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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135章 遺計

二十二日,夕鋪照揚子江上。

此時離樊城失陷不到四天;離禮山羅文虎降附淮東不到三天;羅獻義率兵援禮山在駱店章家灣被擊潰就發生在昨天清晨;唐復觀率部追潰於昨天午後才兵臨隨州城下、攻陷外城,羅獻義、馬臻率殘兵退守長樂宮城還頑抗不降;阿濟格所部以及聚於樊城東的援兵也是於昨日黃昏之時在白河灘被孫壯與黃祖禹全殲……

葉濟羅榮騎在戰馬之上,如凝固的雕像,聽着信騎語無倫次的稟報鄂東潰敗之事。

葉濟羅榮對淮東的警惕雖然沒有奢文莊、陳芝虎那麼高,擅於戰陣廝殺,而不擅於權謀,但征戰半生,葉濟羅榮對危險也有敏銳的直覺——陳芝虎的信與白河灘慘敗的消息在今天清晨才傳到荊州,葉濟羅榮也已經能完全猜測出淮東整個敵深的計謀,但一切都太晚了。

鄂東的潰敗了註定之中的事,或早或遲都會到來。

葉濟羅榮擡頭做了一個滅口的手勢,傳信的驛騎也惘然不知其解,就有兩名扈兵一左一右擁過來,將兩把尖刀刺他的子,直接他不再掙扎,纔將猶帶從葉濟羅榮的眼前拖離。

信騎已鄂東的潰敗嚇得崩潰,這樣的人不能留。恐懼就像瘟疫,稍不注意就會迅速蔓延出去——葉濟羅榮在戰場廝殺了三十多年,知道這一刻稍不注意,就會發全軍的崩潰。

一旦全軍將卒心中給恐懼填滿,那北逃的道路註定將鋪滿骸。

“傳周繁、田常來見我,”葉濟羅榮臉鐵青,用嘶啞而堅定如鐵的聲音下令道,“派扈衛軍都派出去,封鎖荊門、長林、石城過來的一切道路,軍中妄議者,立斬不赦,不需另行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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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東諸部以戰立族、以戰立國,葉濟羅榮邊的扈從,不曉得隨葉濟羅榮經歷過多兇險環生的戰,即使泰山崩於眼前,都難他們眼睛眨一眨。

只是真正能泰山於眼前而不變的鐵勇卒,畢竟太了,絕大部分兵卒是無法坦然面對東線潰敗的消息的,在高級將領都還沒有消化這一噩耗之前,葉濟羅榮要盡一切的可能,阻止恐懼向全軍蔓延。

相比較鄂東,葉濟羅榮在漢水西岸有一個好就是東岸的消息要傳來荊州,只有幾條有限的通道;要控制消息的傳播,要比鄂東要容易得多。

再一個,淮東軍主力還都在鄂東地區,即使要深到石城,從石城渡漢水來攔截他們或直接要深、南,都不是兩三天能做到的——這意味着葉濟羅榮他們在西岸的境再兇險,也不是立時就要去面臨滅頂之災,還有一些寶貴的緩衝時間去應對當前的危局。

****************

周繁、田常在扈騎的簇擁下,打馬到江岸來與葉濟羅榮相會。

江岸之上,除了胡宗國站在葉濟羅榮邊之外,再無旁人,扈衛都散在百步之外。

此議事關生死,周繁、田常也將扈騎撤在一旁,徒步往江岸這邊走來。

鋪於江水之上,在荊州城南,有十數艘戰船,是荊湖水軍試圖接近荊州城,雖說荊州在夕下搖搖墜,卻終究沒有墜落。

葉濟羅榮按刀而立,緩肝轉回來,看着周繁、田常二人走過來,說道:“黃陂、漢津、鐵門山都失陷了……”

從陳芝虎信以及白河灘慘敗消息傳來,周繁、田常都能猜到這個結局,真正要去面對這個局面,雖說有骨的寒意直竄椎骨,但也不至於立時驚慌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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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庭瞻從石城先逃,帶走水軍,鄂東兵馬怕是已沒有過來與我們匯合或北逃的可能了,”葉濟羅榮說道,“雖說汝州王應能趕在今日率部進,但留給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想必你們二人對此也有了解……”

陳芝虎與屠岸,手裡有六萬兵馬,此時能佔住新野、南、淅川一線,還能威脅進樊城的淮東軍不敢展開,還能庇護武關河、丹江的側翼不直接淮東軍的威脅,還能替他們留下一條北撤的通道。

一旦淮東軍主力北上,在新野南面聚集超過十萬的銳,陳芝虎要不想給淮東軍分割包圍,就只能被迫放棄南,往淅川、武關收兵力。

屆時在樊城的淮東軍在解除側翼威脅之後,再配合從下游北上的水營戰船,就有能力直接從襄渡漢水,切斷他們北撤的通道。

“此戰過後,誓殺蘇庭瞻!”田常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

葉濟羅榮看了田常,覺他這麼說只是爲了撇清與蘇庭瞻的關係。

要是蘇庭瞻不先逃,那從鄂東敗下來的潰兵,還能往石城聚攏,就能將淮東軍主力吸引在石城一段時間。想鄂東潰兵趕在淮東軍主力圍過來之前都從石城渡河逃到西岸,那無疑是癡人做夢,但至還能最先撤到石城的孟安蟬所部多逃出幾千騎兵來。

要是石城以及漢津的水軍都還能聽從命令,那就能極大拖延淮東水營進漢水的時機,爲西岸兵馬的北撤贏得更多的時間……

很可惜,誰都不傻子,誰都不想留在東岸殿後給淮東軍主力包圍殲滅……

蘇庭瞻果斷,他逃得這麼徹底,甚至連石城的家小、親族都帶上,可見他應該早一些時間就察覺到東線潰敗的徵兆,卻能忍住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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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繁奇怪蘇庭瞻都先逃了,斷了鄂東兵馬逃來西岸的最後一條通道,此罪死不足赦;而奢文莊其孫奢淵能先一步從黃陂撤下來,還率在石城的八姓族人隨蘇庭瞻一起北逃,可見奢文莊應該在調其孫北撤之時就對淮東的謀也有所警覺,穆親王爲何還留浙閩一系的重要人胡宗國在邊?

葉濟羅榮也是有苦說不出,事實上在南下之時,奢文莊就多次對淮東有所警惕,只是他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此時奢文莊在鄂東生死不知,鄂東諸軍都潰逃,葉濟羅榮又豈能過於苛刻的追究蘇庭瞻、奢淵逃跑的責任?

再一個,他們要渡漢水從武關河、丹江口北撤,也離不開水軍戰船的配合,而此時水軍戰船主要掌握在蘇庭瞻、楊雄的手裡,葉濟羅榮這時候只能安蘇庭瞻、楊雄,而不是去刺激他們不顧一切的往西逃。

再者田常裡說要誓殺蘇庭瞻,但是他心裡究竟怎麼想,葉濟羅榮這時候也沒有把握就揣測

葉濟羅榮輕吐一口氣,說道:“蘇庭瞻留在石城,並不能逆轉東線的局勢,他先一步北撤,恰可以趕去加強丹江口,也合我意,”又對胡宗國說道,“宗國你替我擬一道令函,着蘇庭瞻先行北上接替白關守將一職,加強丹江口到武關河一線的防務,以接我軍主力北撤……”

“是。”胡宗國不的應道,葉濟羅榮輕輕揭過蘇庭瞻北逃之罪不追究,表明西線形勢還要挽救的餘地,要是葉濟羅榮失去理智,那他與田常主要爲自己考慮退路了。

一陣寒風吹來,葉濟羅榮只覺寒意,他這時候才越發的會到淮東計謀的厲害之,事實上他決定率部從南南下打荊州的那一刻就徹底的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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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南下打荊州過於倉促之外,更爲重要的是三十萬兵馬南下後,實際給漢水切割東西兩塊,石城浮橋連了半個月都沒有建,僅靠一兩百艘船,每天最後來回渡幾千人。

就算提前警覺到柴山伏兵的存在,漢水東岸雜湊出來的十六七萬兵馬,倉促之間如何去應付去總數很可能達到二十萬之巨的淮東軍銳還要額外加上三萬池州軍?

淮東軍主力從黃陂追擊到石城,只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就算蘇庭瞻不逃,又能從東岸接出多兵馬來?

從南開始,一切都是淮東旅他們深荊襄的大謀,荊州僅僅是淮東放出來的香餌,偏偏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葉濟羅榮心裡悔恨衝擊直痛——只是心裡再痛,也要忍住,也要剋制住,他還沒有徹底輸掉:西線兵馬的主力並沒有散掉,包括他本部騎兵以及周繁、陳芝虎、田常三部新附漢軍,纔是西線兵馬的華。只要能保住這部兵馬北撤,來日自有翻本的機會。

也正因爲陳芝虎率部果斷進,雖然不能奪回樊城,但在襄樊以西保住武關河、丹江口一帶的北撤通道,這才使周繁、田常不那麼驚慌。

“文莊公在時,曾言董原非雌伏之輩,此時他將信的兵馬空,放汝州王率部進南,更可見他的心志不甘屈於林縛,”胡宗國說道,“當務之急,當立即派人潛厲山,令羅獻降董原……”

“一山不容兩虎,董原豈能留下羅獻?”葉濟羅榮問道。

羅獻降董原,手下還有五六萬嫡系兵馬——即使林縛暫時不能追究董原縱敵之罪,但董原又能傻到容羅獻率五六萬兵馬在臥榻之旁休養生息?

“既然一山不能容兩虎,那就派使刺殺羅獻,使鍾嶸等將降董原……”胡宗國一字一頓的說道。

周繁心頭一跳,暗道胡宗國此策好毒!沒想到在此形之下,胡宗國還能想到這樣的毒計,果斷不愧是奢文莊邊最重要的謀臣。

羅獻本不會防備葉濟羅榮派去的特使會刺殺他,刺殺功的可能極高。

此時羅獻在淮山北麓給董原纏住,對荊襄腹地的淮東軍主力完全沒有威脅,反而此時最淮東忌諱的是淮西董原——事實上,形勢到這一步,羅獻所部給淮河攔住,淮河以北又沒有接應的兵馬,已經沒有逃出來的可能了。

便宜誰不如便宜下決心跟淮東對着幹的董原。

董原自然不會稀罕羅獻降他,他稀罕的是羅獻手下那五六萬兵馬。

葉濟羅榮此時派人殺掉羅獻,派董原解除收編隨州軍的主要障礙,使鍾嶸等將立即降董原,就能將董原在淮西的兵力驟然間劇增。

隨州軍降董原,還將使董原控制淮山北麓進荊襄的通道,林縛真就敢率淮東軍北上之時,完全將後路暴在淮西軍的兵鋒之下?

只要林縛在隨州留在部分兵馬防備董原,哪怕只留下三五萬兵馬,都將極大減輕他們北撤的力。

此計葉濟羅榮聽了也砰然心,說道:“好計。”

“文莊公昨天派人送來一封私函給下,”胡宗國見葉濟羅榮贊同除去羅獻,才接着剛纔的話題說道,“只是文莊公信裡所言過於駭人聳聽,下也未以爲意,此時想來,或有可取之……”

葉濟羅榮眉頭一挑,看向胡宗國,暗道:要是自己追究蘇庭瞻逃跑的罪責,胡宗國大概不會提起這封信吧?

“閩王在信裡說什麼?”葉濟羅榮問道。奢文莊此時在鄂東生死不明,葉濟羅榮也想知道奢文莊還有何胡宗國轉告自己,心想派人刺殺羅獻也應該是奢文莊的計吧……

“文莊公在信裡言荊襄此戰過後,淮東將佔據上風,”胡宗國似乎看不出葉濟羅榮眼裡的猜疑,“文莊公以爲朝廷應該調整對南越的策略,應立即改戰爲和,立即派人向南朝請和,哪怕將河南之地割還給南朝也在所不惜,以換取休養生息的機會。同時也需要立即拉攏曹家、董原以及南朝帝黨一系的員,使曹家與董原以及南朝帝堂消耗淮東的力量纔是上策……刺殺羅獻,使隨州軍降董原,只是第一步,不然淮東將無人能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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