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的車伕剛剛跳下車，準備去前面瞧瞧況，石庭就走了過來。

他徑直走到了凌青菀的車前。

凌青菀見他表恬淡雋雅，看不出緒，不明所以：“石公子，怎麼不走了？”

“我車廂寬敞，想邀請姑娘同坐。”石庭道，“姑娘醫令我折服，不知可否討教？”

三月的風，和煦溫暖。金燦燦的斜照在石庭的臉上，他白皙的顯得更加細，比人的還要細膩。

道旁的柳絮楊花紛飛，旖旎中有淡淡的花香。

凌青菀猶豫了下。

石庭又開口道：“我的馬車寬敞，姑娘帶著丫鬟過來同坐，也是無礙的。咱們還可以快點回城......”

凌青菀的馬車，空車跑起來肯定更快，不用石庭總是等們。

瞧了眼邊的兩個丫鬟，見們低眉順目，沒有出半分驚訝的樣子，凌青菀就道：“也好。”

切磋醫，在大夫之間是很常見的。

況且，石庭很大方把行醫箱借給凌青菀，讓凌青菀救活了葛大承。單單這點，就欠他一個人。

帶著的兩個丫鬟，換到了石庭的車上。

石庭的車廂，像個小巧的閣樓，用碧絨布繡金線團擺了五六個位置，一張特質的花梨木長形矮桌，將車廂分兩個部分。

敞開，穩妥，舒適。

凌青菀覺得有點像親王的象輅。

“商戶之子，用這麼奢華的馬車。不是自負無知，就是特意想引人注目。”凌青菀心想，“石庭看上去忍沉默，不像是那種無知之徒。那麼，他這麼引人注目，到底爲什麼？”

凌青菀又想到石庭的“天一閣”，不過是藥鋪。卻不以治病救人爲己任。反而開出天價和苛刻的條件。

可見，石庭是想引起京城權貴對他的重視。

爲什麼要這樣做，凌青菀不明白。還以爲商戶多低調行事。畢竟商人地位低，很容易人宰割。

石庭卻反其道而行之。

心思微轉間，馬車已經啓。因爲車廂寬闊，馬車很穩。沒什麼顛簸。

“......這是我從紹興帶過來的瑞龍茶，姑娘嚐嚐

。”石庭給倒了杯茶。

茗香四溢。

紹興的瑞龍茶很有名。這點凌青菀知道。

江南的茗茶，在京裡銷路也很好，晉國公府卻很買，因爲需要用茗茶招待的貴客不多。

“石公子是紹興人？”凌青菀問石庭。

石庭搖搖頭。道：“不是。是這次上京，路過紹興時，聽聞瑞龍茶盛名。就買了些嚐嚐。不想，甚合我口味。故而隨帶了很多。”

凌青菀頷首。

慢慢品著茶。

一杯茶畢，石庭跟說起葛大承的病。

“葛大承不僅僅是痢疾導致的厥。”凌青菀解釋道，“他是下焦病痢，上焦痰堵。兩病併發，定然會導致脾虛氣弱，狀如。我給他用的是‘歸芍六味湯’，重用了當歸和芍藥。

當歸，痢疾最宜其；芍藥味酸，肝以平木，使木不至乘脾。還用了車前子、枳殼等，分利水溼，又消痰通達，故而他能醒過來。”

凌青菀一口氣說完。

說罷，石庭表平平，毫無變化。

倒是凌青菀的兩個丫鬟踏枝和挽紗，目瞪口呆著自家姑娘，說出這麼一套話。

們倆崇敬又難以置信。

石庭餘微轉，瞥見了兩個丫鬟的表，心裡頓了頓，有些念頭浮。

他面上，看不出半點異常，不聲問凌青菀：“凌姑娘，‘歸芍六味湯’，出自哪裡？”

“《王氏醫存》。”凌青菀答。

石庭頷首，沒有再說什麼。

“《王氏醫存》？”石庭的小廝突然話，“就是太原王氏那本盛傳醫仙老祖宗留下來的藥經？那書早已失傳，連王氏子弟自己也找不到，姑娘從哪裡得到的？”

凌青菀蹙眉。

太原王氏......

凌青菀的外祖母家也在太原。

太原是個人才濟濟的地方。早在隋唐的時候，五姓七是最顯赫的貴胄，那五姓中，就是“太原王氏”。

當今太后，家的嫡母，就是出太原王氏。

而太原府富饒，城鎮繁華鼎盛，人口僅次於盛京，是天下大府之一

。太原府除了王氏，還有另一支貴胄，揚名天下——太原盧氏。

盧氏曾經是范人，也是隋唐五姓之一。五姓七，就有“范盧氏”。只是，太原這支盧氏，曾經在范是旁枝，他們雖然佔著百年族的名聲，實則發跡於本朝。

相比之下，老貴族王氏，因爲科舉取代了九品中正制，他們不擅長讀書，就退出了場、兵權失落，逐漸落魄，反而不及盧氏尊貴。

“歸雁，不許多。”石庭對他的小廝道。

他這名小廝，也是通醫學的，比普通郎中醫還要厲害，因爲從小養在石家，跟著爺們學醫。

“沒什麼。”凌青菀回神，笑道，“我不記得了，興許哪裡看過吧？”

心裡也頗爲震撼。這個書名在腦海裡，很悉，凌青菀隨口就來，還以爲《王氏醫存》跟普通的藥經，像《黃帝經》等一樣，是市面上流通比較廣醫書。

如今看來，是誤會了，凌青菀微微蹙眉。

石庭則不再詢問。

他的馬車很快，一個時辰就到了城裡。

石庭徑直把凌青菀送到了晉國公府門口。

凌青菀邀請他到家裡坐坐，石庭拒絕了：“改日吧，改日再去打擾。”

送完了凌青菀，石庭就帶著歸雁，回了自己的府邸。

歸雁還在疑。問石庭：“五爺，您聽到那位凌姑娘的話了嗎？看過《王氏醫存》。老太爺很想要《王氏醫存》，說寫那本書的，是當今太后的祖父。那裡頭記錄了很多彩絕倫的醫案，而是還有巫醫之。

現如今，巫醫之早已失傳，咱們石家也只保留了皮。而王氏醫存有很多記載。他們是上古巫醫的傳人之一，如今絕代了。

老太爺讓您上京，不是要叮囑過。一定要想方設法打聽《王氏醫存》的下落嗎？”

石庭恍若不聞，表不變，任由歸雁在耳邊絮叨。

“五爺，真是踏破鐵鞋......”歸雁還在勸說石庭。讓他趁機和凌家姑娘多些來往，打聽《王氏醫存》的下落。

太原府王氏。是貴胄門第，非醫學世家。所以，他們家的有位老祖宗以醫學聞名天下，王氏卻沒人繼承下來。更沒有人當回事，就連那本震驚天下的藥經，他們也弄丟了。

真是暴殄天。

“我知道了。”石庭冷冷的。打斷了歸雁的話。

歸雁連忙道是，不敢再多。

“你退下去吧

。沒事不要到後院來。”石庭又對歸雁道。

歸雁又道是。

石庭自己進了後院。他的後院，寬敞豪華，卻沒有一個丫鬟、小廝，只有他自己。

院是他的地。

“歸雁......”歸雁剛走幾步，石庭又喊他。

歸雁連忙小跑著到了石庭邊，恭敬了聲五爺，等石庭吩咐。

“陸公劭在哪裡？”石庭問。

陸公劭是石家的管事，老太爺邊的人，跟著石庭上京，幫著石庭打理府宅。

“小人不知道，這就去找。”歸雁道，“讓他到後院來嗎？”

石庭頷首。

歸雁這才腳步匆匆，出去找陸公劭。

陸公劭往常這個時候，都不在家。但是今天因爲石庭未歸，很多事要理，陸公劭還沒有出門。

他也不知道石庭已經回來了。

歸雁在外院的花廳找到了陸公劭，對他道：“陸總管，五爺請您去後院。”

陸公劭表一斂。

平素只有商量機的時候，石庭纔會讓陸公劭去後院的。故而，陸公劭把賬本一疊，顧不得收拾，立馬去了後院。

後院種滿了竹子，竹林深，有坐四面通風的涼亭，飛檐翹角。初春的風和煦，從四面涌。

涼亭裡有淡煙嫋嫋，約是白紗縈繞，久久不散。

石庭在燒東西。

“五爺。”陸公劭上前，給石庭見禮，見他在撕一本書。那本書很厚，書頁破舊泛黃，還有不地方修補了。

看得出是很珍貴的書，修補得非常用心。

石庭卻一頁頁撕下來，慢慢燒著，確保燒得不留殘餘，要燒得一乾二淨。

陸公劭問他：“五爺，這是燒什麼？”

石庭不答。他表幽淡，目隨著那跳躍的火，微微浮。良久，他才說：“陸公劭，咱們的事，可以開始了。”

陸公劭面上一喜。同時，他又問道：“五爺不是說，要先找一個人，還能開始嗎？”

“找到了。”石庭波瀾不驚道。

“誰？”陸公劭吃驚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那個人爲什麼對他們的計劃如此關鍵，五爺非要先找到才肯手。

“你不必知道。”石庭道，“祖父吩咐的事，咱們準備得差不多了，你明天就開始吧。”

陸公劭道是。

而後，兩人聲音更低。

陸公劭說了很多話，石庭都是聽著。聽到了關鍵的時候，他開口說一兩句，其餘都是陸公劭在說。

石庭聽著陸公劭說話，手裡作不停，仍在慢慢撕書、燒書。直到最後，他將書皮丟小火爐裡。

火苗吞噬著那書皮，陸公劭瞥了眼，突然驚愕指著那書皮道：“這......這.......”

《王氏醫存》那四個字，慢慢被火苗吞噬，只剩下“醫存”二字的時候，陸公劭震驚：“這是老太爺讓您找的那本書嗎，《王氏醫存》？”

石庭頷首：“是。”

“您......您找到了？”陸公劭驚愣半晌。這麼名貴的藥經，怎麼燒了？

老太爺夢寐以求的藥經啊。

“不是。”石庭緩緩站起，拍了拍飄落在他襟上的殘灰，聲音平靜道，“這書一直在我手裡，從未經他人之手，何來找到？”

說罷，他閒步出了涼亭，留下陸公劭在風中凌良久。

“這個瘋子......”陸公劭呢喃，對石庭的行徑難以理解。除了一句瘋子，他還真找不到其他詞來形容石庭此刻的行徑。

轉念，陸公劭突然又明白了石庭的用意：這本書燒了，天下絕本了。

可石庭看過。

他自天賦過人，過目不忘，記得很多的藥經。故而，老太爺如果還想那本《王氏醫存》，就會求著石庭。

這就是爲什麼石庭當著陸公劭的面燒，他需要陸公劭幫他傳話。

石庭有老太爺想要的東西，他在石家就有地位，不容搖。哪怕眼前這件事辦不好，老太爺也不會責備他，甚至會把家主給他。

陸公劭倏然後背發寒。

石家這位五爺，心思縝，毒狠辣，非常人莫及。與他相，需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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