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未見，可甫一見到這張令他魂牽夢繞的面龐，以往的回憶便再也控制不住的紛至沓來。

那年，他場得意，風流俊秀，一度爲汴京城若乾娘子的春閨夢裡人；

那年，風華正茂，不思嫁人持家，只一心撲在撰寫社評上，以犀利筆鋒挑戰老夫子的底綫，常被人駡是世風日下的典範。

他們相看兩生厭。

他恨被那人育了五年，恨他能常去霍府看那人。

他對旁人均能含笑對待，唯獨對，每每尋釁滋事；而亦不會逆來順，提筆含沙影的駡他，言辭犀利毒辣。

就這般對峙相厭了幾年。

一直到永安帝要納爲妃。

當日知曉此事，他就馬不停蹄的跑去了攝政王府，果不其然見到一列侍衛滿是肅殺的端著一壺酒盞往外走。

當時，他的腦袋就懵了。

反應過來時，他已然摔碎了酒盞，打倒了侍衛，關閉了王府大門，雙臂張開死死攔在門的方向。

攝政王聞訊趕來，一同趕來的還有永安帝。

永安帝看他的目充斥著好奇和震驚，可他不會單純的以爲那永安帝什麼都不知道。

而攝政王……他看來的目中，明明滅滅有著難以言明的緒在其中。

再後來，孟英娘就出家了，法名了空。

孟英娘含淚看他。昔日一別，竟是十數年載，縱然再見時，面前之人已是不之年，兩鬢有了白霜，面容有了歲月痕跡，可在心中，他仍是當年英姿發的年郎，縱然他依舊是世人口中的佞權臣，險毒辣。

孟英娘抬手覆上了肩上的那糙的手，今生如何也忘不了，就是這雙手，毫不遲疑的摔碎了那盞毒酒，毅然決然的擋在攝政王府門前，阻擋那些前來取命的王府侍衛。

「英娘……你放心，我會想方送你離開。」顧猷淵看著，艱道。

孟英娘搖了搖頭。自踏汴京城，踏顧家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再也離不開顧這個姓氏。也不想離開。

「阿蠆，半生已過，餘生我們二人不妨試著相攜而過。」

不等神恍惚的顧猷淵再說什麼，孟英娘就拉過他一同跪在顧立軒的旁，俯重重磕了三個頭。

顧猷淵看向，染盡了半生滄桑的眸裡約有了淚意。

孟英娘看著顧立軒的，低低對顧猷淵道：「阿蠆，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怪嗎？」

顧猷淵了下。

「阿蠆，你莫要怪阿娘。」孟英娘輕聲嘆氣：「阿娘要走的路從來都是前途未蔔，帶不了你的。」

顧猷淵搖搖頭，苦笑：「宦海沉浮了這麼多年，我早就看了，也想了。亦無可奈何，所作所爲亦不過是想衝破世道的錮，想拼命的衝出條路來，奈何造化弄人，最終還是沒逃過那人的圍追堵截，至死都是被人錮在那方天地中……」

顧猷淵的聲音有些抖：「可惜我明白的太晚，至今想要懺悔，都找不到埋葬的墓地。悔之晚矣。」

孟英娘抱住他，輕聲哽咽：「沒事，阿娘在天上會聽得到的。」

宮墻，永安帝著手上泛黃的書頁，心緒間有微微的的起伏。

這是他兒時，姨娘給他親手寫的畫的啓蒙讀。他約記得，那時不過兩三歲的他被抱在溫暖而馨香的懷裡，一字一句的教著，人之初，本善……

姨娘，又哪裡是什麼姨娘，早在他父親臨終之際，就已然將其中所有一一對他吐。

那個本應該被他稱爲娘的人啊……

這遙遠的回憶令他的神有些恍惚，亦有些懷念。

他記得總喜歡點他的額頭，笑駡他是個泥猴子，記得他讀書寫字告訴他做人的道理，當然也記得沒事的時候要不在晚風苑書房裡看書，要不就坐在院的藤椅上出神的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些日子很淡，卻如靜靜的溪流般，讓人通舒服，難以忘懷。

後來，一切都變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哦，大概是從他三歲那年，顧猷淵來霍府尋他出去玩耍的時候罷。

他仍記得那驚險的一幕。顧猷淵在摔下假山的那刻，揮舞的雙手有一瞬間是要抓住他的袖口的，可下一瞬他卻莫名的鬆了手……

顧猷淵那刻的眼神他至今都記得清楚，那般的嫉恨，卻也慕。

已知後來很多年他都在想這個問題，既然顧猷淵當年要置他於死地，爲何最後一刻卻放棄了？難道他就不怕他將此事告訴父親？或者，認爲他還小，說不清此事原委？殊不知，霍家的孩子，比哪個都要早慧。

永安帝指腹著書頁，心緒複雜。對於此事原委，大概是知曉的罷，否則焉能再也不教他半字人之初本善之言，又焉能短短數日就極敗壞，藥石無醫？只怕當時的心在滴，而那千瘡百孔淋漓傷口卻是親兒一刀一刀的刻上的。

多年之後的他也明白了，只怕那時便已然沒了生志。之前支撐活下去的那些理由統統都化作了虛無，有的甚至還化作了毒箭利刃，瘋狂的將萬箭穿心。

的死，已然了定局。

而父親……亦有些魔障了。

他有些不明白，難道男之真能令人喪失神志？

說句大不敬的話，父親生前已然大權在握，天下人可以任其挑選，如何就爲一人至死不渝？

他好奇，亦有些懼怕。

所以當他察覺他對孟英娘的覺有所不同時，在殿前枯坐一夜的他，翌日清晨就奔了霍府而去。

他怕了，因爲他怕有朝一日會走父親的老路。而父親說過，作爲一個合格的帝王，不應該有所肋。

要親手斷了念想他有所不忍，又怕日後悔之不迭，所以便要經由父親之手。

不用他多說什麼，只需稍稍吐他對孟英娘的慕和歡喜之意，就足夠父親當機立斷遣人送盞毒酒過去。

只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顧猷淵竟可以爲那孟英娘做到這種地步。

公然忤逆父親，這是他作爲帝王之後，從來都未敢做的事。

永安帝握著手裡紙張低低的笑，那顧猷淵肋這般多，如何能逃得過他的掌控？也難怪當初他的授業恩師說那顧猷淵，天資聰慧，可惜優寡斷，心，最終難大。

永安六十八年，帝薨，舉國大喪。

永安帝在位六十八年，是歷代在位時間最久也最爲長壽的君王，他在位期間開創了永安盛世，國富民強，外敵不敢□□，被後世稱爲一代聖君。

而最爲令後世津津樂道的是君臣和睦的佳話。永安帝與宰輔顧猷淵連手治理大齊，君用人不疑，臣誓死報效，攜手開創數十年的盛世之景。縱然早年顧相人挑唆，有過一時的糊塗，好在醒悟及時，臨陣倒戈，將前來□□的匈奴軍殺了個片甲不留。而永安帝不計前嫌，力排衆議，依然重用顧相，在歷史長河中亦是難有的襟開闊之君，到後世人的追捧。

要說永安帝爲人詬病之，莫過於太過重。後宮佳麗三千，子衆多，是皇子就有三十餘人。晚年奪嫡之爭更是慘烈，牽扯各方黨羽衆多，大半個朝堂幾乎都牽扯其中，爭的是你死我活。

而顧猷淵亦有爲人詬病之，那就是他那爲閹黨的父親。不過瑕不掩瑜，除了出，他天資聰慧，有經緯之才，相貌俊，又偏偏隻家裡娘子一人，這樣的人設足矣俘獲後世衆多的心。網文盛行那會，凡是穿越到大齊永安帝這個朝代的，十之□□都要跟顧猷淵來個曠世奇，而被穿篩子的人無疑是孟英娘，被後世人稱爲偉大的意識的啓蒙者的人；而剩之一二則不怕死的去永安帝這個花心大蘿蔔，隻爲要改造他，爲他心裡最明亮的那顆夜明珠。

知道後世後來的某日，某專家在新出土的一些陳舊文獻中，找到有關大齊朝攝政王霍殷的一些蛛馬跡來，這些痕跡跟正史記載的那個一筆帶過的攝政王不同，而循著這些蛛馬跡，漸漸的，他竟挖到了一個天大的。

被稱爲一代聖君的永安帝其世有存疑！

一石激起千層浪，電視、報紙、網路等爭相報導，歷史的好者紛紛出游走於各大圖書館博館，甚至在出土的墓葬群也逐一查看，隻爲尋找永安帝的世。

各類野史瘋狂的翻閱，各種證據綫索一一不放過，在強悍的數據大時代，永安帝這一代的幾乎要大白於天下了。

自此，穿越的網文多了個攻略目標，霍殷。而被穿篩子的人也多了個，沈晚。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