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了，祝兄弟姐妹們新年新氣象）

林縛給嶽冷秋安排的居所，就挨着行轅。

城前，乘舟而行，嶽冷秋也是輾轉難眠。進豫章，時近午時，在筵席前，嶽冷秋暫到豫章這邊臨時給安排的偏院洗漱一番。

淮東軍駐豫章也剛剛月餘時間，江西殘破，豫章殘破，境資匱乏，即使淮東有補給可以走上饒從浙西或走江州從江寧運來，也都優先補給軍需。

看着居室簡陋，房樑有燒灼的痕跡，四壁剛拿石灰刷過，除一榻一幾兩張竹椅之外，別無長；桌有盞銅燈、有若干紙筆，想必也是特別照顧嶽冷秋住才臨時備下。

嶽安、嶽周是隨行的下人，院裡另有房間安排。嶽安此時將嶽冷秋的隨、書籍等搬進來，看着房裡實在簡陋得不像樣子，忍不住抱怨：“淮東忒瞧不起相爺……”

“不得妄言！”嶽冷秋沉聲制止老家人嶽安多言。

豫章城裡的況，他們沿路進城、進行轅都有目所睹，實在是殘破得很。此時林縛在江西收買人心還來不及，有什麼資運進來，也都會先拿去補充軍需、賑濟災民，行轅裡怎麼會先奢侈起來？

再者他們這一行是來求淮東存池州軍，又非淮東有求於他們，無端抱怨淮東安排的住所簡陋，不是應有的心態。

片刻後，嶽周從外廂走進來。

剛纔行轅負責廚事的員特地將嶽周喊過去問嶽冷秋有無忌口之，以便廚房事先剔除，嶽周從行轅裡走了一圈回來，跟嶽冷秋說道：“裡廂頭除了甲卒守護森嚴外，戰火燒灼的痕跡也未盡除，看來豫章殘破，淮東過來後還來不及收拾。”

嶽安長年在嶽冷秋邊，忠心耿耿得到信任，但論見識不及嶽冷秋悉心培養的其子嶽周。

嶽冷秋限於份，不便在豫章城裡的走，那嶽周便是他的耳目。

“或許崇國公沒有將豫章恢得爲郡治之城的打算？”嶽冷秋蹙着眉，輕語道。

“淮東不防備袁州？”嶽周訝異。在他看來，淮東將豫章恢復爲江西郡治，予以重建，一來可以加重對江西腹地的控制，二來可以監防袁州黃秉蒿。

如今從他們進城所見，淮東並沒有馬上收拾豫章城的意思。

雖說淮東軍城才月餘，但以淮東收復江寧等地重建的速度，淮東此時還沒有大規模的收拾豫章、招攬流難歸鄉，就表明淮東暫時沒有重建豫章城的心思。

“不是不防備，也許是上饒戰事淮東也有力不從心了吧，”嶽冷秋說道，“另外，曹家南撤的局面已定，淮東也要防備着荊湖猝然崩潰，兵力急於北調也是應然。”

從事後蒐集來的細節消息去看，淮東軍爲了打穿奢家的上饒防線，消耗巨大，如今又要急於防備荊湖形勢崩潰，豫章重建之時大概要緩上一緩。

沒有資大規模輸豫章，眼下的況，林縛也只能寄希緩兵之計真的能對袁州有效了，不然淮東主力就無法從江西腹地出去。

這會兒高宗庭與唐希泰走進院子裡來，代表林縛請嶽冷秋到東苑用宴。

林縛用高宗庭、宋浮爲謀主，高宗庭素爲林縛所重，在淮東地位崇高。

一路南下，有些話嶽冷秋不便試探唐希泰，但可以細觀高宗庭的反應。

往東苑，要經過一片竹林，竹林一角有給大火燒灼的痕跡，嶽冷秋與高宗庭並肩而行，問道：“我從彭澤過來，一路南下，所行見江西皆殘破不堪，比江寧尤甚，三五年間，樞院怕不能着江西有所出。但殲江西之敵，削除江寧側腋之威脅，最大的好，還在是樞院可從江西征募充足兵額——如今崇城、長山、離、淮、營及靖海諸軍，三十萬鐵甲鏗然、兵戈鋒銳。樞院若能從江西再補健卒二十萬，胡馬南渡來，國人夷然無畏也……”

“嶽督高見。”高宗庭哈哈一笑，回了一話，嶽冷秋看不出他是贊同還是敷衍。

嶽冷秋的判斷沒有錯。

燕薊崩潰後，是林縛接了李卓的政治產，包括高宗庭、唐復觀、虞文澄、虞文備、耿泉山、陳定邦、楚錚等大批原東閩軍系江西籍將卒加，使得淮東在江西有着極深厚的人脈基礎。

林縛在江西的這個基礎之厚，實僅次於淮東，甚至還要在經營數年之久的浙東之上。

這也是淮東從外圍展開攻勢，江西境抵抗勢力就此起彼伏響應的一個重要原因。

江西殘破，江西六十萬戶民生活窘迫，嗷嗷待哺，也恰是林縛丁壯以補兵額的良機。

如今淮東水陸步騎諸軍戰卒總數沒有三十萬，也相差無幾，與荊湖、湘潭、淮西、池州諸軍相合，將有六十萬之數，擋住胡馬南下；倘若淮東從江西再補二十萬兵額，那就無需再依仗荊湖、湘潭、淮西、池州也能擋胡馬南下。

倘若荊湖、湘潭、淮西、池州諸軍都無用場，但南越的半壁江山還不就是林縛一人說了算？嶽冷秋這一問，試探得也夠徹底的了。

林縛已筵席相待，看着高宗庭領嶽冷秋進來，站起來相迎道：“筵席簡陋，嶽大人不怪本院怠慢……”林縛執掌樞院，自然以“本院”自稱。

嶽冷秋還禮道：“樞使簡政民，嶽某怎敢怨怪？”

北地的形勢已經是風雨飄搖，沒有時間留在豫章不停的試探，在席間，嶽冷秋直接進正題，請罪道：“悔不能嚴守樞使的令諭，爲形勢所，拖延二日，致樅大潰，嶽某有負樞院託負，特來豫章向樞使請罪……”

真要問罪，之前就沒有那些客氣，此時連裝腔作勢都是多餘。

林縛稍作沉，說道：“奢賊狡敏，其逃之速，本院也是深意外。池州軍遭此大挫，軍民傷亡數萬之巨，本院也有愧於心，有什麼資格去問責嶽大人？”

“樞使好言相，但某掛靴而去，心裡愧悔難消。某在路上輾轉思量，唯爲士卒隨池州軍征戰荊湖，追剿叛逆，或能補罪一二，還請樞使相允。”嶽冷秋說道。

嶽冷秋的要求倒沒有出乎林縛的意料，除此之外，嶽冷秋也別無選擇。

林縛沉一二，說道：“淮東雖獲大捷，但諸部傷亡也重，不休整不敢輕易渡江作戰；池州軍乍逢大創，此時渡江追剿奢家殘部，會不會驅兵過勞？”

保存池州軍的唯一選擇，就是池州軍在當前的荊湖形勢中發揮作用；不渡江北上，想在淮東軍的夾裡保存實力、觀形勢，無異於癡人做夢，或者是過於看輕淮東諸人的智商。

給林縛當刀使也好，給林縛趕到北岸跟奢家相殘也好，想要保存池州軍，嶽冷秋知道唯有一途，就是渡江，將南岸的秋浦兩縣徹底的讓出來。

林縛還在裝腔作勢，高宗庭、傅青河也是老煉，不聲，但淮東軍其他陪坐的將，神間多有些欣喜——嶽冷秋將淮東諸將的神看當作未看，正迴應林縛道：“知恥後勇，池州軍蒙樅潰敗之，衆志洗前恥，必勇殺敵，無驅勞之憂。”

林縛沉片刻，說道：“也不瞞嶽大人，關陝形勢危急，河中、南孤木難撐，而羅匪之患不解，奢叛北逃而難追。淮東軍歷上饒諸戰，傷亡也重，尚能持續作戰者，十之五六，極需休整，再者糧秣也已耗盡。唯今之策，需有一部兵馬先遣渡江。緩兵以進，勿需太急。震懾羅匪，使其不敢異；並拖延奢叛，使其安於鄂乃，不會速逃北上，與胡馬匯合，唯有此策，南才能多支撐三五個月，淮東軍也有充足的時間，走信填南增強守……”

嶽冷秋琢磨着林縛話裡的意思：

淮東軍休整，池州軍渡江北上，先填黃梅、蘄春東面一帶，羅獻、奢文莊暫時不會到太大的危機。這樣，奢文莊與羅獻就不會狗急跳牆，很可能會先在漢水東岸穩住腳步。

在這種況，南府暫時不用擔心兩面夾擊，則燕胡即使如期拿下關中、河中等地，但也不可能在糧食輜重沒有充分準備的況下，直接用騎兵的鐵蹄去衝擊南的堅城。

這兩三年來，樑衝退守南，先得淮東支持、後與淮西同氣連枝，在南經營還是有聲有、城高池深，沒有那麼不堪。

怕就怕前後夾擊，不然南防線再薄弱，也能將形勢拖到秋後。

有三五個月的時間進行緩衝，江西形勢就能夠徹底安頓下來，閩東戰事也可能會到尾聲，淮東軍主力也將得到充當的休整，江南的秋糧上市後，也不愁糧草會有多匱乏，到時候只要南沒有失守，淮東軍主力甚至可以從淮山東北麓、從信借道，進南，加強南的守，徹底將奢家、羅獻與燕胡分割開分來。

這種況，倒是比淮東軍主力未經休整就持續渡江作戰要好一些。

嶽冷秋在來之前，就想要這樣的結果，只是來得太輕易，又有些疑。

林縛看得出嶽冷秋臉上的疑，也許是嶽冷秋故而將不解之在臉上。林縛不管他怎麼想，繼續說道：“池州軍渡江後，以樅、黃梅兩地爲腳，往蘄春近，糧秣兵械以及修造城壘之姿，樞院以四萬步卒之數，足供，可否？”

放棄南岸的秋浦二縣，放棄與廬州毗鄰的宜城，西進到樅、黃梅與在蘄春的奢家殘軍對峙，徹底放棄水軍編制，兵額也減到四萬——這樣的條件，雖說人聽了心裡苦，但也不是無法接。

嶽冷秋猶豫着不是當下就接這樣的條件，還是拖延幾日，當下有馬蹄聲急馳過來，似有數匹騎直馳府，當是有急軍遞來。

林縛按着長案直坐，目盯着門外，不曉得會有什麼急軍傳來。

一名侍衛持函進來，嶽冷秋看林縛拆開信函看過，臉變得異常嚴肅，心想：難道關中已經失陷？

林縛沒有將信函傳閱，而是直接說道：“樑翼於六月四日不告而棄守河中，率軍民六萬餘衆逃往南，投奔樑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