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江上，風吹浪折，劉直迎風而立，冠發給寒風吹得散。

劉直十一日離開江寧溯江而上，船吃水深，揚帆借風而行，行速甚慢，十二日在採石與林續文遇到，十四日黃昏才堪堪到當塗。

奢家兵馬急於退回去經營江州，扎穩在江西的腳，從初六日起就開始從池州撤兵西還。隨著水營的西進，淮東軍進弋江、青的兵馬增至四萬，嶽冷秋在秋浦、石城也擁兵三萬餘，但補給以及江寧形勢盪的限制，短時間也無力西進、奪復江州。

不過隨著淮東水營西進，庭湖寇及叛匪水軍就給從青往下的揚子江裡給驅逐出去。絕大多數人還於戰後的惶恐跟觀之中，但也有嗅覺敏的商賈，這時已經組織起商船，從上游的廬州、居巢等地，收購糧食往江寧販運。

糧船雖不多，但沿路來也遇到好幾拔，劉直覺這揚子江上恢復了些許生氣，這確實要算是戰後了啊……

劉直在揚子江上行得慢，一是船走不快，二是劉直他也不希太早趕到居巢。

嶽冷秋已經將請罪摺子遞往江寧，林續文離開秋浦時，張晏也憤而北返，皇上聽到這些消息，心多半也會暴跳如雷。要是他在皇上的氣頭上趕到居巢，說不定就真給砍了腦袋，劉直在揚子江上著行速，但另遣人潛去居巢縣打探消息，候著時機差不多再進居巢面聖，才更有把握。

再說林縛在江寧城裡也有一攤子事，也不差慢幾天。

這時候有兩艘漿帆快船從後面趕過來，掛著商號的旗幟。這幾天能不斷的看到掛淮東軍旗的補給船或戰船超過去，還是首次看到有商民船從江寧方向過來，劉直使人將來船喚停，打聽些江寧這兩三來有什麼新的消息。

劉直在船艙裡等了片刻，隨行的宦周遠喬跑進來說道：“爺離開江寧後，江寧城裡可是惹出一番熱鬧呢……”將江寧米市的事細細說來，“張大人可真是鐵面無私，敢落彭城公這麼大的面。顧天橋是彭城公夫人的族兄，大寒夜愣是給了三十鞭，東一系人也被迫低頭。這糧商以後運米進城，要將三以平價購給家，城中戶可持籍冊每三日購一斤平價糧，這告一開，江寧城裡的米價也就應聲而落，隔夜就降到一斗六百錢……”

“一斗米六百錢也是暴利，但願過上三五個月能恢復正常，”劉直微微一嘆，至於顧天橋所捱的三十鞭子，他倒不想在周遠喬前評價。

周遠喬是在侍省就跟隨劉直的小吏，江寧大時，也沒有隨帝西逃，而是留在皇城裡給劉直送牢飯，也算是忠心耿耿。劉直這趟出來，自然是將周遠喬依爲心腹，但有些事說了他也未必能理解，要是在外面多多舌，反而多惹麻煩。

顧天橋捱了三十鞭子，說白了是林縛要安頓人心，不僅要安江寧城的人心，也要在廬州的衆人曉得，江寧城裡還沒有到淮東一手遮天的地步——劉直微微一笑，心想：彭城公能耐得住子，總是好事。又想著林縛所遣，前往壽州的陳華文、孫敬軒也應該見到董原、劉庭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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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十二月中旬，壽州也進三九寒天。

這些天，董原每日都要派哨騎沿淮河西出，就是擔心淮河會像去年那樣凍上。

淮河北岸，渦周邊諸縣諸寨諸壘，在冬後就逐步完清野，民衆避寨壘——堅壁清野能有效防止燕虜騎兵的滲而推進，但堅壁清野對農事的傷害極大，故而只能在北岸執行。南岸要是也在冬後也進行清野，一年的收至要損失掉三四，就淮西如今的狀況，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損失？

不清野，淮東一旦凍上，燕虜騎兵就會輕易的滲進來，淮西又缺騎兵，這民間的損失也將難以控制。

淮西兵馬冬後最張的事務就是備淮，至於江寧的大，淮西諸人有，但極短，所以就算不上有多深刻。

永興帝是二十五日棄江寧西進，二十七日江寧失陷，初四日淮東軍就收復江寧，整個江寧事經歷前後短短也就八九日的時間，加上傳信在路途上的耽擱——江寧失陷的消息東府阻撓，到初二才傳到壽州，淮東軍收復江寧，初六就傳到壽州，所以給淮西諸人的覺，江寧大髮生的時間就只有短短四五天的時間而已。

初知江寧失陷時，壽州也是驚惶失措，這陣驚惶勁還沒有過呢，江南岸就傳來淮東軍頻獲大捷、收復江寧的消息。這麼三五天的時間，也只夠董原將壽州城外圍的屯卒聚攏起來，沒有更多的時間做出其他的反應。

餘心源也是初六日趕到壽州的，本意是勸董原率一部兵馬到廬州護駕，並與江州軍合兵，從西側進迫江寧，以分淮東之勢，誰曾料得他人剛到壽州，就傳來淮東收復江寧的消息。

餘心源也是給一子打蒙，董原更是巧在餘心源抵達壽州城之前趕去渦巡軍；餘心源要趕去渦見董原，卻給丁知儒纏在壽州不開。

雖說能見到劉庭州跟楚王元翰，但董原不面，什麼事都談不，大前天夜裡又傳來太后還朝的消息，便是劉庭州、楚王元翰的態度也模糊起來。

一直捱到陳華文、孫敬軒來壽州，北面才傳來消息說董原已歸硤石山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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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瀟瀟，董原以軍務纏，請餘心源、陳華文到峽石山大營相見。

硤石山位於淮河之濱，南北山夾河而立，是淮河最險。硤石山上游位子是中游最佳的渡淮點，下方又是淝水淮口——壽州形勢，倒有近半落在硤石山上。

董原整治壽州守淮防務，大半力也用在硤石山大營上。

丁知儒陪同餘心源、孫敬軒乘車而行；不過陳華文習慣軍旅生涯，寒風凜冽，也是乘馬而行，遠眺硤石山大營，軍塞森嚴、旌旗獵獵。

從壽州城往北，一直到淮河南岸，沿路二三十里，多爲屯田，經董原一年經營，也初規模，天寒地發白，但舉目四野麥苗青青，風吹不折……

餘心源心裡黯然：董原此意，許是在孫敬軒、陳華文面前展示討價還價的本錢。

嶽冷秋在池州都向江寧遞請罪摺子了，餘心源的心差不多就徹底冷了下來，只是仍有一些不甘心跟僥倖，這時候更是冷得僵……

荊湖、湘潭那邊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嶽冷秋、董原都在跟淮東討價還價，永興帝空有大義名份，但在太后還朝之後，討價還價的本錢就差不多丟失乾淨了。

陳華文什麼人，孫敬軒什麼人？一個不過是舉子而興的軍將，還是董原的舊部，一個是會幫出，早年還獲罪流徒崇州，就因爲他們代表淮東而來，董原給他們所準備的車駕，竟然跟他這個都察院左都史一般無二……

相比較餘心源空手而來，孫敬軒、陳華文後是數十船滿載運往淮西的糧秣。

江寧那邊一時沒法將稅賦收上來，但淮西軍養一日不能斷，在孫敬軒、陳華文過來之前，樑太后的旨意就傳出來，淮西兵馬明年春季的糧秣，暫時由淮東墊支。

但很顯然，要是孫敬軒、陳華文過來談得不愉快，那數十船糧秣隨時會停在東府境。

什麼是籌碼？這纔是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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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華文、孫敬軒、餘心源、丁知儒之前，劉庭州與楚王元翰先一步進硤山大營跟董原相見。

董原的大帳頗爲簡陋，椅桌都未上漆，刨平，出獷的原木年，火爐熊熊而燃，閃耀著紅熱的火。劉庭州、元翰臉容肅穆而坐，巡營歸來的董原推門進來，解下戰袍，湊到火爐前，朝站起來的楚王、劉庭州施禮：“王爺、劉大人久候了……”

“不忙……”元翰董原坐下來議事，說道，“餘大人跟淮東的人都在來大營的路上，董大人心裡到底怎麼想？”

“王爺跟劉大人，心裡又是怎麼想？”董原不聲的將皮球踢還給元翰跟劉庭州。

劉庭州輕嘆一聲，說道：“形勢如此，江淮不得，不然只會給燕虜所趁……”

江寧從失陷而收復，就短短七八天的時間，淮西都反應不及，在河淮之間的燕虜兵馬更來不及反應，但要是江淮陷長期的分裂，燕虜就絕不可能來不及反應。

淮西殘破，短短一年時間裡本無法得到徹底的恢復；要得不到江寧的糧秣支持，淮西本不可能獨擋燕虜大軍！

如今淮東將太后請出來，請皇上還朝，有大義名份在，劉庭州即使忠於帝室，也知道眼前的勢由不得他們做更多的選擇。再說劉庭州忠於的是帝室，忠於的是朝廷。

“要是皇上不願意回江寧呢？”董原問道。

如今永興帝停在廬州城南的居巢縣，連廬州城都沒有進，隨行的營水軍雖然不多，戰力也不強，但也永興帝有一點著頭皮留在居巢不回江寧的底氣。

楚王元翰也是無奈而嘆，說道：“有太后家法在，皇上不回江寧也不了。”

太后代表的是帝室家法，但這家國天下，特殊之時，太后在名義是可以皇上一頭的。永興帝失德在前，又強留廬州不回，大臣奉太后之旨廢帝另立，也合禮法。

皇上失德在前，廢帝別立，倒也不違劉庭州所奉的忠孝之道。

董原點點頭，形之下，永興帝下罪己詔還朝，是當下最好的選擇，其次就是廢帝另立。江州軍、淮西軍與淮東軍另立魯王，在居巢縣的兩萬營軍水營，本就不了氣候，糧草一斷，多半就會如走散。

達這樣的共識，接下來所商討的就是限制淮東擅權或爲淮西爭取更多的好……

淮東放棄消息控制，江寧這幾天的靜就迅速傳來壽州。不過淮東的這些把戲是安穩下面人心的，董原、劉庭州以及元翰自然不會給迷。

但是，淮東的這些把戲也不是沒用，淮東收復江寧後，不擅權，又奉元氏爲正朔，淮西、江州軍要想跟淮東對抗，就會失去大義名份，會自己部先離心。畢竟大多數人還是不會希斷分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