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舊城於崇觀十年毀於戰火,林縛主崇州後,在紫琅山東北麓另築新城。
無法復耕的舊城荒廢了兩年,後南遷民衆大增,舊城了一安置南遷民衆的場所。
淮東也沒有太多的錢去翻修舊城,只是在原址上修修補補,跟整飭一新的新城比起來,舊城就如貧民窟,擁髒不堪。
去年魯王改封海陵王就藩崇州,江寧才撥了兩千兩銀子,用於建藩——崇州土地本來就很張,五千兩銀子本就建造不了一座堂皇富麗的王府出來。林縛索從舊城圈了一廢宅子稍稍整修過,就撥來用作海陵王府。
其後,林縛又在舊城設了巡檢司,纔有心正式整修舊城。
將雜擁的民衆遷往別地安置,重新修築了城道,將枯死的老樹挖起,從城外移植了許多新柳來,也逐步的翻修給燒燬的屋舍,補磚換瓦,這舊城才逐漸恢復了舊觀。
新城利於航運,舟船往來便捷,但就崇州縣而言,舊城於縣境中心,爲四鄉八亭衢之所。新城離舊城還有近二十里地,當世縣民進城趕集多靠腳走或坐車牛,二十里地就要多走上小半天,舊城一恢復舊觀,就聚集了許多商旅,煥發生機,爲崇城北一頗重要的鎮埠。
海陵王府佔去舊城的東北角,看上去很大,主要還是崇州舊城過於狹小、城都不足兩百五十步見方的緣故。
海陵王府認真數起來,也才十二三進院子而已,甚至比不上地方上稍有些權勢的豪紳富戶。只是十數進院子,淮東軍司也僅是派人草草的修繕了一番,勉強能住人就袖手不管別的事,實際上簡陋破落得很。
褪的凰不如,海陵王元鑑海及樑太后雖說夠華屋豪宅,但就藩之事,歸朝廷宗人府管轄,他們也不能對淮東軍司提出更高的要求。
再加上樑太后與海陵王從燕京逃出來,隨也沒有多財,之後就直接從青州隨林縛前來崇州定居——除了永昌侯府接濟了些銀子,便沒有其他的收來源,日子過得十分的窘迫。
再者寄人籬下、人心難定,惶惶不定,也沒有心思收拾住所——海陵王府雖佔了舊城一角,卻沒有王府的氣勢,像是一戶曾經富貴的破落人家。
林縛昨夜臨時決定過去向樑太后請安,元歸政、元錦生父子剛回來,舊城這邊就多出許多步騎,沿街加強戒管;這天亮之後,更是有一隊侍衛直接進王府。
看着淮東軍司的侍衛不由分說的穿堂過戶,還在院牆四角上設了哨,左貴堂氣得夠嗆,滿腹牢,抱怨道:“他一個狗屁不是的淮東侯,倒是擺起萬金貴的姿態來——要是懷疑這府裡藏刺客來了,誰樂意伺候誰伺候去!”便要託病躲回屋裡去。
苗碩拉住他道:“寄人籬下,忍一時便過去了!你我都躲起來,誰還來給太后、王爺撐場面?”低聲音說道,“能指高強那條狗嗎?”
苗碩本是虞東宮莊管事太監,虞東撤莊置縣,苗碩便本可以返鄉養老,他最終還是選擇到海陵來伺候梁氏,還將從虞東好不容易帶出來的那點兒私房銀子拿出來供王府日常開銷,也算是難得的忠心——他與左貴堂兩人一起照應起王府上下的起居。
淮東在舊城設了巡檢司,駐有一哨甲卒,除了兼顧王府外的守衛工作外,倒是不管王府部的事務——王府部事務,真正掌權的不是苗碩,也不是左貴堂,更不是海陵王或樑太后,而是在海陵王就藩崇州之後,江寧派來的王府長史高強。
這侍衛來得倒早,林縛卻是在日上高梢之後,才姍姍來遲。
給一隊騎卒簇擁着,林縛策馬而來,到王府前翻下馬,看到王府長史高強及苗碩、左貴堂在府門外相候,未見元歸政父子的影,心想他父子二人悄來崇州之事,只怕也瞞過高強。
高祖立國以來,行藩王長史制,其用意就是用長史約束藩王。到高強這邊,長史的權柄自然是更重,幾乎王府每一樁事都要得到他的首許才得行。
擁立事變後,林縛爲得虞東之地,猶豫再三才將海陵王及樑太后一行人到海陵定居,以使他們能暫時避開江寧的政治旋渦。但林縛本人的意願,並不想讓新帝覺得淮東有挾魯王以自重的嫌疑;江寧向海陵王府派任長史監視元鑑海及樑太后等人的起居,林縛自然不會阻礙。
只是不想崇州境有不淮東軍司管轄的武裝力量出現,林縛纔在舊城設了巡檢司,負責王府外圍的護衛工作,但對王府部的事務及守衛一概不管不問。
高強到崇州赴任時,林縛見過他,對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只曉得他是進士出,得罪了人,給踢到江寧戶部坐了好些年的冷板凳——高強到崇州赴任之後,林縛也聽到一些他對王府衆人過於刻薄的傳聞。
想想也難怪,好不容易熬到江寧給定爲新都,長年坐冷板凳的江寧員一時間幾乎都得到實缺,得到能大撈銀子的位,高強偏偏給踢來做這個海陵王府長史,怎麼沒有怨言?
海陵王府上下日子本生就過得窘迫,除了江寧每年撥給的兩千兩例銀,便沒有其他收,高強自然也沒有什麼油水可撈;再者海陵王新帝猜忌,王府長史自然就提心吊膽,生怕在自己任搞出什麼妖娥子出來,將自己的家命也搭進去,怎高強心裡沒有怨言?
據說江寧撥給兩千兩例銀,進高強的囊裡,吐出來的極;便是樑太后也時常差遣侍拿隨所帶的一些細出來換銀錢,以接濟王府上下近百十口人的日常支用。
林縛本就不想幹涉這攤子事,再說按律海陵王府部的事務也不到他管,便裝聾作啞,當作未曾聽到過。
雖說樑太后及海陵王權勢不再,但林縛還是依着規矩,讓苗碩先進去通報,他在垂花廳裡等候“召見”——苗碩吃了一年的苦頭,但壯碩的子未見削瘦,纔是秋的天氣,日頭起來,天氣炎熱,苗碩這院子裡跑了一趟,額頭已經滲出汗珠子來,尖着嗓子道:“太后有旨,召淮東侯林縛晉見……”
“微臣遵太后懿旨。”林縛唱着諾兒跟苗碩、左貴堂、高強往裡走。
這王府佔地不小,但院子裡卻十分的寒酸,角落裡還長出許多雜草未見人清理。
太后寄居在海陵王府,獨佔了東首的三進院子,收拾得稍爲整飭一些,林縛穿過走廊,冷不防從側面撞來一個捧着紡紗錘的布衫。
“啊!”後侍衛見有人冷不防的撞過來,拔出刀來就要上前截人。
林縛卻看清這正是多時未見的信公主元嫣,忙喝止的侍衛,抱拳給元嫣行禮:“林縛魯莽,衝撞了元嫣公主殿下……”眼睛卻打量着元嫣,裝着臘染的布衫,十數個紡紗錘散落一地,要不是秀的容未變,實難將跟生慣養的宗室聯繫在一起。
“是元嫣衝撞侯爺纔是,還請侯爺不要見罪……”元嫣斂回禮,又忐忑不安的俯去撿散到地上的紡紗錘。
“我來幫你……”林縛蹲下子,將散落腳邊的幾支紗錘撿起,遞到元嫣手裡,看到原先細的手上,竟起了繭子。
上的布可以臨時穿上演戲,手心的繭子卻是貨真價實,林縛想起信城頭那個天真的小孩來,心裡覺得一痛——元嫣捧着紗錘離去,臨到迴廊轉角,又轉頭看了林縛一眼,角藏着似有似無、卻令林縛覺十分明的淺笑。
林縛不聲的回頭看了一眼,唯有高強的臉繃着,爲突然闖過來的元嫣到怒不可遏。
林縛眯眼笑着問苗碩、左貴堂道:“海陵王府竟然窘迫到這地步,竟然要勞元嫣公主紡紗線換錢補支用不?”
高強臉愈發的難看,而苗碩、左貴堂都是嘿臉而笑,也沒有指林縛能爲他們做主,但將事捅出來,也令他們心裡好一些。
高強勉強笑道:“國事艱難,信公主識大曉大義,與婢紡紗節儉以省用度,以援國難,本正要上書奏知朝廷呢……”
“元嫣公主年便逢國難,還與本侯在信城共抵敵虜,其信之封便因此而來;此等事傳出去,總是有違國,以本侯看來,還是不要驚朝廷爲好。”林縛說道。
“侯爺所言甚是。”高強見林縛輕輕揭過,他也就坡下驢。
魯王一系再失勢、再落魄,畢竟還是宗室藩王,元嫣也還是宗室冊封的公主;即使是永興帝對魯王及樑太后懷恨在心,表面上還讓宗人府每年撥兩千兩銀子給這邊支用,並不想這邊日子過得太寒酸,丟了宗室的面——高強曉得,事傳出去,對他即使沒有什麼壞,也絕不會有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