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倒是疑，於三年紀不大，於這些事知道得這麼清楚，想來是這位四郎邊極親近的人，怎麼就會被賣了呢？有什麼別的變故？想起他說的換一桌魚宴的事，沈韶遲疑了一下，到底問， “這位四郎果真——如你說的那般落拓不羈嗎？”

於三知道問的是什麼，沉默半晌，道：“他沒拿我換魚宴。”而是——直接送了人。

看他神，沈韶沒再問。

沈韶收拾書冊，於三也幫收拾，等收拾完了，於三終於問：“因著吳王的事，你家破人亡，怨恨他們嗎？”

林尹也問過類似的問題，只不過一個問的是怨不怨父親，一個問的是怨不怨吳王，沈韶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於三似松了一口氣。

沈韶拍拍他的袖子，笑道：“便是我怨吳王，與你也沒關系。”

於三瞪一眼，搬起箱子，“放哪兒？”

“跟林尹的屏風放一起。”

聽了“林尹”三個字，於三張想問，到底沒問，直接搬了箱子走了。

林晏從京兆府回來，便聽門上閽人說有位楚先生來了，被周管家請去了外書房奉茶。

上午的時候，林晏便讓人送了名刺去給這位西柳先生，因他住在李相府上，名刺便是送去李府的，想借著討論學問的名頭問一問當年沈公和吳王的事，沒想到他竟然會直接過來。

沈公之案，其實關鍵還在吳王上，但吳王案這種宗室謀反大案的卷宗，是真調不出來。西柳先生先前曾是刑部侍郎，應該對此案知道得很詳細——怕只怕他當年與吳王牽扯太深，審理時需要避嫌。

林晏快步往外書房走。

“楚先生久等，晏回來晚了。”林晏叉手行禮。

看著執禮甚恭的林晏，楚棣微笑道，“兩次見尹，尹都這般客氣，某實在不敢當。”

楚棣想象，若是沈五不出事，這個時候給阿薺相看親事，這個小子便是再恭敬些，自己也免不得要幫著挑他鼻子眼睛的，興許還要派人查他個底兒掉……

看主人回來，周管家行禮，退出去，婢子奉上茶飲，也悄悄退出去。

林楚二人對坐。

林晏開門見山：“晏想請教先生些舊事。”

楚棣微笑：“尹請講。”

“關於十幾年前，住在此宅的沈公附逆一案，不知先生可還記得？”林晏神鄭重。

“沈五是某至好友，怎麼會不記得？只是——尹為何問起此案？因住其舊宅，心生好奇？某聽聞，尹當年亦曾奔走營救崔公，所以對沈五同，想知道得清楚些？”楚棣盯著林晏。

“都不是，是為了一位友朋。”

“友朋？是男是？” 楚棣挑眉。

林晏也看楚棣，這位楚先生利眼，看來已經認出了阿薺，甚至也知道了自己對阿薺的誼，西柳先生果真名不虛傳——而且他願意上門來，當也是為了。

林晏神一暖，“先生稍候。”

林晏出門吩咐劉常去書房取裝卷宗的匣子，不多時，便取了來。林晏把匣子放在楚棣面前，“這是沈公一案的卷宗。”

楚棣神松了松，倒也算有心了。

“先生想來是從沈記酒肆來？”

楚棣也不跟他繞彎子了：“尹是怎麼知道沈記的小娘子是沈讓之之的？不會是自己說的吧？”

“出宮時，某正在安福門，查看過的公驗。”

楚棣：“……”我還真是沒看錯你！呵，查看公驗……

林晏自己也有些訕訕的，抿抿，再施禮：“還請先生幫忙。”

楚棣看著林晏微有些不好意思卻表極認真的臉，還有剛才這強買強賣的一揖，突然覺得這位尹還是有意思的，不似他表現的那般冷淡嚴肅。

楚棣低下頭，拿起卷宗來看，剛才輕松的神褪去，眉眼間都是悲哀。

“當時有人告吳王反，先帝未經三司，直接派軍搜了吳王府，扣押了吳王府一乾人等。審理不是在刑部和大理寺，但我們也自有消息來源。吳王府違製的東西是有的，但說實話，哪家王府沒有宮裡出去的違製的東西？當時我們推測，對吳王應該不過是斥責罰俸，當不會奪爵，誰想陛下要殺人？”

“我又用一些私人關系查探，說是先帝邊的大德清妙輔元真人夜觀天象，看出了反星，又推算，這反星應在吳王上。”

“當時朝中多數大臣都勸阻，更有像沈五這種丹陛前力諫陳的，但先帝乾綱獨斷……”當時的朝中一片象，皇帝崇信道人，服食丹藥，狂悖，朝中固然有堅貞之士，也不乏渾水魚、阿諛奉承，甚至心懷不軌者，若不是先帝吃藥吃死了，或許如今已經國將不國。

林晏雖仕晚，且開始小位卑，卻也是經歷過先帝朝的，知道當時的象。

“吳王案後期刑部雖也有參與，但因我與吳王有來往，早早便被停職避嫌，至於那道士有何居心，背後是不是有別人，還有沒有其他人參與其中，這些背後的玄機就不得而知了。”楚棣拍拍手裡的卷宗，“便是這個，我也是頭一回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