天才能離開觀村的遊客,一些農家樂今天沒做飯,他們只能出來找吃的。
“我想起來了。”花崇說:“這家的老闆錢生強,在26個無法證明行跡的人之中。”
柳至秦往後廚看了一眼,“那老闆娘還這麼高興?”
花崇撕開衛生套裝的塑膠,“上次我就注意到,他倆關係不睦。”
柳至秦挑眉,“我沒發現。”
花崇笑,“你觀察沒我仔細。”
不久,老闆娘把兩份砂鍋燉的菌子米線端出來。花崇隨口問:“昨天晚上錢生強沒在店裏?”
老闆娘已經知道他們是員警,擺擺手:“鬼知道他死哪兒去了!這店白天晚上都我一個人持,他想起了才來搭個手,累噢,有男人沒男人一個樣。嗨,員警兄弟,昨晚那些人是誰害的,你們查出來了嗎?”
“你很好奇啊?”花崇挑起一米線,放在沾碟裏。
“自家村裏燒死了人,能不好奇嗎?”老闆娘哈哈笑,“跟你說,其實大家都好奇,不好奇的都是假裝不好奇。”
“你倒是看得。”
“說說唄,查出什麼線索了沒?”
花崇有些無奈,“查出來了現在也不能告訴你啊。”
老闆娘咧,“我上次跟你們說了那麼多!”
“那這次也說說看?”柳至秦笑道:“你這麼好奇,心裏肯定有些想法。”
老闆娘扭了扭子,想法倒是有,“但說了怕你們不信。”
“你倒是說啊。”花崇吹了吹滾燙的菌子。
“我啊……”老闆娘低聲音,“我覺得有人想毀了我們整個村子!”
花崇的筷子一頓,“為什麼?”
“不爽唄!”老闆娘說:“你別看我們現在過得好像都好,但是裏貧富差距大得很!就說我們家,我們家就窮,好在我心態好,不跟別人比。‘山味堂’就富,日子比我們家好過多了。你們說,有人窮,有人富,窮的會不會嫉妒富的?”
花崇放下筷子,眼神微微一深。
老闆娘說的這種況,在城市裏倒是常見,但是在鄉村裏……
“我們這村子裏,以前是全村都窮得響叮噹,有錢的沒幾個。現在說是都富了,但是對比啦落差啦比以前還大。”老闆娘繼續道:“嫉妒心可是很可怕的呀,有的人說不定會想——反正老子富不起來,你們和老子一起玩完算逑!”
柳至秦與花崇對視一眼,都看明白對方心裏的想法。
老闆娘說完就忙去了,花崇道:“我們之前只注意到了害人,忽略了這起命案可能引起的後果。”
“嗯。觀村會到巨大影響,如果理得不好,村民們賴以生存的旅遊業可能會就此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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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錢鋒江趕到派出所,不等花崇提問,就張道:“我三弟可能有問題!他想毀了我們整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