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薑黎一聽起旁人說到都察院的史們，還以為會是一群不茍言笑，不就要怒發衝冠同人吵的員，卻不想是一群又關屬下的人。

進了畫舫，霍玨便從一描金瓷碟子裡起個乞巧果，喂進薑黎的裡。

這乞巧果裡頭裹了一層白糖，吃進裡甜的。薑黎一連吃了幾個，又飲了幾口果子酒。

打小在酒肆長大，酒量自是不差的。

可那張白生生的臉，卻不大經得住酒氣，幾杯黃湯下肚，臉頰便蒸出了一層意。

大抵是酒能壯人膽。

薑黎喝了幾口果子酒後，便把後那木匣子挪到前來，目灼灼地著霍玨，道：“霍玨，你，給我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喜歡我喜歡了很久啦？”

說著，手指“啪嗒”一聲打開木匣子上的銅扣，給霍玨瞧他自個兒留下來的“罪證”。

小姑娘著他的那雙眸子清澈乾淨，又亮若天上的星子，當真是什麼話都藏不住。

無需說出口，霍玨都仿佛能聽見在問：喏，你從前留下的證據都在我這，你別想抵賴。

眉目深邃的郎君結緩緩滾，逸出一聲低沉的笑。

霍玨長手一探，不疾不徐地出木匣子裡的一遝紙，慢慢翻看。

看著看著，原先還含笑的眉眼漸漸沉了下來。

這是他畫的阿黎的小像，但卻是許多年前畫的了。時間久遠到，他差點都忘了還有這麼一摞畫像在。

上輩子赴京趕考之前，他將這些小像藏在一本醫書裡，帶去了盛京。可宮前，那醫書連同這些小像，全都被他一把火燒了。

似是那樣一把火，不僅能燒掉這些畫像，還能一點一點燒滅，他殘存在心底的所有癡心妄想。

十六歲離開桐安城時，他也曾想過，待得大仇得報之日，或許還在朱福大街，經營著楊記酒肆，似朱福大街的許多掌櫃娘子一般，或是終不嫁，又或是嫁了不如意之人便和離自立戶。

那樣，他到底來得及問一句：我如今自由了，阿黎，你可還願意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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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粼粼的河面，搖碎了從天幕裡墜落的一捧熔銀。

河水湍流，畫舫微微一震，霍玨手上的畫紙從掌下落，似雪花一般紛紛揚揚落在一角織金絨毯裡。

霍玨彎腰緩緩拾起，而後斂去所有繁雜的思緒，抬起漆黑的眼，笑著同薑黎道：“竟是被你發現了。”

頓了頓，他又緩緩“嗯”一聲：“你說得不錯，我是喜歡你喜歡了許久。”

他承諾過的，以後想聽的，他都要說與聽。

如今“人贓並獲”，更是無從抵賴。

薑黎原先還有些張，生怕是自個人會錯了。

這會聽他一說，高高懸起的心終於落回了實，可接著，那心跳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怦怦怦”地跳，跟擂鼓一樣。

薑黎往前湊了湊，細長的指點了點最上頭的一張小像，道：“這是你醒來後第一回 見著我時畫的吧？”

霍玨順著纖細的指了眼那張發黃的畫紙，只見紙上畫著個梳著雙丫髻的半大丫頭，那時候小姑娘量尚且未條，模樣也是一團稚氣，懷裡抱著個又大又沉的綠皮西瓜。

他那會的筆雖稍顯稚氣，但卻是極細膩的，從畫紙裡都能瞧出小阿黎抱那西瓜抱得有多費勁兒。

還有回眸向他時，那眼底沉著的詫異慌張簡直是躍然紙上。

又靈又鮮活。

“是。我在朱福大街清醒後的第五日，那一日，你就站在天井外喊阿令給你開門。”

薑黎咬了咬，自個兒都忘了那日說了什麼，沒想到他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霍玨，你把那日記得那樣清楚。你是不是，從第一回 見著我時，就喜歡上我了？你若是真喜歡我，乾，幹嘛不早點同我說？還每次見著我了，臉都是冷冰冰的。”

薑黎忍著，將心裡想知道的都一腦問了出來。

都想好啦，等日後年紀大了，兒孫滿堂了，就要同那些孫子孫好生說說，他們的爺爺從前有多喜歡。

最好就坐在一張木搖椅裡，搖著把扇，得意地慢悠悠地道：“你們爺爺啊，瞧見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喜歡得不得了。”

霍玨瞧著小姑娘臉上晶晶亮的目，又想起了昏迷時阿黎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過的話，深邃的眸子終是忍不住浮起一些笑意。

十歲的霍玨一夕間失去所有至親，又被累月的傷痛磨平了意志，其實已經萌生了死意。可偏生在那個時候遇見了阿黎，一遍遍將他從死寂的黑暗裡喚醒。

若真要說來，大抵是同他說第一句話時，便他記住了罷。

自此便忘不了了。

霍玨著，抬手將頰邊的一縷發挽到耳後，認真道：“阿黎，我那時還不懂怎樣去一個人，有許多話都藏在了心底，沒說出來。現下的我，也談不上多懂，但我正在慢慢學。”

學著用最喜歡的方式去，也學著去做一個薑黎喜歡的霍玨。

“我會一日比一日你，一日比一日對你好。”他如是說。

薑黎鼻尖不免有些發酸。

才剛埋汰他以前冷冰冰的，不懂得說話。可眼下他說的話，真真是比方才那些乞巧果都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