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深秋的夜，淒寒蕭索。瓊華澄澈，從窗口進來，地上宛如一層薄霜。

屋子裡有哭聲，不知是誰，低聲噎。

“珃珃，娘走後，你要記得兩件事。若是你不記得孃的話，娘泉下不安。”躺在牀上的婦人，聲音暗啞輕，說着的時候不停氣，已是末路。

邊的牀榻上，跪着兩個影。

大些的十二三歲，小的才五六歲。

年紀大的姑娘，是盧珃，太原盧氏排行第三的姑娘。是跟着叔伯兄弟一起排行的，其實單論孩子，是嫡長。

邊跪着的，是不更事的妹妹盧玉，盧氏九娘。年紀小，卻知道母親要走了，所以一直在哭。

只有盧玉在哭。

盧珃神木木的，似死灰一般。已經懂事了，知曉母親的病無力迴天，哀嚎毫無用，所以跪在那裡，握住母親的手。

“娘，您的話，兒會牢牢記在心上。”盧珃道，“哪兩件，您說？”

婦人甚是欣。

兒這麼懂事，婦人也寬心了些。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停頓半晌，才道：“頭一件：不要因爲孃的死和你父親置氣。

珃珃，咱們人生下來就命苦。在孃家，命在父親手裡；將來出嫁，命在丈夫手裡。要報仇，先要忍耐，要借力打力。你若是得到了你父親的寵，在這個家裡你就可以爲所爲。

不管他將來如何寵那個人。你都要裝作欣喜，甚至跟那個人示好。不需要刻意去結，投你父親所好，就可在家裡立足。你父親是家主，他疼你，其他人都不敢得罪你。

不要做無用功，記住：得到了你父親的信任，你纔可以得到一切。其餘的，都是白費。珃珃，不要做無用之事。”

盧珃攥住了手。

稚的眼睛裡。蹦出了怒火。那怒火熊熊。似乎要將燒燼。可是，很快收斂，眼睛又恢復死寂。

語氣空空的，道：“娘。兒謹記了！”

婦人很欣。輕輕了盧珃的臉。婦人歇了半晌。恢復了些力氣，又道：“第二件：你和玉兒，你們姊妹倆永不要生罅隙。珃珃。這個世上沒人可以信任，包括你哥哥。可是，你要信任玉兒。”

母倆都回頭，看了眼旁邊的小姑娘。

小姑娘才五六歲，哭得一臉的淚，惶然回視母親和姐姐，眼神稚而無知，人心疼。見母親看，哭得更兇了，幾乎趴到了母親懷裡。

接不了。姐姐的冷靜，讓害怕。母親的病，約也明白了些。

“娘!”爬上了母親的被窩。

婦人將摟住，任由躺在自己邊。婦人手指枯瘦，似乾裂的枝頭，拂過小兒的臉。

“珃珃，娘不能照顧你們姊妹倆，娘對不起你們。”婦人虛弱道，“比起你妹妹，娘更擔心你。你總是一筋，不服輸。你小時候就想贏過你哥哥，非要和男人去爭、去鬥。

最後，不過是遍鱗傷，毫無用。世道不容人要強，你總是不懂。

人啊，在男人跟前服、，他們才能爲你所用。你這樣好勝要強，將來要吃多苦頭？娘只擔心你。”

“我......我服。”盧珃緩緩擡起眼眸。木然的眼眸裡，終於滿是淚水，“娘，您走後，我把玉兒當自己兒一樣疼，養大。您教我的話，我再給。”

婦人微微笑了笑。

的笑容裡，沒有半分欣，滿是苦。並沒有忘記，盧珃的格像誰。

就是像啊，盧珃的格，和母親的如出一轍。婦人臨終前，才驚覺自己走了一輩子的彎路。費力掙扎、鬥，最後贏得什麼？

的長子被丈夫調去邊疆，臨終都見不上一面；兩個兒皆未年，一個要強好勝，比還要厲害；一個年無知，只知道哭。

輸得一塌糊塗。

兩個孩子，都是滿臉的淚。

盧玉糊塗的視線裡，繡着牡丹花開的被子，變了一柸黃土。

母親的新墳，立在祖墳的西邊。新墳修建得整齊，墓碑高大。那天晴朗，日頭晃得人發暈。

明明是下葬，可是四周的人，爲什麼表愉悅？是因爲在他們臉上，遮掩了他們的泣容嗎？

盧珃拉住妹妹的手，攥的很。

盧玉吃痛，就哭着喊姐姐。

盧珃突然大哭起來。四周的人，都驚了下。這個面無表的，哭得淒厲。

有個老太太，親自過來攙扶。

“嬸祖母。”盧珃哭暈在老太太的懷裡，可憐。生得豔，像足了母親。只是那雙眸子，和母親一樣犀利鋒銳，人不喜。

哭起來，眼眸竟是可憐兮兮，滿眸哀婉，楚楚人。

“三娘，你莫要傷心了。”嬸祖母心疼勸。

盧珃仍是哭得暈過去。

往後的日子，盧珃在人前婉貞淑，格恬文靜；在盧玉面前，時常面無表，鋒利的眸子盤算着什麼。

盧玉見這樣，就會抱着的胳膊，靠着，低聲喊“姐姐”。

盧珃會像小貓一樣的溫手掌，輕輕盧玉的腦袋。

“玉兒，咱們的繼母要進門了，嬸祖母不同意，嫌棄份低微。咱們怎麼辦？”盧珃似自語，輕輕着懷裡的盧玉，呢喃道。

盧玉茫然無知。

盧氏的幾個房頭尚未分家。宅婦人，嬸祖母健在。位高權重，嫁娶之事，自然要嬸祖母點頭。

“......咱們去求嬸祖母。”盧珃淡淡，脣角有個冷笑，“這件事了，咱們是不是在父親跟前立了一功？”

盧玉不解看着姐姐。

而後，那個人果然進門了。

哪怕盧珃不去求，父親也是鐵了心的。只不過，盧珃去求了，事變得容易些。了很多波折。父親非常高興。

繼母進門之後，被父親送到苦寒之地的長兄盧珞終於被調回了太原。

這是父親對盧珃的回報。

長兄回來卻是大發雷霆，他把盧珃案几上的東西，全部拂到了地上。指着盧珃大罵：“你給嬸祖母說。咱們這房不能沒有母親？你哭着求嬸祖母。讓那個人過門？你忘了娘是怎麼死的？”

盧玉站在一旁，哇的大哭起來，被嚇到了。

盧珃也很是委屈。淚點點。

長兄氣得拂袖而去。

盧珃收起的委屈，淚意斂去，面無表把地上的東西，一點點撿起來：“他這個莽夫，不足以堪大任。娘從未想過阻止那個人過門，只想咱們過得好，大哥能回太原府。

玉兒，咱們做到了，是不是？咱們沒有辜負母親所託，是不是？”

“姐姐，你的手流了，玉兒害怕......”玉兒哭着道。

盧珃徒手去撿被大哥摔碎的茶盞，劃破了手掌，滿手的。看着鮮紅的，不知如何，突然落下淚來。

抱着盧玉，哭道：“誰都靠不住！玉兒，你將來你不會這麼難捱，因爲那時候，你就可以依靠我！我靠得住，我就是比男人優越！”

盧玉被抱得不過來氣。

這一切，都是凌青菀夢境裡的事，宛如眼前真的發生過。

凌青菀夢到很多關於盧珃的。

都是盧珃的。

其他的事，凌青菀都不記得，只記得和盧珃有關的。盧珃一路彷徨，委屈心酸，從不苦。拼了命往前走。

“原來，我夢裡那個姐姐的聲音......是我自己！”凌青菀醒來之後，滿面淚痕。

總是夢到盧珃的事，以爲自己就是盧珃。

但是，夢到的事越來越多，就陡然明白過來：每次夢到盧珃，盧玉都在場。

哪怕盧珃婚事的那場爭吵，盧珃也是很得意的，並不憤怒，靜靜站在那裡。到憤怒，想讓衆人閉的，是在旁邊的盧玉。

凌青菀從未沒有單獨夢到過盧珃。

比如盧珃的丈夫，盧珃封后儀式，應該會有印象的。封后，是盧珃最得意的事之一，後來直接把父親給貶爲庶人，讓堂叔接替了父親，報了宿仇。

盧珃的丈夫，對盧珃並不好，盧珃很憎惡他，應該也會記得，哪怕是不好的。

可是凌青菀不記得，因爲本就不是盧珃。只記得自己和盧珃在一起的事。

還單獨記得兩件小時候的事，那兩件事中，下人九姑娘，而不是三姑娘。

夢裡那個絕哭喊姐姐的，就是自己，凌青菀已經能確定了。

“我爲什麼不能替代？”這就是爲什麼以爲自己是盧珃。太疚了，看着姐姐那麼痛苦掙扎，卻不能幫。

所以，下意識希自己變姐姐，替姐姐苦。

“我是怎麼死的？”凌青菀記得小時候的事，而後的事卻不太記得了。夢裡男人的面容，仍是沒想起來。

真的是王七郎嗎？

盧玉死的時候，懷着孕。

有人說盧玉是自盡，也有人說是失足。到底什麼況，凌青菀毫無印象。

反而是盧珃上吊的事，記得些。這是凌青菀最迷惘的地方。姐姐死的時候，都死了兩年，爲什麼會記得？

“我到底是從哪裡來得孤魂野鬼？”凌青菀出手，看着自己的指尖，蔥白如玉。

這麼年輕的凌青菀，的魂魄又在哪裡？

PS：??終於趕死趕，趕到了這裡，我也鬆了口氣。大家肯定還有很多疑問，覺得前文和這個結果不相符的，大家都放心，不是BUG，只是坑。不要着急，讓我慢慢行文把坑填上，大家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啦。其實呢，我只是想個比較狗的重生故事，結果姐妹們的腦好大啊，比我想得深遠多了，我真怕會辜負你們的期，因爲真的沒那麼複雜啊~~~最後，求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