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陶春答應裁撤兩萬兵卒移來壽州作屯卒,陶春離開後,董原仍蹙著眉頭,憂思難解。
幕僚陳景榮走進來,適才談話時,他就坐在屏風後旁聽,這時見董原愁眉不展,說道:“陶春與大人同出於東閩軍,有故舊之,多耗些時日,終歸能收服爲己用……”
“陳西言老巨,薦我出鎮淮西,又使長淮軍我節制,怎可能坐看陶春給我收服,”董原苦笑搖頭,說道:“若讓陶春與我並立,故舊之或許能用。此前陶春爲四鎮之一,退到淮西,卻又屈於我之下,陶春心裡怎麼可能沒有想法?或許他心裡認爲淮西該是由他來鎮守,他焉能服我?”
董原出知維揚時,陳景榮就是他的幕僚,這些年都不離不棄相隨。
董原離開杭州,就帶了十數心腹、兩百餘家兵在邊,幾乎是赤手空拳到淮西來赴任——相比較之下,他節制的諸多山頭,東林庭立、林宗海與彭城郡公林縛同出一族,本就不買他的賬,董原無法從東調一兵一錢;廬州謝誕一向唯嶽冷秋馬首是瞻,嶽冷秋到江州督戰後,江州與廬州只隔著一江,也使得謝誕有底氣對董原的命令也是奉違;肖魁安是劉庭州的嫡系,陶春麾下兵馬最強,但他守大梁時,是獨擋一面的鎮將,撤回來卻要改淮西的節制,正滿腹怨氣,這種心理變化,又怎麼能讓陶春服庸董原?
董原懷疑陳西言等老巨之輩,就是考慮到陶春心態的變化,才最終使長淮軍撤淮西淮西節制的吧?
“說到底,大人手裡還是沒有人,才使諸將生出輕慢之心。”陳景榮說道。
“唉!”董原輕輕一嘆,他自然曉得這個道理,他眼下還能借著朝廷的威信節制諸將、部署淮西防務,而且淮西糧秣錢餉的供應實際控制在劉庭州的手裡,使得董原更缺乏制約諸將的手段。
董原起初想著等浙東局勢緩和下來,浙北所承的軍事力不那麼大,就能將他在浙北帶的那一部分銳調到淮西來應急。再好的算計,也難擋局勢的微妙發展。
奢家兵馬進江西,攻陷豫章之後,奢家對江寧的威脅從東線移到西線,淮東也趁機上書江寧,建議從杭湖、徽南調兵隨嶽冷秋進江州,加強西線的戰備。
孟義山順手推舟,就將原先董原留下來的那兩萬兵馬,悉數扔給了嶽冷秋。
董原留下來的兩萬兵馬堪稱銳,但將卒抱一團,無法跟原寧海系將融合,孟義山自然要想辦法將這些人踢出去。
要不是江州告急,這些兵馬倒很有可能調淮西董原節制。
嶽冷秋也是吃不吐骨頭的主,這些兵馬進他的囊中,董原就不大奢還能拿回來。看來在淮西一切還要重頭開始,想到其中的艱難,董原心裡輕嘆。
這時候門房進來稟告:“丁大人過來了……”
“啊,快請丁大人進來!”董原忙不迭的站起來,與陳景榮走出行轅迎接丁知儒。
董原出知維揚時,丁知儒出知維揚屬縣白沙縣,是他的下屬,是個有才幹的員,與董原的私也好。
董原要守淮西,手下沒有幾個得力的干將不行,就推薦丁知儒出知壽州,幫他主持淮西的政務。
淮西轄東、廬州、濠州、壽州、信五府及淮河北岸的渦防區。
東、廬州兩府戰事破壞程度最小,稅賦最足,但這兩府的事務,董原不進手去,淮河北岸渦地區作爲防線外圍,要實現堅壁清野的策略,暫時一併由陶春來統管軍事,董原能經營的是濠州、壽州、信三府。
在此之前,劉庭州就兼領濠州,將原渦軍肖魁安所部將卒家小遷往濠泗地區安置,使得濠州的生產有一定的恢復。不過恢復的程度也相當有限,僅人口稍微集一些,大部分人沒有救濟,連餬口也問題,就算濠州能有稅賦收上來,也給劉庭州掌握在手裡。
相比較之下,壽州、信幾乎就了殘地,董原請丁知儒過來,是替他收拾壽州、信。
董原帶著陳景榮親自到行轅門口迎接丁知儒,見轅門外就停著一輛馬車,訝異說道:“想著知儒過幾天才能過來,沒想你今天就到了……”
“到吏部領了函印,沒有耽擱,僱了一輛馬車趕來,希沒有耽誤大人的要事。”丁知儒行禮道。
“不耽誤,不耽誤,”董原親熱的挽過丁知儒的手臂,邀他與自己並肩進府,指著家街四壁淮西諸軍都統制行轅,笑道,“只是這邊的條件太艱苦,怕委屈了知儒你啊!向朝廷上薦書之時,我是猶豫了又猶豫,但我邊真是太缺像知儒你這麼能幹的大吏!”
“知儒愧不敢當大人之譽!”丁知儒的說道,想起一件事,從懷裡掏出一封書函來,說道,“沈大人有一封信,我當面給董公。”
董原離開維揚後,丁知儒出任府通判,與沈戎搭檔,共治維揚。
董原與沈戎沒有太多的接,但曉得沈戎在東府時就與林家鬧得勢不兩立,如今淮東勢大,對維揚府的滲很強,沈戎應該是第一個不願看到淮東勢力繼續膨脹下去的人。
董原接過沈戎託丁知儒捎來的書函,就站在庭院裡拆開來閱看,拍說道:“好,知儒跟沈大人真是及時雨啊!”
丁知儒笑道:“我在維揚接到大人的信函時,就在想壽州、信的問題。江寧能撥的錢糧有限,淮東籌措軍資,也是依仗淮東錢莊甚多,想到大人治淮西,淮東的經驗不可不借鑑。早年有言,‘天下富賈、維揚居有其二’,這倒不是說。依仗鹽利,維揚商賈之富,甲於天下,唯江寧能比一二也。沈大人願意從中牽針引線,很快就從鹽商那裡籌到五十萬兩銀子,只要董公派人拿押函過去,這筆銀子就能運來壽州!”
“徐州拿稅賦做抵押,從淮東錢莊支借銀錢恢復民生;我就拿淮西五府的稅賦做抵押,今日誰支借銀錢給淮西,我定不會忘記這份義,他日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會將這筆錢還上!”董原說道。
“還是大人治維揚時,令名遠揚,流禍肆淮泗時,唯大人守維揚,維揚寸士未失,保靖安平,至今仍維揚百姓難以忘懷,才如此輕易促此事。”丁知儒說道。
陳景榮心裡想:應該還是馬服案的影響。
維揚鹽商幾乎跟私鹽都不開干係,淮安大鹽商馬服得罪林縛,因私鹽獲罪,抄家滅族,這種手段異常凌厲,但不能不維揚的鹽商們有兔死狐悲之。淮東的勢力日益膨脹,近在側旁的維揚鹽商們自然也是寢食難安,好不容易看到董原出鎮淮西,與淮東分庭抗禮,又有沈戎、丁知儒在旁邊鼓,自然是一窩蜂的涌過來支持“故主”。
朝廷每年從兩淮牟鹽利就幾近兩百萬兩銀,淮揚鹽商十數代積累,富甲天下倒不是說。
淮西若能得維揚鹽商支持,確實大有可爲。
董原正愁壽州一窮二白、無從施展手腳,丁知儒一過來,給他帶來額外的一筆銀子就達五十萬兩之巨,如何他不興?
有銀子,就能從東、廬州、江寧、維揚等地購買糧食、鐵、耕牛過來,就能招募流民、廣營屯田,唯有壽州、信等地民生恢復,淮西防線才能真正的穩固下來。
這會兒劉庭州得知丁知儒到了壽州,也聞訊趕來相見,得知在丁知儒過來之前,就與維揚知府沈戎從鹽商那裡籌得大筆的款項,也是十分的振。
董原又特意派人去楚王府,請元翰及淮西在壽州城裡的員、將領一起爲丁知儒接風洗塵。在宴席上,陶春得知董原竟得維揚鹽商的支持,對之前董原要求分兵移到壽州爲屯卒的事也就保持沉默。
楚王元翰在宴間與董原並坐,聽得從維揚鹽商支借錢款之事,說道:“這的確是解燃眉之急的妙法,王府還有十幾萬兩存銀,一併拿出來支借給淮西恢復民生,也算是做一樁善事……”
死於淮東刀下的淮安大鹽商馬服是楚王婿,楚王如此表態,只會促使維揚鹽商更加投向淮西,董原拱手道:“王爺英明,董原在這裡替淮西百姓多謝王爺大義……”
“有銀子還不,要有人才行,”元翰笑道,“徐州戰事,衛營數百將卒守住王府,又與淮東軍裡應外和奪下東城,才最終取得徐州戰事的勝利。這些有功的將卒在衛營裡也得不到位子升遷,也憋屈他們了,本王願薦給董大人使用……”
“董原在這裡更要多謝王爺了……”董原站起來行禮道謝,好像元翰往淮西軍中塞人,比借十數萬兩銀子更值得激。
陳景榮卻是暗暗皺起眉頭:楚王是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