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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擁明月》 第79章 都算了

 長霧裊裊,雨靠靠。

 凌霄衛指揮使賀仲亭從含章殿出來,抬眼便見被宮娥宦簇擁的胡貴妃,輕抬著下頜,正睨著他。

 “貴妃娘娘。”

 賀仲亭俯

 “賀大人既從里頭出來了,是否也該好好想想自個兒究竟要走哪條道?”胡貴妃扶了扶鬢發,意有所指。

 “臣告退。”

 賀仲亭臉上神不顯,行了禮便要往階下去。

 “明月沒有死對不對?”

 后傳來胡貴妃的聲音。

 賀仲亭一頓,回過頭去。

 含章殿中果然還有的人在。

 “都這節骨眼兒了,陛下還想著讓你將明月找回來,”胡貴妃笑盈盈的,一雙眼卻冷極了,“那你就將找回來吧,我如今找不到肖神碧那個人,找到兒也是好的。”

 賀仲亭低首,卻并未多言,也不撐傘,他抬步走了下去。

 “娘娘,賀大人一向對圣上忠心耿耿,您說賀大人他……”

 胡貴妃邊的宦猶猶豫豫的。

 “如今都什麼時候了,他若真是那不知進退的人,只怕也不能得陛下信任,穩坐凌霄衛指揮使的位置這麼些年。”

 胡貴妃居高臨下,凝視那道走朦朧煙雨中的影:“陛下那般喜怒無常之人,可不是誰都能輕易得到他的青睞的。”

 賀仲亭冒雨騎馬回到賀府,溫夫人立即喚人備好熱水服侍他沐浴更,天暗淡下來時,晚膳才擺上桌,溫夫人瞧見兒子渾,從庭走來。

 “你們父子兩個怎麼都不知道撐傘?”溫夫人嗔怪道,立即迎上去,用絹帕兒子沾了雨水的臉。

 “知道我宮的消息才趕回來的吧?”賀仲亭坐在桌前,端了茶碗卻還沒喝一口。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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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珠順著賀星錦的下頜滴落,“胡貴妃怎會輕易讓您宮見了圣上?”

 如今含章殿已經被胡貴妃所控制,陛下想見什麼人,不想見什麼人,都不是那麼輕易的事。

 “夫人,你先回房吧,我與兒子要說些公務。”賀仲亭不不慢。

 溫夫人已習慣他們父子兩個談論公務時自己不能在場,當下也沒多說什麼,只囑咐了賀星錦一定要沐浴換,去去寒氣,便由婢扶著出去了。

 “此前我問你,臨清樓中的那兩可有什麼不妥之,”堂只剩下賀氏父子二人,賀仲亭語氣平靜,“你是如何答我的?”

 賀星錦神微變。

 “子嘉,你以往從不對我這個做父親的撒謊,但在明月公主一事上,你似乎對我瞞頗多。”

 賀仲亭手中的茶碗輕扣桌面。

 “對不起父親。”

 堂一時寂寂,賀星錦許久才出聲。

 “說說,你為何瞞我?”賀仲亭看著立在大開的門前,那個一暗青纏銀鶴紋袍都的青年。

 迷蒙煙雨在他后,他潤的眉眼浸在一片暖里,沙沙的雨聲落了滿耳,再凜冽的夜風也吹不的袍角:“父親,若在宮,會死的。”

 “陛下疼是大燕最尊貴的公主,誰敢傷?”賀仲亭氣定神閑。

 “可父親您看如今的朝局,太子與五皇子必有一爭,陛下已經老了,”賀星錦輕抬眼簾迎向他的視線,“何況,最敢傷的,本是自己。”

 “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賀仲亭的神沒有毫變化,聽了他的話也沒有分毫驚異。

 “我不知道。”

 賀星錦轉過,滿庭夜雨沖刷濯洗著瓦檐,潤的水氣迎面,他低沉的嗓音里裹了幾分迷惘:“父親,我什麼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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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究竟為何一心求死。

 不知與那個年是否已經離開玉京。

 “父親您何苦問我,你原本就都知道,不是麼?”賀星錦再回頭,定定地著他。

 星羅觀臨清樓的那場火,若非有人刻意為之,它怎麼會蔓延得那麼快。

 樓的兩,其中一是蘊貞公主,另一卻并不符合明月公主的年齡,即便們燒得面目全非,也能查驗得出。

 賀仲亭沉默許久,他站起來,走到兒子的面前:“子嘉……”

 他明明是有些話要說的,但最終,他只輕拍賀星錦的肩:“記得聽你母親的話,沐浴換,正值多事之秋,你……顧好自己。”

 一桌晚膳也沒,賀星錦看著賀仲亭接了婢遞來的傘,踩著雨水走夜幕深

 榮王府。

 炭盆燒得通紅,時有火星子迸濺,秋泓將一封又一封的信件扔進去,其上約可見“溫氏敬拜明月公主”的娟秀字痕。

 “王爺,其實留著做個念想也是好的。”秋泓回過頭,看見榮王雙臂撐在案上,失神地著炭火,便出聲道。

 榮王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搖頭:“不必了。”

 “絨絨已經離開宮了,如今胡貴妃正盯著榮王府,若這些東西被發現,豈非多添話柄?”

 榮王凝視著案上零星的幾封信件,那上面的字跡是他再悉不過的,他的兒的親筆手書,只不過這些手書都是寫給溫氏的。

 “鶴紫說,公主有將那些信件好好地存放著。”

 火時明時暗,秋泓燒掉的,都是經由以溫氏的名義代筆卻并未送宮的書信。

 商絨所知的溫氏的筆跡,實則是的筆跡。

 “都燒了麼?”

 榮王指節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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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了。”

 秋泓簡短地答。

 榮王不說話了,他將桌上的書信遞給,隨后靠在椅背,怔怔地盯著滿窗的夜雨發呆。

 門外有了些靜。

 秋泓立即起去開門,隨即一道高大的影走屋中,夜風吹著雨進來,書房的長幔被卷起。

 秋泓出了屋子,來人瞧了一眼炭盆,看清其中并未燒盡的東西。

 “敬直,還未多謝你愿借夫人的名義于我,讓我得以與絨絨做一回不見面的忘年之。”

 榮王坐在書案后,向長幔后的那道影。

 “王爺何必言謝。”

 簾外的的男人抬起頭來,赫然便是賀仲亭。

 “若我早知在南州是自己出逃,我便該早一些如的愿,”榮王長嘆一聲,“也好過回來這一趟,徒增煩憂苦。”

 若非是榮王妃回府來與他說了一句,商絨要代自己向他問安,他也料想不到商絨心中竟已存死志。

 “公主自小生活在宮,當初流落南州也不知是個什麼境況,您有所擔心也是再正常不過。”

 賀仲亭寬了一聲,隨即又道:“只是明月公主沒有死的消息已經了陛下的耳,今日陛下見我時便要我將公主找回,您也知道,如今您將王妃藏了起來,胡貴妃與王妃又積怨已久,找不到王妃,只怕也不會放過公主。”

 淳圣帝纏綿病榻,清醒的時候并不多,方才在宮之中,那仿佛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的淳圣帝抓著他的手,艱難地對他道:“賀卿,明月,你一定要將明月找回來,別讓在外頭吃苦,別讓……讓罪……”

 榮王聽出他話中的深意,半晌才道:“敬直,你知道我早就沒有什麼是能與那兩個年輕人相抗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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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

 賀仲亭一擺跪下去,夜雨連綿,雷聲滾滾,他的聲音清晰傳簾后,“當年您舍了逃離玉京的機會救下臣父,臣便發誓改名換姓也要報答您的大恩,臣為皇帝出生死皆為早日坐穩這凌霄衛指揮使的位置,以圖您之來日,這是臣心中所想,亦是臣父臨終所念。”

 賀仲亭原不姓賀,他父親是榮王的家臣,當年險被裘所害,是榮王甘愿錯失出逃的時機回來營救,如此才保住了父親與他的命。

 “可我除了你,如今又還有什麼?”

 榮王搖搖頭,“你不要與我提晴山,他好不容易從此地,如今正是天倫的好時候,你也知這些年來我服用寒食散已膏肓,敬直,我活不長了。”

 “王爺……”

 賀仲亭嚨發

 “這些年你我謹慎,有這般能夠面對面的時候,我本該與你暢飲,但我如今已是滴酒不能沾,”榮王勉強笑笑,“敬直,我知你為我之心,但也許正如晴山當年所說,我一的骨頭已經折斷了,曾在我邊那麼多的忠義之士皆為我而死,我已經不敢再讓你,讓晴山為我去赴刀山奔火海了。”

 “但是敬直,我想最后再囑托你一件事。”

 “臣絕不會讓胡貴妃等人找到明月公主的下落。”

 榮王還沒開口,賀仲亭便已經猜出他要說的話。

 榮王靜默著,片刻他站起上的疽癥折磨得他已有些走不路,但他還是勉強往前幾步,掀了簾子,手去扶起賀仲亭。

 “敬直,”

 榮王看著他,神溫和,“你多年不易,到了如今這個位置,可千萬莫為我前功盡棄,無論是我,還是皇兄,我們都已經老了,為了你自己,還有你的兒子或夫人,你也該早做打算。”

 “那麼您呢王爺?”

 饒是賀仲亭這般不顯山不水的人,也終究難免因榮王這番話而眼眶潤:“您被折磨,被蹉跎的這些年……又該如何算?”

 “都算了。”

 榮王平靜得如一潭死水般,經不起毫的波瀾:“若非是神碧當年執意生下絨絨,我也許早已不在這世上了。”

 當初肖神碧懷有孕后便有了這一番算計。

 帝王之,總有被年歲磨平的時候,唯有骨的牽絆,才能教人時時思,夜夜想。

 肖神碧不可能永遠借著肖家的忠烈名聲護住榮王,所以才設計令淳圣帝錯以為腹中孩兒是他的骨

 有了骨,淳圣帝便將那段舊記得更牢,即便是為了肖神碧,淳圣帝也不會輕易取榮王的命。

 商絨早產也是因肖神碧自己服用了催產藥,什麼天生異象,那原本便是人為刻意所致。

 商絨并非足月出生,此事也不是什麼可以瞞得住的,但大真人凌霜當時也正需要一個迎合帝心的機會,依照他所言,商絨是知到異象才會提早降世。

 “敬直,若可以,我真想見一見那個孩子。”

 榮王忽然道。

 賀仲亭心中明白,他所說的那個孩子,應該便是帶著明月公主出逃的那個年,于是他垂首,輕聲道:“王爺,臣會探查他是否還在玉京。”

 ——

 這雨下了一天一夜。

 自折竹走后便沒有停歇過。

 商絨夜里睡不好,總是夢見那座天硯山,夢見山崖底下的石,一堆柴燒的火,還有沒味道的烤魚。

 索著用火折子點燃了燭燈,窗外雨聲很重。

 忽有拍窗的聲音。

 眼睛一亮,立即支起去推開窗,迎面而來的是潤的水氣,窗外的人并非是那年,而是第四。

 “拂柳姐姐,你這是去哪兒了?”

 商絨掩去眼底的失落,發覺第四渾袂還沾著些泥點。

 “下雨太吵,我睡不著出去了一趟。”

 第四轉了轉眼珠。

 商絨抱著雙膝坐在榻上:“你去找白觀主了對不對?”

 第四一怔,隨即將這披散長發的小姑娘打量一番,笑出聲來,也不打算瞞了:“果然能被小十七看上的,絕不會是一個笨蛋。”

 “我只是想,我送你的那盒藥膏你一定不會辜負它的效用,”商絨裹在被子里只出一個腦袋,一雙水盈盈的眼睛,“白觀主到底長得有多好看,才讓拂柳姐姐你那麼惦念?”

 即便是當日在星羅觀中,商絨也沒真正見過白

 “比小十七還好看,你信不信?”

 第四的手肘撐在窗欞上,朝眨眨眼睛,故意道。

 商絨想了想,搖頭:“不信。”

 “是啊是啊,你要是覺得旁的男人比他好看,那可就壞了事了。”第四一邊笑,一邊審視愁緒郁結的眉眼,又說,“小十七在櫛風樓時,可是樓中數一數二的殺手,他殺人的手段可比我厲害得多,你不必太擔心。”

 商絨抿起,回頭看了一眼床頭茶碗中的木芙蓉花,一天一夜的工夫,它的花瓣已卷曲發干。

 一扇窗合上,第四回去睡覺了。

 商絨捧著木芙蓉花,它有點發黃的花瓣邊緣。

 后半夜就這麼守著一盞燈燭生生地捱了過去,天蒙蒙亮,在極度的困倦中迷迷糊糊淺眠了一陣兒,聽見院子里的響便一下子睜開眼睛。

 天青灰,細雨蒙蒙。

 石階上的雕花木門“吱呀”一開,商絨煙青的袂隨風而在霧蒙蒙的庭見那黑年的臉。

 烏黑的發髻間,那一葉銀閃爍發

 “折竹!”

 商絨本來不及穿鞋子,只是看見他,便踩著潤的石階朝他奔去。

 年顧不上與邊的姜纓多說什麼,只見赤足踩水而來,他便立即迎上前去,雙手環住的腰輕松將抱起來。

 水珠從白凈的腳上滴落,他輕皺著眉,聲線清泠:“怎麼鞋子也不穿?”

 商絨像個小孩一樣往他懷里蹭,他腥的味道很濃,令有些不適,可還是地抓著他的雙臂。

 “裳也不給我時間換。”

 折竹看出的不適,他小聲嘟囔一句,抱著走上階,進了屋子里去。

 他才要將放回的床上,卻見那榻上被子整齊,看起來并不像是有人睡過的樣子,他頓了一下,隨即走屏風后。

 果然,他床上的被子凌,那朵盛放在茶碗里的木芙蓉花已近枯萎,就放在床畔。

 “你……”

 他的臉頰浮出薄紅,“你在我床上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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