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壇子喝酒,那是必醉無疑,更何況這是烈酒。
酒一多,話就多。
基本都是我在絮絮叨叨說,他在默默聽。
烈酒的后勁上來,我已經開始頭暈眼花了,但心里還藏著一件事。
“青山,二房你的那幾個堂弟,有一回來找我,說想為朝廷做點事,想讓我在中間穿針引線。”
“你怎麼說?”徐青山的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
“我拒絕了!”
我醉眼朦朧地看向徐青山:“但只要你一句話,有些事也不是辦不到,總有辦法的。”
“不必!”
徐青山斷然拒絕,“下次再來找你,你把我的話說給他們聽:想要命活得久一些,就老老實實的過日子。”
“好!”
我雖醉了,也能聽出他口氣中的不悅。
“我好像是……不行了……你記得把我扶回房里,青山,回頭等兩只狐貍生出小小狐貍,你教一個,我教一個,咱們……”
我舌頭都大了,“咱們幫他們教出個文武……文武雙全來!”
頭一栽,我倒在了桌上。
許久,有一雙手把我抱起來,上臺階,推門,輕輕放在草席上。
半夜,我是被尿憋醒的,踉蹌著爬起來,推門走出屋子。
下樓梯不習慣,我力睜眼,卻見屋前的長桌上,徐青山已經醉倒,邊上褚容拿著扇子,一扇一扇,替他驅趕蚊蟲。
見我下樓,放下扇子,做了個聲的作,又指了指屋后。
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的。
撒完走到屋前,褚容站在樓梯口。
“嬸子?”我喊。
“則誠,嬸子有幾句話要和你說一說。”
褚容一邊拿巾替我手,一邊輕聲道:“以后在青山面前,別提徐家。他心里有三個結,一個是七爺,一個是徐家軍,最深的那個是徐家。”
與其是震驚,倒不如說酒醒大半。
我這才想起,剛剛喝酒的時候青山在我面前提起了七爺,提起了那些死去的將士,唯獨沒提徐家。
“他可是覺得對不起徐家?”
褚容忽然笑了一下,“他上永遠流著的是徐家的。去吧,去睡吧!”
“噢!”
我聽話的點點頭,扶著扶梯上樓,推門的瞬間,我突然又轉過,褚容又坐回了青山的邊,拿起了扇子。
我看著這一幕,微微失了神。
我覺得顧長平在青山一事上做得最漂亮的事,就是讓褚容死遁。
……
翌日。
我醒來,睜開眼睛的第一眼,就看到陸懷奇的臉。
再往下看……
我的架在他的腰上。
“臥!”
我蹭的坐起來,心跳如擂。
“你還好意思臥!”
陸懷奇聲音不善,“小爺我的腰被你架了一夜,都快斷了,怕吵著你,是沒敢翻。”
“這能怪我嗎?”
我心虛地背過,裝腔作勢的理了理服,“和我睡一張床,就要有把腰睡斷的覺悟。”
“聽聽,這說的這什麼話!”
陸懷奇又好笑,又好氣:“不知道,還以為你把我怎麼了呢?”
“我把你怎麼了?”
“人,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
陸懷奇譏笑:“男人和男人,男人和人做那事,總有一個會腰酸的。”
我:“……”
見我不言語,他蹭的坐起,把頭湊過來,“你不會是……”
“滾邊上去!”
我去推他,余往下一,瞥見他那鼓鼓囊囊。
他察覺到我的視線,半點不臊,“這是醉了酒,要不醉的話,能嚇死你!”
“陸懷奇,你里能吐出些好的來嗎?”我咬牙。
“這有什麼不好的,男人不都一樣。”
陸懷奇瞥了我一眼,“剛剛比我支得還高呢!”
這他娘的就是個流氓!
我氣急敗壞的爬起來,拉開門。
屋外,徐青山正在和小七,小九過招,見我走出來,一收勢,道:“起來了,帶你們去泡個溫泉,洗洗一酒味。”
“不要!”
“我要!”
陸懷奇的腦袋從我后探出來,“我被他了一夜晚,一的汗。”
話落,三個腦袋,六只眼睛齊唰唰向我看來。
除了徐青山的眼神正常些,小七、小九的眼神都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亮。
得!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
半山腰果然有個野溫泉,人泡進去,我舒服的闔上了眼睛。
對于不能解釋的事,我懶得解釋。
同理,對于想不明白的事,我也懶得去想。
我沒有別人想象中的穩重。
我怕自己摁不住,把話對陸懷奇挑開。
但我心里清楚的知道,這人對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兄弟。正因為如此,他耍流氓也耍得坦坦。
說得再明白一些。
就算他對我有意思,陸家也絕不會允許。
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年輕狂的高人了,為了一個顧長平恨不得把天都掀過來。
所以,就這麼相著,糊涂著,隨緣著好!
泡完溫泉,褚容已經做了一桌的飯菜,還把剛剛養了三個月的母殺了,煨了湯。
和昨天熱鬧的喝酒不同,這頓飯吃得頗為安靜。
海里的孤島,一菜一飯都來之不易,吃完這頓飯后,也該是客走主人安了。
我這人喜聚不喜散,神懨懨的只了幾口飯,陸懷奇那小子甜,一個勁的夸褚容做飯手藝好。
也幸好有他科打渾,這飯桌上才沒那麼冷清。
飯后,褚容拿出一方錦盒,打開來,里面全是銀票。
“青山說,你們為著他欠了祁神醫的銀子。”
褚容從里面掏出一疊:“則誠,這里有二十萬,你們四個人分了,七爺多分些。”
我誰的銀子都能拿,唯獨徐青山打生死拳搏命的銀子,拿了會燙手。
“嬸子,你信不過我,也該信七爺,讀書是一把好手,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更何況后還有一個顧長平。”
我把錦盒合上,“再說這銀子我們也不是為著青山欠下的,窮家富路,你們帶著路上花,將來還得給青山娶媳婦呢!”
褚容不再多言,將我們送到船上,揮手道別。
我看著漸行漸遠的小島,沖青山笑道:“收了人家的信,也不回一封?”
“你怎麼知道沒有?”
徐青山松開劃漿的手,從懷里掏出信,“替我帶給七爺。”
“我能看嗎?”
“不想死的話,可以試試!”
“你小心我回去向靖七告狀?”
“會幫你?”
“……”
陸懷奇見我吃癟很開心,卻不料徐青山話鋒一轉,“陸小爺年紀也不小了,家中父母長輩定是急了,打算什麼時候家?”
陸懷奇一張帥臉緩緩泛紅,“找到合適的就家。”
“什麼是合適的?”
對于徐青山的追問,我有些吃驚,這人素來事不關己。
陸懷奇無奈的笑笑:“就是不可以傳宗接代,還能一個枕頭說說話。”
徐青山點點頭,目輕輕一斜,落在我上,有些意味深長。
我的心,砰的一跳。
準的直覺告訴我,他應該是看出些苗頭了。
……
這一眼后,徐青山再無話。
直到船靠岸,他手用力抱了抱我,在我耳邊低語道:“人,他其實……配不上你!”
我本能的一僵。
果然!
他看出來了!
他一抱即放,跳上了船,沖陸小爺揮手,“保重!”
麥子劃漿,船漸行漸遠。
他始終站在船頭,背手著我們,那樣的形銷骨立,那樣的一無所有。
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樣,所有的溫都從心口出去。
我忍不住大聲高喊,“下次再見,不醉不歸!”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但他心里一定清楚,只要他一句話,一個眼神,我們幾個,包括顧長平,刀山油鍋都會給他趟開。
我也突然明白過來,靖七在信的最后為什麼要寫上那麼一句。
因為,他的笑,會是照進我們心底的。
,是有溫度的。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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