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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138章 殺雞駭猴

江寧府衙也是前衙後宅的格局,但後宅在戰中給燒燬,前衙也也衙堂及左右押衙房等公廳還保持完整,府倉焚爲廢墟,大牢也給逃獄的囚犯砸得稀爛,之前獄中的千餘囚犯,也悉數不見蹤影,爲江寧城嚴重的患。

聞訊而來的衙役與胥吏,看着眼前這般淒涼,好些人扭頭就走。

除了府軍外,夜前,張玉伯也就召集來三五十人。就這點人手,不要說控制江寧城的形勢了,就是城裡六十餘粥場都管不過來,也幸林縛沒有立即手,但也只給張玉伯三天的緩衝時間。

江寧府衙之前所轄管的資,在戰前給搬空一部分,戰時給劫走一部分,搬不走的也在戰後給縱火燒燬——張玉伯手裡能用的,還是守皇城時積餘下來的資,由林縛下令轉撥給江寧府衙使用,也就數千兩銀子、數千石米糧以及量宮廷日常使用的什……

張玉伯晝夜坐在衙堂之上,衙役每趟回來稟告一次,米價就要往上跳一跳。

趙舒翰午夜時來府衙,見張玉伯枯坐堂前,臉容枯峻,嚇了一跳,說道:“玉伯,你可莫要學古人一夜愁白頭啊!”

張玉伯苦笑道:“你還有心開我的玩笑,政事堂那邊歇下來了?”

“我也就對國制典章悉一些,給諸公留在政事堂,有什麼不解之,隨時解答一二,倒沒有什麼要的事非要耗在宮裡,”趙舒翰說道,“大半夜裡,皇城裡也是深寒骨,想着你今日新赴任,沒可能歇下來,就想來找你飲酒去——看來這念頭是泡湯了。”

正說着話,藩季良提着食盒、酒壺進來,說道:“皇上不差兵,束手堂前坐,腹裡空空滋味可不好……”雖說之前接不多,但困守皇城三五日倒使衆人的關係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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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季良能爲陳西言信任,用爲幕僚,也是飽學之士,與張玉伯、趙舒翰相倒也相得。這次張玉伯權知江寧府,藩季良出任江寧右司寇,從此之後又是同僚。倒是趙舒翰暫時沒有正式的差遣,暫時留在政事堂那邊聽侯差遣。

眼下也顧不得太多,直接以公案爲桌,趙舒翰幫着藩季良將壺碟盅碗搬到公案上。張玉伯也是哭笑不得,雖說在公案上飲酒太不統,但衙署裡想要找張飲酒的桌子也困難,只是吩咐堂外的老吏,不要放人進來看到他們這裡的“醜態”。

“諸縣及池州、徽州的員確定下來沒有?”藩季良問趙舒翰。

“池州及徽州那邊暫時實施軍管,崇城軍指揮使周同及嶽江州兼領徽州、池州,”趙舒翰說道,“不過,青、弋江、南陵要從池州割出來,新置軍鎮,以爲江寧的西屏……”

“青、弋江、南陵割出來,那池州府在秋浦河以西不就只剩下兩縣了?”張玉伯訝然的問道,“嶽江州那邊能同意?”

“林相還沒有回來,不是嶽江州的請罪摺子在夜前就遞進萬壽宮了,”趙舒翰說道,“這些事都不算機,不過海陵王行事,好在彭城公執相反意見,許士紳議其事。嶽江州的請罪摺子逆到萬壽宮,那池州的問題就不大了。這樣也好,這半壁江山殘破如此,也經不起折騰了。”

張玉伯微微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嶽冷秋在池州會這麼快就在太后跟永興帝之間做出選擇,問道:“那這麼說,劉直就要立馬去廬州迎駕了吧?”

“天明就走,”趙舒翰說道,“去廬州迎駕要講究一個時機,嶽江州都表態了,董原在壽州又保持沉默,劉直去廬州迎駕的時機就了……林相在戰前去池州見嶽江州,倒是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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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江州素來都是識時務之俊傑,”藩季良嘆道,“不過事事也都在淮東的控制之下。”

“事要能儘快安定下來,民衆也能遭些罪……”趙舒翰說道。

遭罪?”張玉伯苦嘆一聲,酒也苦,“江寧城裡百萬民,家有存糧者,十之一二,市售糙米,夜前已漲到一百六十錢一升,炭五十錢一斤。衙堂裡好不容易聚集了三五十衙役,午後就只是將近千殍之清理出城,沒其他事可幹,怎麼能遭罪?”

“戰之際糧商囤貨積奇,可按國法立斬以儆效尤,”趙舒翰說道,“這時候,玉伯可不能手啊!”

藩季良苦笑道:“手裡握有糧食的糧商是哪些人,舒翰你再細想想……”

趙舒翰說道:“我當然曉得,城外二十四鎮悉數被毀,城外的糧商在戰時能逃過命的,就殊爲不易,手裡其實沒有多存糧,損失不重的,只剩下那些戰前聽從淮東告誡的、及時撤走的東鄉黨……河口鎮是四大米市之一,在叛軍來江寧之前,就基本疏散完畢了。”

也確實如此,這幾天來還有能力輸運米糧進江寧的,幾乎就是東鄉黨控制的米行。在戰前,東鄉黨就通過船舶,將河口鎮數十萬石的米食運往北岸或獄島疏散,避免在戰時遭大的損失,戰事一結束,也只有東鄉黨以及北岸古棠縣的糧商手裡還繼續控制着大量的米糧。

雖然這些米糧,還無法填滿江寧的糧食缺口,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是啊,如今控制江寧米市,幾乎都是東鄉黨,我能砍誰的腦袋去?”張玉伯苦笑道。

也由不得張玉伯不苦笑,在東鄉黨裡,實力最大的糧商是林家、陳家、顧家,都是顧悟塵、林縛以及陳/元亮等人在江寧打下的底子——他能去砍誰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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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伯怨意太深,我想玉伯似乎未能領會彭城公的深意?”趙舒翰說道,“林夢得任淮東軍司長史有些年頭,這次不封就要賞爵,說起資可不比玉伯你淺。在彭城公舉薦玉伯你之前,誰不認爲該是林夢得出任江寧府尹?”

“哦?”張玉伯一怔。

藩季良也是聰明絕頂之人,經趙舒翰一提醒,訝然問道:“彭城公不方便直接制東鄉黨,所以着不讓林夢得出任江寧府尹,而是要用張大人爲刀!”

“要是彭城公用意果真如此,我倒不介意當一把利刃!”張玉伯說道。

“這個倒不好直接問,即便是直接問,彭城公也不可能理會,”趙舒翰思慮道,“斬立決或許過於嚴苛,不妨先抄沒幾家米行,看看陳園那邊的反應……”

張玉伯蹙起眉頭,俄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我不做這個惡人,誰來做?”對藩季良說道,“季良,你去點一營人馬來,我們就先從藏津橋抄起!”

“直接抄顧天橋!”藩季良嚇了一跳。

顧天橋是最早隨顧悟塵、林縛進江寧的人,也是顧悟塵的遠堂侄子,爲人忠厚,與林縛的關係也是甚。顧天橋早年就替林縛打理茶鋪子,後期林顧決裂,顧天橋也沒有捲其中,不涉足仕途,在江寧自立經商,兩邊照顧,如今在江寧城裡也是舉足輕重的大商賈。

顧天橋在戰前早早的聽從淮東的告誡,逃到古棠縣去,也意識到收復江寧後,糧食會缺,早早就在古棠縣收購糧食,戰後在藏津橋新開的米行,幾乎都是顧天橋名下的鋪子。再忠厚的人,經商牟利來,都是貪婪的。

張玉伯殺駭猴,直接拿顧天橋開刀——這要是猜錯林縛的意圖,怕是明早他的帽就要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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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夜後就早早歇下,給左蘭喚起來,聞着馨芳的香氣,睜眼看窗外漆黑一片,問道:“又有什麼事?”

“林長史在外面要見大人。”左蘭說道。

“讓他進來。”林縛披坐在牀邊,讓左蘭去請林夢得進室說話。

這邊除了侍,沒有眷,他與林夢得也沒有什麼好避諱的,見林夢得只有一人進來,沒有其他人在,問道:“有什麼要的事,非要吵醒我的清秋大夢?”

“不是我要吵醒主公,而是張玉伯連夜帶人將顧天橋扣去了,他婆娘拖兒帶,一大羣人天不亮就在我宅子裡撒波打滾,鬧得我沒法安生……”

“張玉伯下手倒快,顧天橋犯什麼事給扣了?”林縛問道。

“張玉伯以市易之制要抄顧家在藏津橋的米行,顧天橋聞訊帶着人趕過去,剛到那裡,就給張玉伯抓起來,扣了一頂‘擁私武以幹法’的帽子,要嚴懲之……”林夢得說道。

“那打起來沒有?”林縛問道。

“暫時誰都沒有這個膽子。”林夢得說道。

“既然沒有打起來,那你隨便找個地方歇下吧,天氣又這麼冷,等明亮再說!”林縛打了個哈欠說道。

“要是張玉伯連夜將人砍了,那可要出大問題的啊!”林夢得說道,“要不是我去跑一趟?”

“張玉伯扣帽子一套一套的,也不可能法斬人……”林縛說道,這話音沒落,左蘭又進來稟報說林續祿進來求見。

林縛攤手苦笑,問林夢得道:“你現在還有心去幹江寧府尹的差遣?”

林夢得頭,搖頭道:“真是吃力不討好的差遣,送上門來也不幹……”

林縛揮手讓左蘭將林續祿請進來,問道:“你不會也是爲顧天橋而來吧?”

林續祿看林夢得也在這裡,尷尬的一笑,說道;“手心手背都是,張玉伯一聲招呼不打,就直接將人帶走,帽子又扣這麼重,我也不能裝作不知啊。萬一改天我要給他捉走,怎麼辦?”話雖然,但心裡對張玉伯還是滿腹怨意。

“也是,這些事都頭疼得很,”林縛抓着袍襟站起來,招呼林夢得、林續祿到案前,指着鋪在案上一頁紙,說道,“這上面所寫,都是江寧今天四城米價,每個時辰都往上跳一跳。說實話,我看得也發愁啊。張玉伯要不是給到絕路,也不會拿顧天橋開刀,他不直接拿老三你開刀,就已經很給我們面子了。你們來說說看,這個事要怎麼解決才合適……”

左蘭端來茶水,林縛就站在那邊,讓左蘭伺候將袍衫穿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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