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賢齋里。

趙王對孟季廷道：“我看皇兄最近讓工部的人修繕長慶宮,看著像是有立儲的打算。”

說著見孟季廷臉上并沒有什麼高興的表，反而皺起了眉頭，不由問道：“怎麼,皇兄要立儲，你不高興。皇兄如今最疼四皇子，出來的意思也是想立四皇子為儲,按理你應當高興才是。”

“還是說因為最近的事,你覺得四皇子與你生了嫌隙,不打算輔佐四皇子了。”

孟季廷搖了搖頭,道：“四皇子年紀太小,這時候立儲對他不算什麼好事。”

“怎麼不算好事,這太子之位定下來，宮里幾個侄兒也不必爭了,大家親親熱熱的做兄弟。”

孟季廷“呵”了一聲：“你覺得可能嗎？”

趙王自己都是看過自己的其他兄弟為了儲位爭得你死我活的,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

孟季廷繼續道：“往前數列朝列代，年紀太小便被立為太子的，多沒有好下場。”

皇帝正值壯年，如今看六歲的四皇子自然不覺得有威脅，心中只有疼。但若四皇子被立為太子,隨著儲君漸漸長大,而皇帝漸漸老去,再想著他們這個準備輔佐四皇子的孟家,皇帝再看四皇子,就會忌憚多于疼。

“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趙王對孟季廷道。

孟季廷沒有說話，垂著眉握筆寫字。

等晚上回來東院時,孟季廷也同樣是這樣與青槿說的。

“為了儲君,他便不再只是陛下的兒子,還是這國朝的未來。他的一言一行，都會在言的眼皮底下。就如他從前和雍兒小打小鬧與三皇子斗氣，若他只是普通的皇子，最多稱一句頑劣，但他若是太子，他這些行為便會被言視為品行不端、驕縱狠戾，從而加以彈劾。四皇子如今年紀小，未必能承得住文武百時時刻刻的審視，久而久之，他只會活得越來越拘謹，越來越小心翼翼，把上的銳氣都磨沒了。”

“且儲君之位本就是一個活靶子，是眾矢之的。別人為了取代他，只會有越來越多的謀詭計向著他撲來，令人防不勝防。”

青槿聽他說得自己心里也越來越張，抱住孟季廷的手臂問道：“那，那應該怎麼辦？”

孟季廷著的手道：“走一步算一步。”

“凡事總有兩面，立為儲君也不是全然的壞事，至他了儲君，便是名正言順的正統，若有什麼事，宗法禮制也站在他這一邊。”

青槿點了點頭，然后又抬頭看著孟季廷：“爺會保護四皇子的，對嗎？”

孟季廷輕輕的嘆了口氣，對“嗯”了一聲，又道：“你應該學著更相信我一點，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青槿笑了笑，靠在他上：“我沒有不相信爺啊。”

孟季廷有些無奈的起來，手攬了一起靠在榻上，又說起道：“過幾日業兒就該滿周歲了，該給他辦個周歲宴。”

“要不周歲宴就不辦了吧，最近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多一事不如一事。”

“該辦，外頭發生的事與咱們業兒有什麼關系，不能委屈了孩子。周歲宴要擺，抓周宴也要辦。”

孟毓心出生時，因為在孝期里，這也不能辦那也不能辦的，他心中便多有覺得對不起這個閨。此時，孟季廷便再不忍心委屈小兒子。

而此時，皇宮，藻宮里。

皇帝正一邊喝著茶，一邊聽五皇子十分流利的背書。

五皇子背完之后，對皇帝拱手行禮道：“父皇，兒臣背完了。”

皇帝也沒認真細聽，聞言“嗯”了一聲，放下手里的茶盞道：“背得不錯，以后繼續好好用功。”

一旁的皇后笑著對皇帝道：“羑兒可是一直謹遵陛下的教誨，最近都十分用功讀書，每日挑燈夜讀，連臣妾讓他歇息都不肯，說是不能辜負父皇對他的期待。”

皇后招了招手，將五皇子過來，又低頭對跟前的五皇子道：“羑兒，告訴你父皇，你除了背誦了這一篇，還讀了哪些書。”

五皇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然后道：“還學了《大學》、《論語》、《孟子》等。”

皇帝抬眸看了一眼皇后，眉頭微皺。

五皇子才四歲，這些書并不是一個四歲的孩子能輕易理解和學習的。皇帝自然不會相信是五皇子自己要讀的，只可能是皇后為了讓年齡小的五皇子不輸給他的兄長們，授意五皇子的老師提前教的。

皇帝目淡淡的道：“讀書還是要細嚼慢咽，貪多貪快卻不求甚解，學了也無用。以后羑兒還是先跟著先生把《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規》等學好，先把字認全了再學其他的。”

皇后恭敬道是。

宮人端了甜湯上來，湯里浮著幾顆浮元子，上面撒了桂花。

皇后又含笑道：“陛下也累了吧，臣妾讓人做了甜湯，您用兩口。”

皇帝看著桌子上放著的甜湯，并沒有什麼胃口，理了一下膝上起皺的袍子，又隨口問道：“皇后今天請朕過來，可還有別的事？”

“陛下許久沒來臣妾的藻宮了，臣妾甚是想念陛下。今天又是初一，按理陛下該來臣妾的宮里，所以臣妾請陛下過來一敘。”

皇后的聲音里帶了微微的埋怨，皇帝聽著并不那麼舒服，皺了皺眉，道：“皇后既無其他的事，朕還有政務要理，就不在你宮里多留了。”

跟著就站了起來。

皇后見此心中有些氣苦又覺得無奈，連忙跟著站起來，對皇帝道：“不過臣妾這里，倒是真有一事，是關于昭順宸妃舊年的事，想向陛下稟報……”

皇帝轉頭看著皇后，目漸漸的沉下來，打量了許久，打量得皇后心里都有些惴惴起來。

“朕倒是想聽聽，皇后能說出宸妃什麼事是朕不知道，而你知道的。”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慍怒，知道必不會說些好聽的，更懷疑皇后因為他最近準備立儲的作，因此準備故意誣陷牽扯四皇子的生母。

皇后知道他有興趣聽，也不急不慢了起來。

來宮人，將五皇子帶了下去，又讓殿的宮人侍全都出去。

宮人侍行禮告退后，出了正殿，順便將殿門都關上，然后遠遠的站著。

而后沒多久，就聽得閉的殿門里面，傳來一聲碗盞碎裂在地上的聲音，外面站著的宮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均不安起來，卻不敢進去。

而此時的正殿里面，皇帝正裂目震怒的盯著皇后，一副隨時要吃了的模樣：“皇后，你為中宮，心狹窄，毫無賢德，誣陷已經薨逝的宮妃，該當何罪！”

皇后在地上跪了下來，對皇帝道：“此種大事，臣妾不敢妄言。昭順宸妃莊氏舊年與孫良宜有私，句句屬實。宋國公府當年為了掩蓋此事，莊氏被封為宮妃之后，打發了許多知道此事的下人。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查……”

抬起頭來，看著皇帝：“臣妾是不愿意陛下人蒙蔽，所以才冒著哪怕被陛下厭棄的風險，也要稟報陛下這件事。臣妾，是為了陛下著想。”

皇帝的眼神黑沉得像是一潭深井，他走下來，彎腰手著皇后的下，目中甚至帶了幾分殺氣。

“你以為朕會相信你的話嗎？宸妃已經過世多年，是非黑白隨你們涂抹，也無法站起來為自己辯駁。你們是不是就仗著這一點，所以才為所為，隨意攀扯污蔑的清白。真好，你們真好。”

“皇后，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你是不是以為，朕不敢廢了你。”

說完扔開的下，怒氣騰騰的抬腳離開。

皇后仍跪在地上，在后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陛下，臣妾真是一心為了陛下，說的句句屬實，請陛下明鑒。”

皇帝沒有任何的停留，直接出了正殿。

外面黃侍看見他怒氣沖沖從里面走出來，喚了一聲“陛下”，皇帝沒有任何反應，直接從他跟前走了過去，黃侍連忙跟上，躬跟著他一起出了藻宮。

而后，宮人在皇帝走后，進去扶起了皇后，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娘娘。”

皇后微微抬起頭，微揚起下，道了一聲“無事”。

皇帝多疑，說的這些事只要令他有了一的疑問，他都會命人去查探，而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怎麼能容忍皇帝立四皇子為太子，難道他日這個皇后，還要卑躬屈膝的去奉承孟氏嗎。

皇帝回到勤政殿，坐在案前，臉上的怒氣仍未消。

他的手放在案上，緩緩的握起，然后變一個的拳頭，連手臂上的青筋都浮了出來，他想起了皇后說的那些話。

許多事，不經別人的提醒，皇帝從未往這方面想。但若經人提醒，皇帝心里卻又浮起了許多事。

皇帝從未將青櫻和孫良宜想在一，是因為他們一個曾經是小姐邊的丫鬟，一個是府里教書的西席，皇帝想象不到這兩人會有什麼集。何況，貴妃進宮之前他就已經和青櫻有過相的機會，他也從未聽提起過或表現出與孫良宜有意，那時貴妃對他意深厚，任何事都不瞞，亦未聽提起過青櫻已經心有所屬。

在宮里，上表現出來的所有不高興，他以為均是因小時候家庭變故后的遭遇所致，又因為這些遭遇是他所致，他為此對多有愧疚，亦有心要補償。

但如今想來，孫良宜和青櫻之間又都是蛛馬跡。

他們如此恰巧均來自江南，孫良宜為何會待在宋國公府多年不肯離去，偏偏青櫻去世后他便科舉朝為，孫良宜對四皇子的疼亦超出了一個老師的限度。

皇帝想起這些年對孫良宜的欣賞、喜和信任有加，此時口中像是含了一口惡心的蒼蠅。

皇帝將黃侍進來，對他道：“你讓皇城司的人進來見朕，朕要讓他們查一件事。”

“是，陛下。”

黃安悄悄的抬起了頭來，看了一眼皇帝，又小心的問道：“陛下，您今日還召了孫大人來為您筵講，孫大人如今已經在勤政殿外侯著，可要請他進來，或還是先讓他回去？”

皇帝揮手揮落桌子上的硯臺和書籍，硯臺里未干的墨水灑落在地上和書籍上，讓地上顯得狼藉一片。

他的聲音像是帶著熊熊的烈火：“讓他給朕在外面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