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要迎楊樸、馬朝等棺柩進崇州,高宗庭、趙虎則悄然在東城碼頭上岸進城。
趙虎在海東數年,除了妻兒相隨,父母兄弟都在崇州。
不過,山東形勢已崩局之勢,他們在登州無法及時得到魯西的消息,又在海上行走了幾日,剛登岸急於知道山東的形勢發展,顧不上回家,先往東衙而去。
秦承祖、林夢得等人在東衙忙得焦頭爛額,看到高宗庭、趙虎進來,林夢得說道:“這邊忙得焦頭爛額,也無暇去碼頭迎接你們。還擔心你們先回去跟家人團聚,正與秦爺商議派人直接將你們請過來呢,可千萬不要怪罪……”
高宗庭抱拳笑道:“豈敢、豈敢?”又問道,“山東局勢發展到哪一步了?”
“信失陷的消息傳到濟南,爲避免退路被斷,樑習、樑衝父子於初六就開始放棄濟南,倉促從泰山西麓南逃。然而拖家帶口、加上脅裹南撤的民衆,多達十數萬人,撤離的速度極慢。差不多拖到十二日,梁氏父子才率領十數萬人從濟南城分批撤了出來,而十四日葉濟多鏑就率三萬騎兵渡過黃河,佔領了濟南。於次日,袁立山更是率一萬輕騎,從臨淄從泰山與沂山之間穿過,在泰安府西境追上樑氏南逃的兵馬主力。樑習要算袁立山的故主,可惜袁立山毫不念故舊之,還打得特別狠,一戰就將梁氏南撤兵馬擊潰。樑衝已逃到濟寧,但樑習與殘兵大約近三萬人給困在東平縣,漫山遍野逃難的勇卒更是不知凡幾,說是流飄杵一點都不虛誇。燕胡的兵馬調極快,除葉濟多鏑親率三萬騎兵主力從濟南追上來外,從臨淄借道往西南轉進的兵力也源源不斷,到昨日,燕胡在東平縣外圍聚集的兵力達到八萬之多,步騎參半。樑家不敢打,也不敢突圍,倒是派了好幾拔信使衝出來求援……”
“東平縣儲糧況如何?”高宗庭問道,“樑衝在濟寧有多兵馬能用?”
不比信遠在千里之外、山重水阻,東平縣距離淮僅四百里,境安山湖與泗水相接,是通黃河、淮水的重要水域,不是沒有從淮出兵援應解圍的可能,關鍵是東平縣的儲糧能不能支撐到這邊調兵遣將。
“樑家在濟寧早有部署,之前從沂南調出的一萬兵,也都部署在濟寧,收攏殘兵潰卒,樑衝在濟寧大概有小兩萬兵馬能用;此外,樑家在求援信裡說東平縣儲糧還支撐兩個月,但這個數字很值得懷疑!”秦承祖說道。
泰山南麓的丘陵平原是利於燕胡大騎兵運作戰的地形,僅靠樑衝在濟寧的兩萬兵馬,無法將困守東平的樑習接援出來。但要是樑習不能率殘部固守東縣牽制敵軍主力,援軍趕過來,發覺東平縣早就糧盡而降,很可能招來敵大騎兵的迎頭痛擊。
樑家怕淮東、江寧不出援軍,極有可能虛誇東平存糧量足。
樑家南撤,曹州(今荷澤)與濟寧是大城,也是樑家事先準備撤的主要城池,東平縣蕞爾小城,又殘破不堪,是樑家南撤途中的中轉站,樑家怎麼可能在東平儲備多糧草?
“長淮軍有靜沒有?”高宗庭問道。
“樑家這一撤,長淮軍的側翼就暴出來,整個河淮防線的基礎就徹底鬆了,”秦承祖說道,“柳葉飛降敵證據確鑿,其牽連,嶽冷秋辭相致仕,暫時居秣陵湖畔。永興帝不許他離開江寧,應有待風頭過去就行起復之意,但嶽冷秋的起落,必然又牽扯到徽南、長淮兩軍——長淮軍是撤是守,江寧那裡爭論了數日,最終得出一個令長淮軍南撤援東平的決策來。只是嶽冷秋剛辭相,人擔心長淮軍軍心浮、士氣不振。這時讓長淮軍去援東平,兇吉難測……”
淮東在這時候不想嶽冷秋辭相,甚至更想嶽冷秋留在廟堂之上,就眼前的形勢,長淮軍及徽南軍的軍心浮,也不符合淮東的利益,但不坐實柳葉飛的罪名,淮東出兵登州就將失去立場。
有時候不是什麼事都能求個兩全齊的。
不待高宗庭再問,秦承祖接着介紹河淮之間最新的形勢:“董原也僅是率兵進渦,但沒有再北進的意思,看形也是防備着陳韓三生變……”
要說柳葉飛的投敵讓很多人沒有預料到;對陳韓三,朝野上下幾乎都懷有很深的戒心,包括退守襄的羅獻,一樣江寧無法省心……
“要能陳韓三這顆毒瘤拔掉,劉妙貞所部三萬銳也就不至於給釘在淮走不了……”趙虎着拳頭,對陳韓三反覆降叛的行爲也極爲不屑。
“難……”高宗庭苦的搖了搖頭,從秦承祖眼神裡也讀出一個“難”字。
陳韓三此人毫無守可言,一旦燕胡勢大,席捲而來,他投敵的可能即使沒有十,也有八九,實則是一個極危險的不穩定因素。再者,秦承祖、曹子昂、周普等人對陳韓三也懷有極深的仇恨,但要是能除去,絕不會拖到今日還不手。
陳韓三非柳葉飛能比。
冒充江寧特使,假宣旨,就能將柳葉飛詐出城來殲滅;這種簡單的計謀,很難對陳韓三奏效。
淮東甚至只是依據猜測,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兵在登州上岸。即使最後找不到柳葉飛投敵的證據,也完全可以個罪名栽到他頭上,柳葉飛都了階下之囚,還有掙扎的餘地不?
要是能一下子將陳韓三吃個乾淨,淮東自然不怕找不到載贓陳韓三的罪名,關鍵陳韓三手裡兩萬兵,對陳韓三極爲忠心,外人很難分化,很難一下子吃掉。再者徐州又是中原有的雄城,當初嶽冷秋依靠兩萬兵守徐州,劉安兒率二十萬兵馬圍了大半年都沒能攻下,不能將陳韓三出來,要投多兵力去打徐州?
陳韓三不除,不要說董原不敢率兵北上援東平,淮東也不敢隨便將淮、宿豫一線的兵力空。屆時不僅北上援東平的兵馬後腰會到陳韓三的威脅,防空虛的淮泗防線也隨時有給陳韓三捅穿的危險。
眼下淮泗的困局,可以說是早年淮泗戰事沒有乾淨利落理所留下來的後症,而且這個後症又是極其的棘手跟嚴重。
形勢如此,倒也不能怪嶽冷秋當初手段不狠辣——很多時候,形勢所迫,只能採取一些治標不治本的手段,甚至有些時候飲鴆止,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開始是嶽冷秋要利用陳韓三制淮東的勢力向徐泗地區擴張,到後期,樑家爲了制衡淮東,爲了在淮東與山東之間留下緩衝勢力,包括江寧不想任淮東勢力無限膨脹,都不會容許淮東手去拔除陳韓三這個患。
這時候勢迫起來,燕胡兵馬源源不斷的涌進來,最近離徐州也就二三百里的路程,更是失去解決陳韓三這顆毒瘤的時機。
想到這裡,高宗庭問道:“陳韓三可曾有明顯的異?”
秦承祖說道:“軍司現在能確認的是燕胡兩度派人潛進徐州與陳韓三聯絡——很顯然,燕胡不可能看不到徐州這個對他們極有利的變數。張玉伯最近也兩度派人去江寧奏徐州態,不曉得哪裡出了變故,走了消息,張玉伯在徐州已經給陳韓三嚴監視起來,境十分的危險。比起一勞永逸的拔除陳韓三這顆毒瘤,眼下更迫的是在陳韓三公開叛變投敵之前,由江寧公開下旨將張玉伯調出來……”
高宗庭唏噓不已:青州戰事塵埃落定,顧悟塵、趙勤民、張晉賢、杜覺輔等人或自盡或戰死,皆都亡故;陳/元亮雖在臨淄城破之時隨軍逃出,但到今天還下落不明,想來也是凶多吉,東一系,與林縛同時崛起的員,已然殞落不剩幾人了。
張玉伯爲人介直,爲剛正不阿,明知徐州是險地,猶孤赴任,淮東諸人不希張玉伯在徐州再遇險。
秦承祖又說道:“眼下登州形勢只能說大如此,還有近十萬軍民沒有撤回來,就急着將你們從北線調回來,也是要一起應對當前的局面。大人決定在山設制置使司山行營,專司北線戰事,統一指揮包括津衛島、海東、淮泗、淮諸部兵馬……”
“將海東也納山行營統一指揮?”高宗庭問道。
“對,甄氏又派使來崇州了,大人決意支持甄氏謀取高麗王權……”秦承祖說道。
自西歸浦戰事之後,甄氏在高麗半島就割據海郡而自立,與高麗李氏王朝對峙。但相對來說,甄氏的勢力還弱,暫無實力推翻李氏在高麗半島的統治。
當然,甄氏擴大在高麗半島的戰事規模,也是淮東所樂見。
就眼前的形,淮東一個是擔心高麗水師在東海上還有一定的實力,能爲燕胡所用;第二個就是燕胡除了每年從高麗獲得近三十萬石米糧的輸貢外,還至有不低於兩萬人的高麗兵勇直接爲燕胡而戰。
甄氏擴大高麗半島的戰事規模,將極大削弱燕胡能從高麗獲得的軍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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