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畛是信潢川人,德裕元年投到陳信伯門下,恩科錄爲二甲進士,仕途順坦,才八年時間就出知信,隨着西秦黨的失勢,孟疇就因一樁小過失,給貶爲民,連功名也給剝奪。
劉安兒在洪澤浦起事之前,北方就有大量流民南涌,信境的盜匪猖獗,孟畛就在潢川與信界的寨河糾集族人結寨自保。
到劉安兒率部棄濠州西進時,寨河鄉兵已經是一支不容小窺的鄉兵勢力。寨河又依淮山北麓的都天山而立,恃險而守,劉安兒以及隨後進信的羅獻、龔玉裁等流民渠帥在勒索得錢糧後,都與之相安無事。
孟畛出知信時,到沒有太大的威,倒是這些年來率族人結寨自保,周旋於諸多流民勢力之間,掙扎着生存下來,聲大漲,信殘存的強宗大族,都唯孟畛馬首是瞻。
二月上旬,信知府出逃,孟知祥以小吏份糾集信民衆守城,各家宗族都出人出錢,最終守住信未殘寇屠戮,實際上是孟畛在幕後出謀劃策。
貶爲民、功名被奪,孟畛心裡多有着辱跟忿恨難消,在肖魁安率部進信城後,他就回寨河去了——董原這次趕來信,也是想請孟畛出山,也是打算花大力氣拉攏信殘存下來的地方勢力。
董原本請孟畛到信城相見,他到信後,趕着明河這邊的村子給流寇洗劫,死傷慘重,董原馬不停蹄的跑來視察,沒想到孟畛帶着兩個隨扈,也跟了過來。
孟畛四旬年紀,材瘦小,其貌不揚,騎着一頭青騾,看到甲外披着紫袍的董原走出來,忙下騾迎過來,揚聲說道:“潢川草民孟畛拜見宣都統制大人……”走到董原跟前納頭就到叩拜。
董原忙將孟軫一把攙住,說道:“孟大人折煞董原了!”
“孟畛功名不在,得幸免遭罪遣,爲草民,見大人叩拜,是爲正禮……”孟畛就着勢站直了子,裡卻不饒人。
董原知道孟畛對因黨爭給捋奪功名、貶爲民一事耿耿於懷,也不怪他做作,見孟畛邊就兩名隨扈,信城那邊也沒有派人兵護送,責問隨他來明河視察的孟知祥:“信流賊爲禍,孟大人仍信民所寄,你們焉能不考慮他的周全?”
孟知祥心裡也是委屈,信派不派人護送,他又做不了主。
孟畛只是需要董原有一個禮賢下士的態度,說道:“大人親臨信,諒陳韓三那點殘寇,還不敢出淮山掀風起浪,再者孟畛草民一個,也沒有什麼能讓流賊惦記的……”
“孟大人請不要這麼說,”董原作揖道,“也是我考慮不周全,聽到這邊村子遭流賊屠戮,就急衝衝的趕過來,沒有安排好……”董原倒不介意孟畛拿姿態,孟畛越拿姿態,他越能放心用孟畛。
劉庭州與嶽冷秋走得親近,在淮東時,就與嶽冷秋合拍。劉庭州從淮安府調出來,出任戶部右侍郎兼領淮西軍領司,包括肖魁安出鎮渦,都是嶽冷秋的主張跟推薦。
如今朝廷還殘存的楚黨勢力,也就以嶽冷秋爲首了——孟畛對因西秦黨跟楚黨相爭而罷一事耿耿於懷,也就意味着他不大可能跟劉庭州、肖魁安走到一去。
另外,雖說淮東與楚黨早就劃清了界限,而孟軫貶的案子,是直接經過當時任江東按察使的顧悟塵之手,林顧決裂之後,青州覆敗,淮東又接青州殘餘勢力,林縛本就是顧悟塵的婿——孟畛剛纔的一番做作,不管是他真心岔恨未消,還是刻意表現,但董原只需要他有這樣的姿態。
董原邀孟畛一併進寨子問遭劫後的村民,孟畛也是見好就收,畢竟董原的份擺在那裡,有個禮賢下士的姿態,那不能真指卑躬屈膝。
進村子,看到從邊擡出去的村民以及滿地的泊,孟畛問道:“大人麾下兵強馬壯,陳韓三倒是易除,但奈羅獻何?”
董原苦笑道:“淮西眼下什麼況,孟大人比我也清楚,陳韓三若得羅獻支持,淮山的況又很複雜,怕不是那麼好除……”
“羅獻在隨州、襄號稱有二十萬兵馬,當年劉安兒在淮泗也擁兵數十萬,還不是給長淮軍、淮東軍摧枯拉朽的擊潰?”孟畛說道,“大人擁兵十萬,爲何會如此重視陳韓三這殘寇?”
“羅獻兵民混雜,擁兵二十萬,實際上民多兵,銳更,換在他時,是不構什麼大患,”董原說道,“但如今,燕虜佔了河南、山東,兵鋒直指淮河,朝廷主張招,也是怕羅獻狗急跳牆……”
“即使招得,但有徐州先例在,羅獻始終是朝廷的大患……”孟畛看着董原的臉,似想看他心裡的真正想法。
孟畛這種斬草除的心思,董原喜歡,他之前有些擔心信的地方勢力跟羅獻有默契,畢竟對羅獻手,淮山北麓都可能爲戰場,就地方勢力而言,寧可苟活,也多半不願意陷戰之中的。
“淮西諸府殘破,背腹又燕虜威脅,這時談進剿隨州不現實,”董原說道,“而我又遣使去隨州,邀羅獻共剿陳韓三,又豈能出乎反乎?當務之急,信要能爲淮西的西線藩屏,首先要擋住燕虜從西線渡過淮河威脅淮西;即使羅獻將來有變,也要他不能從隨州出淮山北上……”
董原的意見很明確,此時談進剿羅獻時機太不,羅獻狗急跳牆,可以從隨州出淮山,信,也可以從襄進南,北投河南——此時先穩住羅獻,借圍剿陳韓三殘部的機會,着意經營信,實際就有兩手準備在裡面。
“大人的心意,孟畛明白了,但不知道大人召羅畛過來,有什麼地方能讓羅畛效力了……”羅畛既希董原能有剿滅長樂匪的決心,又怕董原過於冒進,讓信地方勢力倉促間捲勝算不大的戰事之中,見董原的心思也是先經營信,以防範羅獻爲主,倒是符合他的心思,便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問及這次見面的核心問題。
“我希羅大人能勉爲其難,出來收拾信這殘破的局面,知祥有幹才,也有聲,我想薦他出任信司寇……”董原要拉攏信地方勢力,自然不會吝嗇籌碼,信知府與司寇參軍兩職給孟家,含金量不可謂不高。董原也是希將信地方上的宗族武力聚集起來,在信組建一支能與肖魁安所部並存的信鄉兵,時機,就能將肖魁安調出信,而不用擔憂淮西的西線會出大紕。
“孟畛給貶爲下民,連功名也給捋去,又如何替大人收拾信的局面?”孟畛問道。
“信當年的稅案,委屈孟大人甚多,此時撥反正,理所當然,”董原說道,“陳相也知道孟大人委屈,也我過來先問過孟大人的意思,好替孟大人正名。信府諸參軍的告,我隨帶着,填上姓名便,但知府的告要經吏部核發,非一時能,暫時還要委屈孟大人做我的幕僚。唯有這樣,信這邊的事務,我纔好立時推到孟大人的頭上……”
如今淮東的勢頭這麼猛,董原纔不擔心陳西言等人會在信知府的問題上給他下絆子,也只能將孟畛推到信知府的位子,纔有可能將信地方勢力收爲己用。
除了府縣正印要朝廷任命外,濠州、壽州、信三府的輔佐及胥吏的告,分別由董原與劉庭州兩人直接掌握。要任命吏,當真是填上姓命報備吏部即可,這也是淮東勢大之後,陳西言等人急切盼董原能迅速在淮西站穩腳。
“大人都這麼說了,孟畛敢不盡心盡力?”孟畛作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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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山西麓的一溪谷之中,陳韓三策馬駐足在溪岸的一方巨石上,其部正往西南淮山深的麻城寨轉移。
肖魁安率部進信之後,陳韓三怕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這點家底打沒,就輕易不敢離開淮山太遠、深到信腹地打劫。
如今董原又親自趕來信,陳韓三也只能暫避鋒芒——董原與陳芝虎齊名,黴頭不是那麼好的,陳韓三深知自己此時的家薄,拼不起。
“還是要有人走一趟隨州啊……”陳韓三慨道。
“羅獻那欺怕的傢伙,怕他會將我們賣了!”部將許山裡叨了一草嚼着。
馬臻蹙着眉頭說道:“羅獻不會那麼蠢吧?”
“對,羅獻欺怕不假,貪生怕死也不假,但絕對不蠢!”陳韓三說道,“我們要是給董原剿了,對他只有壞,絕沒有半點好!但也保不住他一時犯糊塗,還是要有人過去跟他說明利害。”
“信現在的兵馬不多,網還不,實在不行,我們就鑽出去,去河南……”許山又道,覺得在淮山裡打轉轉,實在不是一個辦法。
“這時去投陳芝虎?”陳韓三苦一笑,說道,“羅獻還捨不得他的長樂王呢,我們這樣子去投陳芝虎,怕是給陳芝虎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陳芝虎心狠手辣,爲登州兵馬彀,在青州城下,實打實的將上萬兵馬拉過去送死。要是燕胡那邊讓袁立山到河南,陳韓三還考慮拉人馬過去投靠,陳芝虎就實在人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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