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所部先一步趕到花亭,在淮東奔襲船隊出現在視野裡時,前部兵馬已經抵達花亭嶺東麓的嶺腳之下。
花亭嶺是懷玉山西南麓的餘脈,山勢如劍脊橫臥,將信江北岸的上饒河谷平原一截兩斷。
花亭嶺從北逶迤而來,山勢向南直侵信江,崖石突兀江水之上,彷彿燕,是爲信江中游最爲險要的燕磯。
站在燕磯之上,臨崖下,江流湍險,礁石沒其中。江面雖說還有三百餘步寬,但礁石險灘所限,江流而過於湍急,一次過一艘船都要小心翼翼。
燕磯北面數百步外嶺脊有一豁口,幾乎要將整個花亭嶺劈作兩半,橫溪往貴溪而去的驛道從其間穿越而過,也是崇城軍與鄧禹所部爭奪的花亭隘口。
前朝曾在此設花亭關,花亭因此而得名。
關城早廢,殘城廢樓也淹於草木之下,但從花亭隘口過去,即爲花亭溪注信江的河汊口,東來北往的貨、商旅都在這邊的歇腳,鎮埠興起,聚了近千戶人家,倒不比普通的小縣還要熱鬧。
先一步進花亭隘,可以說佔盡地利上的優勢,但鄧禹心頭並不輕鬆。
先一步進花亭隘,並不意味著就能站住腳,並不意味著能功的將淮東軍擊退。
花亭隘並無營壘可依,兩邊都是禿禿的石頭嶺,但過了花亭隘口,西麓嶺腳之下的鎮埠臨江、溪而立,四敞開,外圍也無寨牆可依,直接暴在淮東戰船的攻擊之下。故而短時間裡,浙閩軍要拒淮東軍於花亭之外,地勢上能佔據的優勢並不明顯。
此外,鄧禹知淮東船隊奔襲而來,即率部出橫峰城往這邊奔行,半天急行四十餘里崎嶇路,將卒這時皆疲力竭,而淮東兵馬乘戰船奔襲而來,況顯然要比他們好許多。
最爲關鍵的,還是士氣……此時八閩戰卒還剩下多作戰意志?
鄧禹裡苦,駐刀立在崖岸之上。
頷下霜白的鬍鬚給山風起來,拂在臉上,鄧禹捋過白鬚,在襟甲之下,看著淮東船隊從側後分作兩隊,頭皮發麻,暗暗苦。
淮東船隊眨眼間的工夫就一分爲二:一隊以戰船鬥艦爲主,不作毫的停留,直接通過燕峽,往下游而去,意先一步進花亭溪汊口;一隊則以大腹翼船爲主,直接從花亭嶺的東麓坡腳靠上岸來,僅有量艨艟、車翼快船散在側前兩翼,想來是要掩護大腹翼船所載的戰卒直接從他們的側後搶灘登岸。
鄧禹向東看去,先後有萬餘兵馬隨他出橫峰城奔花亭而來,這萬餘兵馬的隊伍因急行軍而拉得極長。前部已進花亭隘口結陣,尾後還在五六裡之外,後部側翼,都將暴在淮東軍登岸甲卒的攻擊之下——鄧禹心頭苦,覺得這仗異常的扎手,保不定這條老命就要待在這裡。
這些年來,淮東軍擾襲浙閩沿海,對搶灘登陸的作戰戰極爲練;若江灘陡窄,淮東戰船上所置的牀弩、拋石弩等大中型戰械還可以直接近岸掩護登灘。
這些年來,淮東軍的搶灘登岸浙閩軍吃盡的苦頭,除了在沿岸修築防壘外,還沒有能有效制淮東軍搶灘登岸的手段。
鄧禹所部此時陣列不整、將卒奔走了半日正疲力竭,隨軍又無牀弩、拋石弩等大型戰械制,鄧禹也沒有信心用散的陣型去制住、不讓淮東軍從側後搶灘登岸。
淮東船隊順流而下行速極快,從淮東船隊出現在視野起,想要將尾後的兵馬都收攏到東麓山腳結陣已經不及,爲避免暴出來的側後到凌厲的攻擊,鄧禹傳令後部兵馬往右翼縱深退走結陣,但也派出大量的弓弩手以散陣迫近江岸以拒淮東將卒搶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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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漬跳下棧橋,站在斜江的巨巖之上,看著先登岸的甲卒往兩翼展開,護住登陸的灘頭。
浙閩軍出橫峰城急行過來,沒大中型戰械隨行,近岸只能用弓弩努力將淮東軍在灘頭。
“住頭、前列舉盾挨,看著腳下!”前部哨將盔甲連有鐵額遮,站在江灘之上擡頭觀察岸頭形勢,聲嘶力竭的吼,努力讓部衆保持陣型。
有些剛伍的新卒,總是不能人放心,盾牌歪一歪,或者腳下給絆倒,就留下諾大的一個缺口,遮不住敵軍從岸上來的箭雨。
橫峰以西地區崎嶇險僻,使得崖岸也是險峻無比,陳漬所部選了三搶灘,都是地形相對平易之,但是也要比橫峰以東的江岸難攻得多。不過好在將卒勇猛,顧不住如雨點泄來的利箭,舉盾抑攻,努力要爬上岸去。江灘畢竟狹窄,地勢也低,僅僅佔得一灘頭,還遠遠談不上站穩了腳。
陳漬下船所立之,便是三路搶灘陣地之一,是一座從北岸江中的天然石堤,形如蟹爪,當地人稱之爲蟹爪巖,恰如信江裡一座天然的長堤碼頭。
粟品孝留下來的兩艘集雲級戰船,都陳漬派人一左一右從蟹爪巖側翼直接拖上江灘。這麼一來,戰船尾艙甲板的高度,只比灘頭的江堤略矮。除了四架三弓牀弩外,陳漬更是調了六十餘架蹶張弩列於兩艘集雲級戰船的尾艙之上,攢江堤上的浙閩軍,掩護淮東甲卒往岸上抑攻。
淮東將卒登上岸後,浙閩軍兩次反攻都給岸頭的淮東戰卒頑強的打碎。也許是鄧禹無意決戰,勒令近岸兵卒撤出,往左翼花亭東麓嶺腳以及北面的縱深腹地撤退、收結陣。
陳漬瞇眼看向西嶺山頭的夕,下令已經下甲卒、戰械的大腹翼船立即溯水返回。
“粟將軍率水營戰船沿江西進,繞到花亭溪裡,這時就運兵船回去,要有個萬一,問題就麻煩了……”崇軍隨行負責戰參謀的指揮參軍陶秉德勸阻。
“古人能玩背水一戰,爲何我們不能玩一玩?”陳漬說道,“告訴灘上的兒子們,船都走了,要不是他們在前頭撐不住,可沒有兵船來接他們撤出去,我登城虎也要跟他們一樣給趕下信江、葬魚腹!”
指揮參軍無奈而笑,派出傳令兵聯絡前陣的將領。
在過去三個月時間裡,淮東軍在溪嶺西麓設營造船。雖說造船材料都是從崇州那邊運來,但淮東軍投這麼多的資源,所造出來的新船差不多都在這裡了。
要瞞過浙閩軍的耳目,淮東軍在杉溪上游能造出一次裝載萬餘銳走水路奔襲遠路的船隊來,已經可以說是相當了不起的就。
只是淮東軍要想取得輝煌的勝蹟,靠陳漬所部抄到前頭攔截是遠遠不足的,還要將在溪嶺、在鉗口、在禮塘崇城軍、長山軍主力一起調進來,才能確保無虞的將浙閩軍在東線的主力徹底的殲滅乾淨。
爲了使後面的兵卒能以最快的速度進上饒腹地,再沒有比乘船更便捷的方式了——這些大腹翼船一定要返回溪嶺大營去接更多的兵卒沿江西進過來。
運兵船撤不撤走,擺不擺出背水一戰的姿態,對搶灘登岸的將卒沒有太大的影響。他們有他們的榮耀,登不上灘岸或者登上灘岸又給喪家之犬的趕下來,是他們難以接的。
隨著登岸兵馬的增加,從蟹爪巖上去,臨江的一座矮嶺已淮東軍拿下,數百浙閩軍的弓弩手,正飛速往北逃竄。
陳漬在扈兵的簇擁下登上岸,這時暮已沉,山風吹面不塞。
聽前陣登岸的一員營將彙報詳細戰況,陳漬得知鄧禹所部約一萬兩千餘人,其棄岸不守,兵馬主要往花亭嶺東麓以及北面的數座斜嶺結陣。
“花德子往帶著右翼撐一下,給老子守住了;其他的諸部都集中起來打這裡,”陳漬出手指大力的在花亭隘口的方向,一下子將地圖了一個大,說道,“不要看浙閩軍這時還在蹲在那裡呲牙喚,實際已喪家之犬;我們這一錘子砸下去,一定要快要狠,要他們一口氣都不過來!”
陳漬子魯,讀過幾期戰訓學堂,但還是在林縛親自彈下,才勉強識得幾百個字,能大看明白簡報、軍令,但他在戰場上爬滾打這些年,磨勵出一種近似天生的警覺。
兩軍對壘近半年之久,不管奢飛熊將故意講得多聽,從放棄防壘起,八閩戰卒的士氣必然從盛轉衰。陳漬知道眼前的浙閩軍士氣及作戰意志已經到快崩潰的邊緣,就剩下最後一氣還吊著。相比較之下,淮東戰卒士氣如虹,每個將卒眼裡都盯著唾手可得的戰功,渾不顧生死,這時候不以快打快、以凌厲打凌厲,只會延誤其他戰場的戰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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