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知道周彬說的是理,劉安兒當初說是給陳韓三叛殺,說到底還是在徐州滯留的時間太長,南北的退路給淮東跟當時佔據山東的樑家封死,被迫接招安,纔在大意之時陳韓三用計殺死?
隨州號稱擁兵二十萬,但於兵於將,都還不能跟皇覺軍鼎盛時相比——也正是如此,王相才越發的反對支持陳韓三在蘄春立足。隨州這邊實在扛不過去,還有接招安一途。要是支持陳韓三在蘄春立足,勢必會增加江寧及淮西對隨州的惡,再者更擔心陳韓三會重施徐州故計。
也是相久了,對周彬沒有那麼多戒心,再者周彬打定主意收手不幹,也不同意留在隨州任,王相有些話想要找個傾訴,嘆了一口氣,說道:“唉,我也想勸羅帥爲日後謀條後路,但是長樂軍手上沾了這麼,即使今時接招安,日後也難免給清洗。劉安兒與陳韓三的教訓還不夠嗎?”
“如今在江寧主政的是崇國公,便是紅襖都嫁給崇國公爲妾,依瞎子我看,崇國公倒是可以信任的……”周彬說道。
“周爺你也是糊塗了,”王相搖頭笑起來,“周爺你看隨州前後左右,哪裡跟崇國公的地盤接得上?隨州要是真心想投淮東,荊湖、淮西、漢中、南,還不是鐵了心要打隨州,先將隨州的地盤分了?若只是名義上從江寧領個,跟淮東個好,那跟現在能有多大的區別?”
“莫非羅帥跟王大人等著北面的人打過來?”周彬低聲音問道。
“呸,周爺你莫瞧扁了我!”王相氣惱道。
“……”周彬嘿嘿一笑,說道:“這些事又不是瞎子我一人在說,徐州戰事前,燕使進隨州的事,當真瞞得過別人不……”
“那純粹是鍾嶸那廝在使壞,羅帥也僅是有些猶豫,”王相爭辯道,“燕使來時,我便跟羅帥說過,誰不好,便要去投胡狗?鍾嶸吃過人,惡行太深,曉得投了江寧也沒有人會饒他,才鐵心想投胡狗!”
“也不單是鍾將軍一人,”周彬不聲的說道,“像衛彰、馬魁雄等人,都想著投了北面吃香的、喝辣的。當然了,人爲不己,天誅地滅,即便王大人你也有這樣的心思,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王相瞪著周彬,氣急口拙,揮手指著門口:“我與周爺相也有多時,每飲酒爲歡,苦樂甚多,周爺今日若還想拿言語相辱,那過往的便就算了。”
“王大人莫要著惱,”周彬笑道,“我倒要問王大人一聲,要是燕兵打來,羅帥跟鍾將軍他們都降,只怕是王大人也就不由己了吧!”
“這些年老夫在羅帥跟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最後求一個自由,總不問題。”王相說道。
“那王大人當真就願意看胡狗鐵蹄這大好江山?”周彬問道。
王相意識到周彬語氣陡然改了過來,愣怔的看著周彬,按住桌邊問道:“是我對周爺看走眼了嗎?”
周彬以往的份是私梟,往來只爲求財,評論各方勢力都超然其上,沒有預設立場,但他一句“胡狗”就將他的立場暴無夷,跟以往的他絕然不同。
周彬也不著慌,將手裡的酒盅放下,與王相對:“王大人以爲呢?”
往來隨州的私梟,有些人就是其他勢力滲進來打探消息的探,王相心裡也很明白,但不能止,不然隨州斷了鹽鐵之源,問題將更麻煩——只是他在此之前沒有想過周彬也會是一方勢力所派的眼線。
只能說周彬掩飾得頗好,而走私鹽進來,量又頗大,確實解決了隨州一部分用鹽問題。像荊湖、淮西派進隨州的眼線,不可能容忍這麼大量的私鹽流隨州。當然,周彬掩飾得也深,王相派人去查出他的腳,卻沒有查出疑點來。
王相閉眼想了片刻,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周彬藏得極深,一是周彬最近纔給其他勢力收買派過來做說客……
“周爺已將王某人探得清清楚楚,有什麼話就不妨直說。”王相語氣冷淡的說道,既然一直給周彬欺瞞,以往的也不過是笑話。
“崇國公瞎子來問候王大人。”周彬說道。
“有何憑證?”王相問道,爾虞我詐的事太多,王相可不敢聽周彬一面之詞,言語要有所不對,傳到羅獻耳朵裡便是殺之禍。
“崇國公今日午後會渡江去弋江,想來隨州在居巢的眼線,兩天後便有消息傳來,”周彬說道,“到時便知真假。”
王相想想也對,別家的眼線,又怎麼可能提前知道林縛的行程?
“那還不曉得周爺在淮東以何相稱?”王相問道。
“樞院軍司裡的同僚都喚我周瞎子,故而周彬的大名倒沒有幾人曉得。”周彬說道。
王相說道:“借兵糧給陳韓三一事,羅帥已經拿定了主意,非我能勸改,除了這個之外,周爺還有什麼可教我的?”
“王大人,瞎子我瞞你這麼久,也是非得已;要不是曉得王大人的心,我家主公還不會允許我這趟跟王大人份,”周彬說道,“樞院那邊也有共識,王大人跟羅獻、鍾嶸不是一條路的,當初從寇也是被捆綁過來。即使從寇後,王大人也是良心未泯,所作所爲,都極力勸告羅獻安頓地方、不去滋民擾民。隨州到今日能恢復些元氣,大半都是王大人你的功勞,這些,我家主公都看來眼裡。王大人,你實在沒有必要跟著他們一條道走到黑,最後還貽害了子孫啊!”
“我不過一介文賊,手無縛之力,手裡也無半個能戰之兵,不由己,吾能奈之何?”王相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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