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誠心想了一陣,“十年前的冬天。”
“十年前?”花崇眉心皺得更深,“錢江他們是十年前的夏天出事……”
肖誠心立即說:“我瞭解過了,這兩件事完全沒有關係!有關係的話,我早就跟你彙報了!”
“你為什麼確定沒有關係?”花崇臉不太好看,“當初專案組來觀村,所有人都接過調查,這一對劉姓兄弟為什麼沒有出現在案卷裏?”
“這……”肖誠心低下頭,心說十年前我還沒當員警,我他媽怎麼知道?
花崇問:“這兩兄弟的況你是跟誰打聽的?”
“錢寶田啊。別人都忘記他們了。”肖誠心說:“他跟我炫耀這棟紅房子,順便說的。”
“帶我去找他!”
??
沒錢可賺,錢寶田躺在自家院裏的靠椅上聽相聲打發時間。肖誠心推開農家樂的門,跟當地村民似的喊:“錢寶田!錢寶田!”
錢寶田立馬坐起來,不知員警怎麼又找上門來了。
“我們全家都沒問題的啊!”他說:“火燒起來的時候,我們都在店裏和家裏忙活,很多人看到哩!”
“我知道我知道!”肖誠心平時和慣了稀泥,此時和群眾打起道來還如魚得水,“我們領導今天過來,是想跟你瞭解一下劉家兄弟的事。上次你不是跟我說了一些嗎?我們領導興趣的。”
花崇角了。重案組和積案組雖然在刑偵支隊地位不同,重要也不可同日而語,但行政級別是一樣的,他是重案組組長,肖誠心是積案組組長,不存在上下級關係,肖誠心卻直接將他喊作了“領導”。
一聽員警不是又來調查虛鹿山上燒死人的事,錢寶田鬆了口氣,招呼兩人坐下,泡了壺茶,醞釀了一會兒,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嗨,你就接著上次沒說完的說唄!”肖誠心催促道。
“我上次說哪兒了?”
“劉家老大考上了大學!”
“哦,對,對!”錢寶田著一桿氣味熏人的葉子煙,“劉家一直是劉旭晨持,他既要念書,還要照顧弟弟。這孩子啊,爭氣,那麼忙,居然還考上了大學,可惜命不好,我猜是長期勞落下了命,剛上大學沒多久,人就沒了。”
花崇心中疑甚多,“劉旭晨是十年前——也就是村小出事那年考上大學?”
錢寶田眼神微變,煙的作都停了下來。
肖誠心說:“應該是吧?村小出事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村裏,所以專案組才沒有向他瞭解況?”
“我想起來了。”錢寶田說:“劉旭晨就是那年考上大學的。他們家窮,他在開學前就離開村子了,說是要打工攢學費。家裏就剩個劉展飛。劉展飛年紀小,當時還不到10歲吧我記得。劉旭晨離開之前,到敲門,拜託鄉里鄉親幫忙照顧劉展飛。我家老婆子看劉展飛可憐,經常送點湯飯過去。”
花崇想了想紅房子的位置。那裏於觀村西邊,而當年的村小也在觀村西邊。錢魯介紹村子的況時說,村民的房子大多建在東邊,這也是錢江等人在村小被殺害時,沒人聽到靜的原因。
直到火已經燒起來,睡夢中的村民才陸續被驚醒。
當時劉旭晨離村求學,但劉展飛應當還住在那棟已經不存在了的房屋裏。專案組不可能沒有向他瞭解過況。可為什麼“劉展飛”的名字沒有出現在案卷裏?
“你記不記得,村小起火時,劉展飛在哪里?”花崇問。
錢寶田敲著煙桿,似乎在思考,片刻後搖頭,“太久了,沒有印象了,不過他肯定在村子裏。我記得很清楚,他是他哥病死之後才死的。大冬天,外面來消息說他哥死了,他急著出去找,掉進河裏,給凍死了。”
“凍死?”花崇問:“在哪條河裏凍死?後來是怎麼理的?”
錢寶田答不上。
花崇又問:“劉旭晨念的大學是哪一所?得的什麼病?”
錢寶田還是答不上了。
“你們聊著。”花崇起,在肖誠心的肩上拍了拍,“我回派出所一趟。”
肖誠心仍是不明就裏,被錢寶田留下來拉家常。
花崇快步向派出所走去,腦中一直轉悠著“劉旭晨”、“劉展飛”這兩個名字。
在觀村,這對已經死去的兄弟就像被忘了一般,既沒有出現在十年前的案卷裏,也鮮被人提及。若不是錢寶田因為在他們家的舊址蓋了賣紀念品的歐式木屋,管不住向肖誠心炫耀——只有我敢在死了一戶口本兒的地方蓋房,或許他們的名字就再不會被提及。
但村小案的五名害者死于十年前,劉家兄弟也死于十年前,兩者之間當真全無關係?
??
聽說花崇要查劉家兄弟,幾名當地民警都愣了半天,還是錢魯最先反應過來,“他們……他們已經去世好多年了。”
“我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花崇神凝重,“還有,劉旭晨當時念的是哪一所大學?”
“這……”錢魯有些為難,似是想不起來,半天才道:“那你等等,我看能不能查到。”
說完又對另一名民警道:“趕把老村長請來!”
觀村以前落後,戶籍管理本沒有落實,很多資料都失了,要查兩個去世的人並不容易。
花崇花了幾個小時,才從村長、片兒警、村民口中基本理清劉家兄弟的況。
劉旭晨年長劉展飛10歲,是老劉家的親兒子,劉展飛是老劉不知道打哪兒撿回來的,從小病怏怏,吊著口氣沒死。
劉展飛3歲左右時,老劉病死了,劉旭晨把劉展飛拉扯到9歲——也就是十年前。
19歲的劉旭晨考上了羨城科技大學,將劉展飛一人留在觀村。當年12月,噩耗傳來,劉旭晨在學校突發疾病,醫治無效,去世了。
劉展飛一個9歲的小孩,沒有能力去羨城接兄長的骨灰。而且當時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季節,觀村通往外面的還是一條土路,雪一落下來,家家戶戶斷電,說大雪封山、與世隔絕也不為過。村裏商量,等到來年開春,再各家各戶籌一些錢,送劉展飛去羨城。
但開春之前,劉展飛就消失了。
劉家沒有別的人,沒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消失的。第二年春天,下游的村子打撈起一腐爛的小孩,一些村民跑去看,回來都說,是劉展飛。
理由很簡單——小孩上的服正是劉展飛整個冬天都穿著的服。
“這樣就確定了源?單憑一件服?”雖然明白這種事在落後的鄉下並不稀奇,但花崇仍是到十分無奈。
“不憑服還能憑啥呢?”老村長雙眼渾濁,似是不理解眼前的員警在憤怒什麼,“以前村裏死了人,都是親屬去認。劉家沒人了,才由我這把老骨頭去認。我以前眼睛好得很,不會看錯!”
確定了源,就得安葬,而在火葬普及率並不高的農村,全土葬也說不定。
花崇抱著一僥倖問:“是火葬還是土葬?”
“當然是火葬,誰家還土葬啊?”老村長得意地說:“我們村早就搞火葬了!”
錢魯解釋道,村小案的第二年,上面的政策下來,開始開發觀村的旅遊資源。也是從那一年起,全村改土葬為火葬,算一算,劉展飛可能是第一批被火葬的村民。
花崇知道再問劉展飛的死已經沒有意義,換了個問題,“劉家離村小不遠,村小出事時,你們沒有跟劉展飛瞭解過況?”
眾人面面相覷,連老村長也回答不上來。
當時實在是太,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9歲的小孩。
還是一名快退休的民警道:“劉展飛當天可能本沒有住在家裏。”
“對,對!”老村長這才想起來,“劉旭晨念大學之前,跟很多戶村民都說過幫忙照顧劉展飛。劉展飛就東家住一天,西家住一天。錢江他們出事的時候,他住在別人家也說不定。”
花崇想,這可能就是案卷裏沒有劉展飛的原因。那天,他住在另一戶村民家中,毫無作案嫌疑,又是個年僅9歲的小孩,一問三不知。專案組認為,沒有將他錄案卷的必要。
但是,那天晚上劉展飛是在誰的家中?
還有,劉旭晨在羨城念大學,並死在羨城。而範淼三人正是羨城人,這是不是巧合?
太多信息、太多疑點瘋狂襲來,花崇閉上眼,只覺頭痛得厲害。
??
“劉旭晨的死亡證明和原因我查到了。”徐戡在電話裏說,“十年前,他剛念大一,在學校食堂勤工儉學時突發腦溢。你知道,腦溢這種病,一旦發作,確實不太容易救回來。”
花崇蹲在派出所外的臺階上煙,“那劉展飛這種況……”
“落後的村子過去都那樣,戶籍不完善,也不興什麼檢。”徐戡歎了口氣,“就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個況,我沒有辦法判斷從河裏撈起來的小孩是不是劉展飛。”
掛斷電話,花崇又了兩煙,幾個名字不斷從眼前閃過。
劉旭晨,劉展飛,錢江,錢闖江,袁菲菲,周良佳,盛飛翔,范淼,鄒鳴,鄒,王湘,陳韻……
重案刑警的直覺告訴他,他們存在某種聯繫。
但這聯繫,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