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三郎和徐大郎去姑蘇坐的船有些小, 去時幾個人遠遠地跟在船后頭,一路風平浪靜,等出了貨再回來就沒知道船何時走。
這一趟賺得不, 本錢足足翻了五六倍。幾人商量一番乘船去揚州販點貨,再往福州去, 李三郎卻不干,他都想好了東西拿回家慢慢賣, 南水縣也有不大戶人家本不愁賣, 再說——子死不起呢!
連回程的船李三郎都找好了——一艘兩層的小商船,他們本錢小小碼頭也停,下一趟就路過南水縣,李三郎立刻就要訂房登船。
徐大郎跟他一起出來, 兩家都是街坊,自然不能讓這見了花娘都打跌的子一個人回去, 咬咬牙也帶著兄弟一起回轉。
幾個人住的是四人一間的小屋, 幾個漢子在一空氣難免渾濁,李三郎干凈慣了出門在外不得不忍,但吃飯總要在船艙找個吹風的位置用。
船家也賣菜,李三郎不吃他們的東西,只往廚房借了火,把大姐給他裹的鹵鴨一熱,便就著熱水吃。
李氏做的菜一熱就香飄三里,險沒把旁人饞死, 連船家都來問怎麼做的。
“他做什麼?”徐大郎蹭著飯聽見就笑:“他只會做子!”
船家哈哈大笑起來,拍著李三郎的肩膀笑:“子好, 我許多年沒做過了。”而且他敢說, 這艘船上除了李三郎再沒一只子, 心頭頓時覺得這是吉兆,雄初鳴都是氣最足的時候,專克邪祟麼。
有徐大郎這麼個大喇叭,很快整艘船都知道了李三郎是個子,里頭就有他們南水縣的新知縣老爺和來宣讀圣旨順便護送范安不要讓他在路上讓人一刀砍了的小關公公。
范安為人板正,平時不怎麼說話,一張就是在朝上參人,因此得罪了不同僚。去年燕回告狀,他站出來噴了朝中大半員,所以才被下放出來保命。
范安人還不到三十便有了小老頭般的氣勢,只這小老頭生平就一樣好——吃。小關公公從小被皇家養在邊苦練武藝,生平也就一樣好——湊熱鬧。
李三郎化悲憤為食,將大姐給他裝的醬鴨拿了出來,于是裊裊濃香和沸騰人聲中,范大人和關公公竟難得地一齊下船湊到李三郎跟前。
兩個人都一齊盯著他的鴨子。
李三郎抱著鴨子夾了屁,看著肅著臉的中年男人和面白無須的小青年,把鴨子一推,遲疑地道:“你們要吃醬鴨嗎?”
其實李三郎說的是客氣話,他一年也吃不到幾回鴨子,這男人看著跟他爹似的總不能還吃他的菜吧?
就見對面兩個一聽他開口都拉了凳子坐在他跟前兒,年紀小些的接過鴨子嗅嗅,沒好氣地對他老子點頭,中年男子便抬頭道了一聲謝,坐下就敞開了肚皮。
半只醬鴨倒有一多半進了他的肚子。
范安這鴨子齒留香,見自己吃得多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掏錢想問他買下來。
李三郎雖然心疼鴨子,但也不是小氣的人,他先說了請人吃鴨子怎麼能再收錢?那不是訛人麼?
兩人就著這幾錢銀子說上了話兒。
談話間李三郎就知道中年姓范,在外人稱范大郎,人家才二十九歲風華正茂,不是什麼中年人。年輕些的那個姓關是范大郎的表弟。兩人跟他同路,是往南水縣去探親的。
范大郎知道他是南水縣的人后,便一路都問他些南水縣的事,起初李三郎還有些戒心,但見著范大郎一正氣,只說幾句話兒也不吃喝他的聊的也就多了。
李三郎對自個兒外甥贊不絕口。
這回連關表弟都著口沉默起來,他是知道里頭的圣旨是寫給誰的。
想到這忍不住側頭看范安,心道這小老頭還真有些運道,全家就他爹一個做武人,后頭還了傷再上不得戰場,誰知老范大人在家待得無聊,便拿著銀子在隨意念些書,不想這一念就讓他一路念到了通判。
顯見著范安也有些運道,得罪命有皇帝護著,微服私訪還能恰好遇上南水縣人。
幾人說得盡興,范安便掏錢買了李三郎剩下的菜與他一吃,不消一頓就吃得干凈。到了晚上,李三郎沒了菜就只能啃干糧,幸好此時離家也不算遠了,白日挨一挨就能到家。
李三郎吃餅子喝多了水,半夜起來如廁,恍惚間聽見水中有些靜,他在家被姐夫外甥一嚇本來人就警惕,況且自己也是水鄉人,打小就聽過不水匪殺人的事。便拿眼去瞧,正好見著一只鉤子甩上船來,唬得立時就要上樓喊徐大郎。
不想轉卻對上兩雙亮得令人的眼,此時風平浪靜,船上寂靜無聲,只有一圓月高掛,大亮的月中,李三郎很容易就看清楚了來人。
這是非常普通的兩張臉,甚至讓他到有一悉,但他們低垂的手上卻泛著刺眼的寒。
李三郎聲音都直了,看著面前這兩張面無表的臉連轉逃跑的力氣都沒有,極度的恐懼中,李三郎盯著面前的水匪,猛然起了這兩張臉的來:“你們是河南道來的人是不是?”
兩張臉上的表出現了一變化,年長些的那個仔細打量著他問:“你怎麼知道?”
“你是武二郎!我記得你,你大哥被埋在水泥底下,是我姐夫帶人挖出來的。”李三郎心如火燒,上卻不停地說:“我帶過去給姐夫吃的飯好些都被你們吃得干干凈凈,每天我姐夫都著回家讓我被大姐好一頓罵!”
武二郎和曾五郎聞言一怔,仔細打量起他的樣子,去年南水縣流民的房子被水沖垮,李三郎日日都給張大郎送飯,里頭都是李氏親自做的飯菜,吃過的人便再不能忘,兩人就著月將他看得清楚,雖然才過了一年,但對武二郎和曾五郎就像過了一生那麼長。
他們太久沒有吃到像樣的飯菜了,很容易就能想起當日的景象。
曾五郎的眼淚流了出來,對著武二郎喃喃道:“武哥,難道我們也要做跟他們一樣的人嗎?”
武二郎嘆了口氣,許久都沒說話,李三郎都站麻了,武二郎才舉起了手。
李三郎嚇得出了一冷汗,卻見武二郎將手中的刀遞向自己手中,滿是疲憊地說:“你拿著刀藏起來別出聲,等到天亮了再回家。”
說完,帶著曾五郎就要離開,卻被等候多時的小關公公抓了個正著。
兩人一愣,看到大廳里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一群人才反應過來,怪道船上一直沒靜。
李三郎驚愕地看著關表弟,這才知道吃鴨子頂厲害的那個是南水縣的父母,這是想微服看看南水縣現狀呢。
范大人特意向聞聲而來,現在都還在打擺子的船家借了底倉把一群人關起來審。
原自從走了四郎,談知縣就撤了呂表哥的差事,還讓心腹走路押運,但走到半途,有人弄撒了鹽袋大家才發現,里頭本不是鹽都是沙子,監工便恍然大悟,昨兒姓呂的說是回鄉探親,實則黑吃黑已經帶著家小跑路了。
眾監工心頭一沉,想著丟了鹽,水匪那里不了差,談知縣那里也不敢回去。一群人坐在船上愣了半途,忽然有個黑胡子站起來說,回去也是個死,不如大家一起落草為寇做了水匪,這水里怎麼也活得他們幾個。
正逢一艘客船經過,幾個監工便跳上去將里頭的人殺了干凈,還著鹽工繼續打劫過路貨商,之后活得命來也讓他們做個小大王。
鹽工下不去手,那幾個監工就扣了一半的人下來,讓剩下的去取投名狀,不然這頭的一半都得死。
大伙兒冷不防被放了出來,看著茫茫水面不是沒想過一走了之,但大伙兒都不知道這是哪里又如何回家呢?而且監工特意放走了路過的船只,只怕大伙兒的臉都已經在衙門掛了號。念及此眾人都覺天地茫茫竟然沒個自己的去。
呆愣間也不知誰先勾住了一艘船,但爬上去才知道水匪也不是那麼好做的,好些人都沒殺過如何敢殺人。
關公公都不廢力氣就將人捆了個干凈。
范安眼里最不得沙子,他爹是行伍出,雖然送兒子讀了書,但范安跟著爹上自有一武將之子的直率,當下就掏出銀子讓商船先送他回姑蘇,直將一群雙腳背皮都糜爛的人領至知府跟前兒,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嗆。
知府正在看何縣丞派心腹送來的函,心頭驚疑不定,此時見范安帶了這麼一群人證,頓時嚇得面如土。
直罵姓談的狗膽包天,闖下這等禍事,他一分錢沒賺著,倒要跟他一送死。
為了自證清白將功贖罪,知府當即便派人兵分兩路,一路往咸水縣,一路跟著抓來的監工往水上剿匪。
就這范安也不曾給他一點好臉,帶了李三郎和給張家的賞賜坐了船回鄉,登船前還當著知府的面兒將折子遞了上去。
是以范安人還沒上任,彈劾上的折子都飛往神京了。
卻說那水匪頭子被人拆了老巢,頓時想起這事的源頭都出在四郎上。喬大喬二在南水縣一去不回,幫中小弟也折在此,新仇舊恨頓時涌上心頭,當下便帶著剩下的兄弟一起上南水縣。
作者有話說:
覺今天拿不出二更了。想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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