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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32章 餌中餌

城子嶺之戰,殘滅浙閩軍千餘人。雖說多爲奢家在贛東新募之卒,但也繳獲不兵甲。更重要的是城子嶺一戰打出聲勢,震周遭諸縣,虞文澄與吳敬澤所部合兵後,又尾隨潰兵奔襲贛東大城浮樑。

浮樑是贛東大城,因瓷茶昌河而興,守將田繼業糾集諸縣兵馬進山剿窯匪,在浮樑城裡猶留有守兵一營,守備甚嚴。虞文澄見敵兵有所警惕,而浮樑城堅,他手裡沒有攻城的械,猝然間難以攻陷浮樑,而按照樞院的部署,他們這時還要繼續藏實力,不能強行攻城,當下也不猶豫,即率部東撤,去奪祁門。

祁門縣城在浮樑東面近百里之外,位於黟山與九子山之間,山險路狹。祁門距離弋江府南陵縣更近,但與浮樑相接的通道要稍稍寬敞一些,贛東大河昌水又發源於祁門境,祁門歷來都劃江西浮樑府。

城子嶺大潰,祁門縣城守兵僅有百餘刀弓手,忠於奢家的老卒不過十一二人;虞文澄率部而來,祁門守兵即將奢家所遣的知縣等吏捆綁起來,開城獻降。

虞文澄奪得祁門,就正式亮出樞院贛東先遣軍的旗號,派人傳檄周遭涌山、浮樑、都昌、鄱諸縣,頒傳樞院令,三年間減徵涌山、浮樑、都昌、鄱諸縣民衆口田賦,邀諸鄉士紳民勇一起剿叛平寇,反抗奢家暴政、僞政。又大肆從祁門山民佃戶裡徵募兵勇守城,以壯贛東先遣軍的兵勢,以抵擋奢家即將而來的反撲。

浮樑距江州不遠,僅約二百里路,浮樑縣在前朝時還隸屬於江州府,有越以來,才新置了浮樑府,以轄贛東北諸縣。

城子嶺戰敗之消息,當天即傳到江州、湖口、彭澤諸城,彭澤得到消息最早,反應也最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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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贛東軍攻下浮樑,切斷鄱湖東岸,江州與上饒之間的陸路通道,鎮守彭澤的田常,即遣部將韓立第一時間率兩千銳奔援浮樑。

彭澤位於浮樑北面,相距不過百餘里丘陵山道,虞文澄率部東撤後次日,韓立就率部進浮樑。而在同一天,奢文莊在江州派蘇庭瞻率三千兵馬,走水路南下,從都昌進昌河,往浮樑而來。

蘇庭瞻則先一步進浮樑城,接管浮樑守戰之事,韓立所部及原浮樑守軍殘部,皆蘇庭瞻轄管。

蘇庭瞻站在浮樑城頭,眺四周。

在眉月之下,浮樑外圍的嶺山起伏,彷彿洶涌的波濤將浮樑城困於其中,也蘇庭瞻生於困守孤島的錯覺。

在月之下,有數人在登城而來,甲片簇擊而響,彷彿江擊岸,爲首的那名將領,髯須滿面,一臉怒氣,正是最先從彭澤率部來援浮樑的東閩勇將韓立。

當初左翼兵馬從溧撤退時,給淮東軍主力咬住,爲保存實力,左翼主帥鄭明經親率銳斷後,韓立隨之而行。最後這支斷後銳被困在固城湖東岸,主帥鄭明經也生死不明,僅有千餘人從淮東軍堅如鐵桶的包圍中廝殺突圍出來,韓立便是其中一人。

在奢飛虎喪命弋江畔、鄭明經生死不明之際,韓立已經是浙閩軍中屈指可數的勇將了。

韓立本已率部出了浮樑城往東追擊,是給蘇庭瞻派人攜奢文莊的令函給拉了回來,滿腹怨氣,怒氣衝衝的登上城頭來,質問道:“兵貴神速,淮東間在祁門糾集烏合之衆,當以雷霆一擊而瓦解之,蘇將軍何故要拖延?”

“要單單是烏合之衆就好了!”蘇庭瞻對韓立的質疑也不介懷,只是淡淡一笑,這些年來他在東線與淮東爭鬥,哪一里淮東不會謀定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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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單單是烏合之衆,那就好辦了。

當初天襖軍三十萬餘衆,給樑衝兩萬銳打得抱頭鼠竄;劉安兒率二十萬兵馬圍徐州城,嶽冷秋率長淮軍兩萬是支撐了半年還有餘力。在兵甲以及營伍的編組上,烏合之衆是遠遠不能跟銳之師相比並論的。

要是聚集在祁門的這路兵馬,僅僅是烏合之衆,那真就是不足爲憂的芥末之患,很可惜,事絕不可能這麼簡單。

蘇庭瞻沒有費心思跟韓立多解釋什麼,立即將在浮樑的將領都召集起來議事。

浮樑守將田爲業在突圍時,左肩中了一箭,但不大礙事,畢竟順利突圍逃了回來。

蘇庭瞻居中而坐,將田爲業喚到跟前來,沉聲說道:“田校尉,你將城子嶺之戰的細再跟我們說一遍,此敗錯不在你,你莫要有什麼瞞……”

“末將不敢有所瞞,之前所講,句句是實,要末將再講一遍,也是如此。”田爲業說道。

“那你就再說一遍。”蘇庭瞻說道。

“二月十九日,在璜田的斥侯到窯賊與璜田顧家有勾結,末將即率部往顧家進剿,抓住窯賊的尾,從顧家一直追擊到城子嶺,未曾料到窯賊將城子嶺當老巢,有所防備,一時給堵在谷外打不進去,末將即把谷口封住,安營紮寨,想要將窯賊困死,未曾想到敵兵會趁大霧天氣過來襲營,浮樑、祁門方面在此之前也沒有半點警覺……”田爲業說道。

蘇庭瞻看向韓立,問道:“韓副將,你覺得呢?”

韓立勇猛善戰,魯,但不意味著他就是一個莽夫,耐著子聽敗軍之將田爲業細說過城子嶺一戰的詳,倒是聽出許多事,說道:“淮東這千餘兵馬早就潛伏在浮樑境,窯賊不過是其餌罷了,浮樑這邊沒有能及時覺察,實在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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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爲業駭然變,怕蘇庭瞻裡再吐出一個“殺”字來,那城子嶺戰敗的黑鍋他就背定了。

“田校尉沒有覺察出窯賊是餌,那韓副將就認定祁門這支烏合之衆不是餌?”蘇庭瞻問道。

韓立沉下臉來,蘇庭瞻如此質問,他臉面掛不住,但蘇庭瞻是大都督指定的主將,他怎麼也要忍耐住不翻臉,說道:“蘇將軍有話就明言,末將子急,不會兜圈子!”

“黃副尉,你來說說敵兵奔襲浮樑城的形。”蘇庭瞻點名要坐在田爲業下首的一名瘦臉將領說道。

韓立也將瘦臉將領看去,笑罵道:“黃彪子,聽說你膽包天,竟然敢勾搭大都督府裡的侍,上次回江州,怎麼都沒有找見你的人,沒想到你給貶到浮樑來了……”

黃彪子咧了咧,說道:“小翠可是大都督賞給我老黃暖腳的,只是大都督吩咐不讓對外說,喜酒不便請大家喝,日後一定會補上,”見蘇庭瞻蹙著眉頭有不耐煩的神,忙收住不跟韓立敘舊,回蘇庭瞻的話,說道,“賊兵不多,千人規模,弓甲刀兵俱全,營伍整飭,奔到浮樑城下,見城門閉,未有任何攻城之舉,即撤兵東去而奪祁門!老韓率部過來,我勸過老韓稍安勿躁,只是老韓火脾氣,不肯聽我的……”

“聽你兒子的,黃花菜都涼了!”韓立罵道,腦子突然間給一個念頭“咔嚓”了一下,指著黃彪子,訝然問道,“黃彪子,你是大都督有意安排在浮樑的!”

黃彪子點點頭,說道:“不錯,老黃我的確是大都督部署在浮樑的一招暗棋。也不單老黃我一個人,麾下六百兒郎,明面上都是從流民裡招募的新卒,實際上都是黃衫軍裡的老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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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庭瞻這時候看向韓立,問道:“韓副將,你這時明白大都督的安排了吧?”

韓立蹙著眉頭,訝然問道:“田校尉所率去進剿窯賊的兵馬是餌?”

蘇庭瞻點點頭,說道:“不錯,大都督早就注意到贛東匪的異常,但這些匪寇散於諸山之間,這時本就騰不出手來逐一去進剿,也沒有那麼多的兵力分散駐守諸縣,只能另出奇策。浮樑城由黃副尉守,只要贛東匪兵聚集起來攻城,將他們牽制在浮樑城下進退不得,就不難圍而殲之,只是淮東遠比我們想象中狡猾!”

“有什麼狡猾的?我看是淮東潛伏在贛東的兵力不足強攻浮樑城,才退而求其次去奪祁門的。”韓立說道,朝黃彪子瞪了一眼,“黃彪子你越打膽子越小,不敢賊兵放進來打,也應該咬住他們……”

“要照你說的辦,老黃的皮會給大都督剝掉,”黃彪子嘿然笑道,“我所接的命令,就是不容浮樑有失,其他都是老韓與蘇將軍你們的事!”

田爲業自從曉得自己不過是餌之後,就沮喪的坐在一旁不吭聲。

蘇庭瞻說道:“淮東潛伏兵馬敢去城子嶺襲營,而不敢趁勢強奪僅有六百‘新卒’守的浮樑城,韓副將當真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嗎?”

韓立面子上掛不住,,但腦子不是真糊塗,他們玩計中計、餌中餌,保不定淮東潛伏在贛東的兵馬也玩這一套!要是淮東在贛東還另外暗藏一千銳,他率部貿然去奪祁門,說不定會吃個大虧。

“那怎麼辦纔好?”韓立說道,“祁門藏在黟山之中,控制昌水上游,能西下浮樑,與山東面的弋江南陵雖然隔山阻嶺,但相距不過三五十里。這點距離,即使拿揹簍子背,淮東也能將大量的兵甲弓矢運進來。拖上十天半個月,我們再想奪回祁門,那就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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