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霍玨布置好了一切,將假的法戴在脖子上,躺在床上。雪松院已經設下了陣法,只等叛徒甕。
與此同時,雪松山經年流轉的符文大陣,不出霍玨預料,流轉的赤金符文驀地一滯。
很快符文像錯位的齒鏈條一般,因為一環無法相扣,開始分崩離析。
修律院里面的弟子在夜之中悄無聲息地集結,他們下了平時穿著的天元劍派校服,俱是從頭到腳的黑夜行。
自古以來,干壞事兒都要在晚上,且都要穿上黑服,仿佛是約定俗的事。
不過黑確實能夠更好地融黑夜,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非常有序地站好,像一群不詳的黑烏。
他們今夜都是背叛宗門的叛徒,但是帶頭的修律長老段振承諾他們,只要過了今夜,他們便全都是堂堂正正的天元劍派掌門親傳弟子。
修律長老段振也換上了一黑,站在一行弟子的最前面,并沒有像每一次下山歷練之前,說什麼冠冕堂皇為民除害的話。
修律長老只是慢慢舉起了他的本命劍,喊了一聲,“修律殿弟子隨我來!”
“是!”
齊刷刷的應聲,氣勢雄渾,弟子們也紛紛將佩劍舉了起來附和。
段振出了一個笑,掌門之位唾手可得,待到他的好兒段琴軒回來,把霍玨給他兒置,想來就算生氣,也無法再扭轉定局。
只不過就在段振轉過頭,要帶著一眾弟子劍直指雪松院的時候,突然間地面震了一下。
段振一頓,低下了頭。
窸窣聲響自四面八方傳來,弟子們覺到自己腳下的土地里有什麼在游,紛紛震驚低頭——
第一樹藤從地下鉆出,令一個弟子趔趄了一下的時候,他們并沒有意識到危險。
因為他們聞不到任何危險的氣味,北松山大陣被他們故意破壞,因此萬里雪原的寒涼正在如夏日冰塊一般,緩慢出它的凜然之氣。
伴隨著這寒冷和呼號風雪的,還有萬里雪原上面經年被皚皚白雪覆蓋的松香。
吸一口,凜然骨,肺腑通徹。這本該是每一個天元劍派弟子都記憶深刻的味道,他們就是在這些凜然風雪和松香之中磨煉道心,苦修不綴。
這樣的悉,何來危險?
只是很快有人驚呼道:“這是什麼?!”
一足有手臂細的樹藤自地底鉆出,迅速纏上了最近弟子的,接著無數樹藤自轟然四分五裂的地面鉆出,全部纏向了修律院的弟子們。
令人牙酸的咯咯聲響,是凜冬時節樹木拔節的脆音,轟隆隆的嗡鳴震懾心肺,是罡風卷著風雪開始肆的前奏!
北松山的符文大陣,在這個時候徹底停止流——結界崩了。
“何方妖,眾弟子莫要慌,隨我結陣!”
段振催手中本命劍,直接橫刀斬斷要將他纏縛其中的巨蟒一般的樹藤。
只是樹藤輕易能夠斬斷,甚至力氣大一些的能夠隨意折斷,但是斬不盡,砍不絕。源源不斷的樹藤從底下窸窣而出,伴隨著嗡隆不止的罡風寒雪,令人連呼吸都變了奢侈。
“并非妖,長老,這些好像是……是松山的雪松!”
確實不是妖,北松山劍派修煉的便是斬妖除魔的劍法,但凡事妖魔到他們,那便是到了天敵。
可這些樹藤之上,沒有任何的妖魔邪祟氣息,它們甚至帶著凌冽的靈氣,如同一窩被激怒的靈蛇,要將整個修律院的弟子全都纏縛得不得。
“是靈山發怒了嗎?!”刀劍跌落的聲音不斷響起,有弟子凄然道,“是靈山不容我們這些叛徒了嗎?”
“滿口胡言!閉!”
段振橫劍抵抗,并沒有被樹藤困住,但是他回頭了一眼,修律院的大殿已經開始搖搖墜——麻麻的樹藤拔地而起,細不一,不帶任何妖邪之氣,卻所到之無不被輕易絞碎。
仿佛這院落之下,有一只通天徹地的巨,正在緩緩蘇醒,要將他們一口吞沒!
段振一時間心中巨震,難道是因為大陣被他們破壞,將雪原里面氣候的妖邪放出來了?!
可是……這院中肆的樹藤,哪里有半點妖邪氣味?
有被纏縛的弟子莫說是抵抗,連道心靈盾都召不出來。
倒也有幾個弟子修為尚且不錯,沒有被束縛,倒是召出了道心靈盾,可是……他們有些人的靈盾之上不是別的,正和曲雙一樣,是生于雪原,長于雪原,和靈山同氣連枝,供他們磨煉道心進境修為的雪松!
當有弟子道心靈盾之上的雪松都不知道到了什麼召,開始叛變的時候,弟子們已經徹底喪失了斗志。
很多人見狀放下了武,被樹藤纏縛繭。
這些樹藤并未曾攻擊他們,只是意在將他們纏縛,甚至被砍得七零八落,也不曾用樹藤尖銳之對準他們。
樹藤像一雙雙來自父母,甚至是師長的大手,只將犯錯的孩子困于其中,不舍傷害。
所有人迅速喪失斗志,最后只剩段振一人橫刀訥訥無言。
他仰著頭,看著漫天罡風裹挾經年不化的雪末,盤旋著自崩裂的大陣滾滾而過,如一張徹一切的神佛面孔,慈悲卻又凌厲,朝著他們輾軋而來。
他心中這瞬間,只覺到自己凡境的修為,都被這怒號的罡風攪得境界震。
當真……是松山有靈,發怒了嗎?
可霍玨那黃口小兒,如何又會是靈山認定的正統!
段振不服,但大勢已去。
此刻,悄無聲息伙同懵懂樹靈搞事的穆晴嵐,見段振滿眼悲愴不反抗了,終于扔下一群被自雪原拐帶出的樹靈,朝著霍玨所在的雪松院掠去。
這場仗兵不刃,因為草木的力量是無窮的,大地的力量也是無盡的,只要利用好了,便是如此刻天罰一般的波瀾壯闊,讓即便是段振這樣的凡境修者,也心生畏懼。
大陣崩壞,山腳下的穆家子弟以為這是開戰的信號,全部都劍而起,朝著雪松院飛來。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主謀段振現在正在懷疑人生,他們就像一群無主“小鬼”注定輕易被沖散。
霍玨做了那麼多的布置,甚至沒有用曲雙所帶的弟子出手,這些修為不的凡間宗門弟子,便紛紛如同被網住的飛鳥,撲騰兩下,就沒了能耐。
上沾了湮靈水,他們也只剩下和青蛙一樣,嘰哇一個功能。
“放開我們,我們乃是穆家人,是得知霍玨掌門有難,來營救的!”
話說得倒是很好聽,曲雙一張俊臉冰冷,站在符文陣法之外,看著一群被沾在陣網上面的“蛾子”,吩咐道:“留人看著,敢強行突破,直接殺了。”
說完他又趕帶人回到雪松院外待命,因為這穆家人只是今晚一波最不起眼的小雜魚,真正難對付的,是修律院的那些弟子和修律長老。
想到這里,曲雙心中難,修律長老乃是師姐的父親,師姐同他們自小一起長大,師承掌門,同門誼是斬斷骨頭連著筋的。
且修律長老曾經也多次在他們闖禍的時候給他們遮掩,雖然修律長老掌刑罰,卻從不過分嚴苛,曲雙自小便不怎麼聰明,師父嚴厲,他沒修律長老的庇護。
修律長老太糊涂了!
修律長老幾次三番想要拉攏曲雙,但是曲雙絕不可能背叛霍玨,可現在要他親手持劍對上自己師姐的父親,曲雙心里怎能不難過?
事到如今,曲雙攥手中佩劍,已然是無從選擇了。
他并不知道修律長老那邊的況,還在這里嚴陣以待。而宗門剩下的兩勢力,和澤長老和皇族衛兵,都想玩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戲碼。
可是穆家那群頂多算是小螞蟻,大陣暫時崩了將他們放進來,和澤長老和皇族衛兵首領都在看戲。
果然小螞蟻很快被捕獲,霍玨廢到這種程度,也不是個任人的柿子。
但是他們等啊等啊,沒等到修律院的那群螳螂來捕蟬!
他們不知道螳螂現在已經變了一群秋后的螞蚱,蹦跶不起來了。
穆晴嵐興沖沖朝著霍玨的雪松院趕,生怕霍玨為護法抵死不降,又怕修律院那些弟子提前手,幸好他們都很乖,按著計劃走的。
穆晴嵐這幾日在湘君山恢復得心急如焚,一恢復就趕回來,這不正好趕上了!
迫不及待想見到霍玨,心中設想他這些天肯定心力瘁,不知道了多苦。
心疼死了。
穆晴嵐一邊朝著霍玨的雪松院方向去,一邊將留在宿霜閣掩人耳目的本相給召喚回來。
召喚本相無需親自去,只需心念一,本相便會化為幽綠靈霧,朝著卷來。
今夜風雪呼號,長明燈不知道被罡風卷壞了多,整個北松山到一片漆黑,沒人發現混在飛的雪末之中的異靈霧。
當然了,也因為一切都太了,又太心急,本沒去用心辨認,的本相是從寒牢的方向卷回來,而并非以為的宿霜閣。
寒牢里曲雙按照霍玨吩咐,布置的陣法被靈霧,金亮起——符文令幽一閃,被靈霧一起卷走了。
穆晴嵐在雪松院外面回歸本相,直接就朝著院子里跑。
以為像往回一樣,虛化形便能穿越陣法。
但往日雪松院布置的陣法只是阻隔妖邪,聚靈等等普通陣法,今次這雪松院是霍玨傾盡畢生所學布置,阻隔的是所有生靈。
即便是真的大能修者來了,也要被拌住腳步。
這被布置了九重地獄一般,能阻攔住任何生靈的陣法,穆晴嵐因為上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布陣主人親手繪制的符文令,如無人之境。
急吼吼一頭扎進了霍玨的屋子,不知自己雖然能順利過陣卻到底了陣法。
曲雙知陣法波,雙眸一凜,以為對方終于殺上來了。
帶著弟子按照霍玨吩咐的,在霍玨窗外蓄勢待發。
穆晴嵐裹挾著風雪闖進屋子,還沒忘了好生收斂屬于自己的草木氣息。
本以為能看到霍玨嚴陣以待坐在屋,結果長明燈幽幽亮之中,霍玨竟然睡了。
他躺在床上,看上去睡得極其安逸。
這當然是假象,霍玨在有人闖進來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渾繃。
霍玨想過,如果外面那些陣也攔不住要奪取法之人,那麼曲雙他們定然也沒有了任何抵抗力。
他答應曲雙會催要他們幫忙的玉牌,其實本是假的,那玉牌安安穩穩放在桌子上呢。
他察覺到有人闖進來,躺在那里沒有,是因為他周還有另外一道陣法,也是最后一道陣法。
這一道陣法,是以他半殘的靈府和經脈布下的絕殺陣,便是他——自。
頸項上的“法”,正是這陣法的陣眼。
只要對方他頸上法,那霍玨拼死也能炸對方個半殘。
師姐就要回來了,霍玨已經寫好了托付師姐,要師姐做掌門的書信,并告知了法所在。
霍玨自認已然了無牽掛。
穆晴嵐一點點靠近,生怕吵醒了他。
在他床邊站了一會兒,心中那如火燒如水淹一樣的恐懼,都漸漸遠去。
霍玨還好好的呢。
他好好的就好。
穆晴嵐湊近霍玨,定定看著床上的人。
心想他怎麼就這麼磨人啊,在湘君山上恢復靈力的時候,才后知后覺想通,霍玨為什麼那天晚上出爾反爾。
他那麼善良,肯定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不肯拖累一個弱子。
也不知道這些天,他有沒有想自己。
他也太難追了!
穆晴嵐心里這麼想,還在不甘心那晚就只到中,半點好沒撈到。
霍玨好歹還了一把呢。
這麼想,穆晴嵐覺得自己不能虧。
屏息半跪在床邊,見霍玨反正睡著了,心一橫,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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