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
這暴雨已連下三日。
狂風驟雨之下,京里猶如被凈空一般,沿著鐘鼓樓而行其實還好,附近有護城河,西苑那里又有太池。
可一旦過了那兒,各坊便開始積水了。
當初營造北京城的時候,并不是沒有考慮排水的需要。
可一方面,距離當初永樂皇帝營造北京皇城已歷近兩百年,許多排水的設施,早已年久失修。
另一方面,卻是這一場暴雨來得異常的兇猛。
很快,經過各坊的時候,這積水竟是漫過了車軸的軸心。
這一下子,讓大家手忙腳起來。
趕車的衛希天啟皇帝能夠原路返回,因為后頭可能會有更糟糕的況。
天啟皇帝則道:“朕跌太池中也無恙,這一點水算得了什麼。”
這樣的時候,其實對于天啟皇帝是很新鮮的,他反而盼著這雨永遠下不完。
等馬車進天橋坊的時候,況就變得更加的糟糕起來。
天橋坊以前的況比清平坊的要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都在城的邊緣位置,本就屬于疏于管理的狀態,這里的積水更多。
不只是積水,可怕的還是平日里那些生活垃圾,以及無安放的大小便,這時候因為暴雨,雨水排泄不出,如今統統漂浮出來,一時竟是惡臭難忍。
天啟皇帝掀開車簾子,一看外頭的景象,竟已了澤國,遠……有屋子傾塌,于是在這暴雨之中,可聽見有人哀嚎,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傳到耳里,天啟皇帝一愣。
他第一次到的……是地方上的所謂暴雨,為何會災了。
不遠的水面,好像漂浮著什麼,像一個人……
天啟皇帝一時如鯁在,立即道:“去瞧瞧,去瞧瞧,出了什麼事。”
車夫不敢怠慢,只好停車,泅水過去,隨后回來,一臉沮喪地道:“陛下……是個淹死的百姓……想來是年紀大了……腳不便……”
坐在車中的天啟皇帝,腦海里一片空白。
這麼淺的水,大抵……就是在大這兒,也能淹死人?
這一下子,方才的好心,驟然之間全部破滅了。
就好像一個不諳世事的人,猛然之間,長了。
后隊的車里。
黃立極和孫承宗都靠在車廂里假寐。
其實大抵是孫承宗不想搭理黃立極,所以假寐。而黃立極心頭惱火,偏又不能失了宰相氣度,索也假寐。
然后二人就這麼耗著,可車廂外暴雨撲打在車廂上的聲音,還有慘呼聲都盡耳中,而他們依舊泰山崩于前而不變,就好像都睡著了。
直到馬車停下來,二人才同時張開眼,然后掀開了車簾子,都看到了遠水中漂浮的一幕。
二人俱都沉默。
生而為人,見此慘景,莫說是孫承宗,便連黃立極也不嘆息。
跟著魏哥,不,跟著九千歲混,是個人志向問題,可是人終究未泯,黃立極掏出帕子來,拭額上的汗,這是冷汗。
“這樣的暴雨,釀此災,實在……哎……”黃立極唏噓道:“各地奏報災的時候,只說災,說死者數以百計,以千計,那時難以同,今日真見了這樣子,實在慘不忍睹。”
孫承宗道:“這是地方父母的過失。”
黃立極搖頭道:“卻也未必,此天災也,生死由天定,豈是人力可以挽回呢?”
好吧,又談崩了。
孫承宗便好像學了法,腦袋一靠車廂壁,眼睛又合上了。
黃立極眼睛一白,繼續打盹兒。
街上有人,而且還不,都是想盡辦法,收拾了自己值些錢的家什,泅著水,想要尋出路的人。
馬車繼續前行。
道路掩在水下,水下的路面也是越來越泥濘。
黃立極依舊還假寐。
不過這個時候,孫承宗卻打起了神,他居然抓穩了車廂的窗框,然后眼睛出去,觀察路面。
黃立極心里想笑,孫學士名不副實,看來還是沒沉住氣啊。
孫承宗卻顯得很張的樣子。
似乎在很認真地搜索著車外的水面。
片刻之后,孫承宗突然高呼一聲:“小心了。”
黃立極還未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