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的時候,李牧正好奇的站在紫荊宮的門口。
恰好是夏末初秋的時節,紫荊宮里的榆樹,葉子漸黃,掛在枝杈上搖搖墜。
和他每日在云寧宮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景。
伴隨著院傳出的陣陣痛苦的呼喊,宮人們面頰嚴肅的從他旁快步走過。
李牧抱著手里的蹴球,好奇的往里張。
就聽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好似劃破長空,一瞬間直沖天際。
紫荊宮的嬤嬤激的跑了出來,無視了所有的禮數,無視了李牧的存在,直奔太極殿的方向。
“生了!舒妃娘娘生了!是個皇子!皇子!”
那時,年的李牧,只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還不知道這個孩子的降生,到底意味著什麼。
他愣愣的著嬤嬤的背影,瞧著金燦的天,與大紅宮墻映襯出的絕秋,忽而自后察覺一抹寒意。
回眸,紫荊宮,那個人面蒼白,手指在鏤空的窗上,死死的注視著他。
那是二皇子的生母,當時的舒嬪。
那一年,剛剛推行新政,初見效的李義,卻沒有因為這個二皇子的出生而到開心。
他背手站在太極殿前,睨著風云變幻的氣象,面沉的如寒潭的死水,仿佛蒙了一層薄薄的霜。
“事已至此,陛下還是早做打算。”嚴詔立在他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誰也沒能想到,當時不過是刑部侍郎的許為友,將自家兒送進這大魏高聳的宮闈之,見不得盛寵,竟然會唆使用上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礙于皇家面,礙于皇子已經降生,李義就算心中惱怒,也不得不吃了這個啞虧。
許久,他瞧著一旁的陳公公:“筆墨紙硯。”他道,“既然要求一個尭字,那就給!”
隨著他筆親賜的名字,一筆一劃的落下去。這如星宿降世,會在未來決定天下興亡的第一枚棋子,便落在了名為天下的棋盤上。
但事并沒有向著失控的方向發展。
人人都以為,蕭貴妃生下的太子李牧,與舒妃生下二皇子李堯,勢必明爭暗斗,是水火不容的格局。
都以為這一場奪嫡之戰的雨腥風,不可避免。
可被所有人注視著的目焦點,被困在所謂奪嫡里的兩個孩子,卻出人意料的,活了一母同出的模樣。
“我昨夜沒能背下《千字文》,母妃生氣了,說我是個廢。”李堯坐在云寧宮門前的墻角里,哭一個淚人,“哥,我是不是真的是個廢,我什麼都做不好,不管怎麼做,母妃都不會滿意!”
七歲的李牧惆悵的抿,在宮墻邊靠著他坐了下來。
他不能邀請李堯到云寧宮里去,不然當他回到紫荊宮時,若是被多的宮人講出來,四歲的李堯,勢必要吃一頓皮之苦。
“哪有,你明明那麼聰明。”李牧看著他哭兩行鼻涕掛在臉上的樣子,抬手用自己的袖抹掉他面頰上的眼淚,“你才四歲,就能背好多詩詞了。哥哥四歲的時候,大字都不認識幾個。”
說著,他嘆一口氣,像個小大人一般,將自己這個傷心的弟弟包在懷中,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學著他母妃的樣子,哄著,安著。
已有七個月孕的蕭貴妃,過門,瞧見兩個皇子蜷在一起的模樣,便端出來幾樣點心,有些艱難的蹲在李堯的面前,聲問道:“口麼?”
李堯搖頭,抿不語。
淺淺笑起,眼眸瞇了彎月一般,又看向李牧:“……帶你弟弟去國子監玩,可好?”
瞧著溫的模樣,想起自己母親永遠只有那句“還不夠”,李堯的心頭既難又憋屈。
只有李牧理解了蕭貴妃的話。
能讓李堯不挨揍,還能帶他散散心,放眼整個京城,便也只有國子監里了。
只有這樣,他回去的時候,才能告訴舒妃,自己是因為好學,所以請教先生去了。
小小年紀,便已是這般的境遇,著他們兩人手牽手離開的背影,蕭貴妃接過喜嬤嬤籠上肩頭的毯子,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樣的緒。
雖然并非一母所出,但說到底,李堯也是李義的兒子,蕭貴妃雖然不喜歡舒嬪,盡量不與有什麼集,但孩子是無辜的,不應該為權利舞臺上的工。
垂眸,瞧著一無垠的天際,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逃不過皇族的命運。
當李錦出生之后,舒嬪的焦慮越發的明顯。
為了安,蕭貴妃便同李義商量著,將舒嬪的位份往上抬一抬。
“讓覺得好些,讓后宮的目都投向那里,李堯那孩子也能吃些皮之苦。”蕭貴妃一邊哄著年的李錦,一邊瞧著旁沉思的李義。
“朕覺得不妥。”燭火微微跳,將李義的面頰襯托的更是肅然幾分,“你本就不喜后宮紛爭,若是舒嬪得勢,以的心,勢必將后宮分化兩派,回過頭來打你,不可。”
屋沉默了許久,將已經睡沉的李錦放下之后,蕭貴妃坐在李義的旁,微微笑著:“既然如此,不如將中書令大人的嫡納進來……”
“不可!”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義打斷:“一個舒嬪已是意外,再往這里送進來一個……”
他有些氣惱,瞧著蕭貴妃的模樣,半晌才冷哼一聲:“不可,朕不想把給你的心,再分出去哪怕一點。”
李義說完,見蕭貴妃沉默很久,滿是惆悵,便無心再看手里的書卷,撂在一旁,氣笑了:“你就那麼在意那李堯?”
他著自己的太:“在意到,恨不得往你夫君旁多塞進來幾個人?”
睨著李義,看著他面頰上的笑意,蕭貴妃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倒也不是在意。”說,“只覺得,若他們兄弟二人能將這般誼延下去,也許能避過雨腥風的奪嫡之爭。”
瞧著李義,很是慨:“奪嫡,大魏一連兩代的皇子都經歷過。”蕭貴妃搖了搖頭,“國力上,財力上,民心上……陛下,我們還能撐的起第三次麼?”
的話,如一支箭,正中要害。
“您首先是大魏的皇帝,之后才是臣妾的夫君。”
“而臣妾,首先是大魏的皇妃,之后才是您的枕邊人,才是太子的母親。”
“當以什麼為重,臣妾拎的清。”
這話,被想念父皇,來找李義的太子李牧,站在門外,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忽然意識到,原來弟弟會被罵,會被打,會不被認可,皆是因為他的存在。
那一刻起,藏拙這兩個字,便刻在了李牧的腦海里。
唯有藏拙,才能讓李堯的日子好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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