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平結微:“本應該是棟梁之材,卻因想走捷徑,把自己的路走沒了,這是他的報應。你的報應呢?”
“我憑什麼有報應?”
高朝脖子一,“又不是我讓他來討好我的。”
顧長平深看了眼高朝:“你托生在帝王之家,是你的福份,上位者不需要任何言語,就能讓下面的鋌而走險。你可想過,如果他的紙團扔準了,你會如何?”
高朝撓撓頭皮。
“你會找到他,然后收為己用。”
“好吧,就算你說得對,不過也得看看他合不合我胃口,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為我所用的!”
“千方百計接近你,事實證明他是個有心機的;文章做得好,又是個有能耐的人;事發后,誣陷同窗,是個品行不端的人。”
顧長平話峰陡然轉厲,“如此小人在你邊,你當如何?若你做了皇帝,這樣的臣在你邊,你的江山當如何?”
高朝啞口無言。
顧長平拍拍他的肩,薄相:“古往今來,多世家風流最后都雨打風吹去;多皇權霸業,被改了朝代;多王侯將相,被抄家滅族。高生,你認為,你能富貴幾代?”
冷汗隨著高朝的額頭,慢慢滴下來。
顧長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笑容不抵眼底,笑得意味深長,笑得刀劍影,笑得誅了所有人的心。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長遠;親小人,遠賢臣,以后漢所傾頹也。你一定要說連皇帝都難分清小人、賢臣,何況我們凡人?”
他輕輕一嘆,“但你可有想過一點,若你的書讀得夠多,理分得夠明,人看得夠清,邊還能有這些人嗎?”
高朝頭皮一乍,下意識去看顧長平,顧長平一雙丹眼狹長上挑,里頭全是深沉濃烈。
高朝一曲,跪倒在地,“學生知錯了。”
顧長平:“哪里錯?”
高朝吸了口氣:“……”
顧長平和他對視了兩秒,敏銳地看出了他眼里的迷茫。
人啊,非要跌了大跟斗,才會知道自己錯在哪,他前世也一樣,大道理都懂,卻沒有一個字能聽進去。
“去吧!”他皺眉。
高朝不怕顧長平劈頭蓋臉的罵人,卻怕他這樣一聲不吭的皺眉。
太難看。
高朝嘆一聲,走了。
沈長庚在一旁暗得意,原來姓顧的把高朝來,是想趁機點化他,沒想到那人卻是塊木頭。
哈哈哈,白廢了心機。
“沈監丞?”
沈長庚忙回神,“顧大人有何吩咐?”
顧長平看著他:“張生如何置,由你們監丞拿主意。”
沈長庚:“是!”
顧長平扭頭:“靖生?”
靖寶忙應道:“學生在!”
顧長平:“你擾月考秩序,不聽先生的話,罰跪一個時辰,抄書六百字,你可有意見?”
靖寶:“……”
顧長平:“怎麼,不服?”
靖寶深吸口氣,“學生不敢有意見。”
顧長平目視:“不敢有意見,那就還是有意見啰?”
靖寶角搐了下:“學生沒有意見。”
顧長平這才手一擺,“那便都散了吧!”
……
堂,終于只剩下靖寶一人,看著案桌上的三張卷子,心里有幾千只螞蟻在咬。
剛剛高人看到張宗杰卷子的表,都看在眼里。
太好奇了!
他怎麼會出那樣一副表?
前后左右看看,沒人。
靖寶膝行上前。
低頭一看,愣住了。
張宗杰的策論和律學,都在之上,只有九章算在之下。
那顧祭酒是怎麼判定沒作弊?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有伙夫拎著食盒進來,斜眼看靖寶一眼,走到案桌前,把菜飯一一擺上來。
“顧大人,用飯了!”
伙夫喊了一嗓子,放下食盒便走。
靖寶趕跪回原位。
顧長平從里面走出來,沒搭理,旁若無人的開始用飯。
靖寶抬眼去看,無聲的咽了記口水,祭酒大人的伙食可真好,兩葷兩素一湯,還有水果,水果還是荔枝。
那可是個稀罕貨,看品相應該是嶺南的妃子笑。
能吃到這玩意,必是要將荔枝連枝摘下,用草紙包裹,裝大麻竹筒,以蠟封口,可保鮮數日。
若問靖寶怎麼會知道,的最唄。
靖寶又咽一記口水。
“了?”
“啊?”
靖寶抬頭,見顧長平正看著他,下意識一點頭,又忙搖搖頭,“學生不。”
顧長平:“本來我用不了,怕浪費想讓你幫著用一些,你既然不,那便罷了。”
不能罷了啊!
靖寶忙友善的沖他一笑,厚著臉皮道,“學生這會又了,求先生賜飯。”
顧長平:“賜飯。”
還真賜?
靖寶不敢放肆,往外頭瞧了幾眼。
“我用飯的時候,沒有人敢進來。”
靖寶頓時像得了赦令,手腳并用的爬起來,目一掃,呆了。
案桌上擺著一碗飯和一副干凈的筷子。
這是……為預備下的?
“還不坐下吃?”
靖寶哪敢真坐下,威威坐了小半個屁,菜也不敢夾,悶頭吃干飯。
突然,一塊紅燒落在碗里,瘦相間,油而不膩。
靖寶抬頭,里還含著一口飯,眼睛水汪汪的。
顧長平心一,緩了語氣,“慢點吃,吃菜。”
“多謝先生。”靖寶輕輕咬了一口紅燒,眉眼揚起。
顧長平不自覺噙起角。
靖家七爺平生沒別的好,就是喜歡研究吃,的酒樓便是連一盞茶,都做得極為考究。
沖茶的水專門從廬山康王谷水采揭下來的,運到京城。
前世自己爬上首輔之位,權勢滔天,每日回府,一桌鴨魚,卻只想吃那一碗樓外樓的茶水泡飯。
靖寶其實心里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問他風泊亭為什麼要提點?
問他石舜死的那天,為什麼要幫?
還想問,明明自己沒考過張宗杰,為什麼裁定沒作弊?
話到邊就變了:“先生,我習的字你都看了嗎?”
不敢問!
顧長平冷冷看靖寶一眼,回了六個字:“食不言,寢不語。”
靖寶頓時覺得紅燒也沒那麼香了。
可轉念一想,有些事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也許祭酒和舅舅好也不一定。
反正能確認一點,祭酒大人對善意多過惡意。
這麼一想,口的氣順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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