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之外,滴水冰。侯立恒在門口徘徊了足足一刻鐘,卻還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阿威冷得直哆嗦,忍不住道:“將軍,您不是要去找宋小姐問暗樁之事麼?為何還不進去?”
侯立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阿威頓了下,忍不住嘆氣……自家將軍這怕人的病,當真是沒救了嗎?
就在這時,軍帳一角起,冰葉走了出來,飛快地看了侯立恒一眼,又安安分分地低下頭,道:“將軍,我家小姐得知您要來問暗樁之事,便已經恭候多時了,小姐說,外面天寒地凍,還請您進去坐坐。”
侯立恒面僵了下,道:“孤男寡共一室,恐污小姐清譽。”
冰葉卻道:“我家小姐說了,清者自清,無需多慮,將軍請——”
說罷,冰葉便為侯立恒抬起了門簾。
侯立恒本就不喜同人說話,且對方又是個世家出的大家閨秀,可冰葉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若是不去,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于是,侯立恒斂了斂神,微微低頭,了軍帳。
這軍帳不大,是臨時安排給宋云舒住的,是以也沒有過多的裝飾。
侯立恒才走出幾步,便見一個纖細的影,立在長桌旁。
宋云舒緩緩轉,清麗的面容在侯立恒目中一晃而過,隨即低頭福,“見過侯將軍。”
并未著裝,而是穿了一樸素的男裝,用寬腰帶一扎,顯得弱不風。
白皙的面龐不施黛,沒有毫脂之氣,倒是顯出幾分難得的清雅。
侯立恒忙道:“宋小姐有禮了。”
宋云舒沒有多說什麼,只點了下頭,回到長桌旁的木椅邊坐下。
侯立恒特意找了個遠點兒的位置落座。
宋云舒卻開門見山,道:“侯將軍已經拿到名錄了罷?若有什麼想問的,云舒定然知無不言。”
侯立恒正愁不知如何開口,聽到宋云舒說這話,便順勢接了下來。
“宋小姐這些名錄,都是從哪里來的?”
宋云舒沉默了片刻,道:“這些暗樁,是方家與宋家聯合豢養的。”
侯立恒一聽,頓時明白過來。
宋大學士任太傅期間,也是二皇子之師,既然如此,方家在北疆的一番部署,恐怕也不了宋家的支持。
侯立恒半信半疑地看著宋云舒,道:“我如何得知,宋小姐給的名單是真是假?又如何確認這名單之上,就是全部暗樁呢?”
宋云舒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咬咬牙,道:“侯將軍,原本養這些暗樁,也不過是為了留一條后路……如今放棄暗樁,不過也是為了一條生路罷了。”
宋云舒心中清楚,就算不拿出這名單,對方也一定會挖出世家的暗樁,只不過是早晚問題。
既然如此,不如主將這些人呈上,以保宋家一線生機。
畢竟,如今的宣帝還會念著宋家的一點苦勞,日后若三皇子上位,可就說不準了。
侯立恒見宋云舒面蒼白,聲音也有些低,便知對方給出這些名單,也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時也不好再為難,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謝宋小姐了……不過,在暗樁抓盡之前,還要請宋小姐留在軍營之中,莫要離開。”
若是這名單有異,或其中有陷阱,只要宋云舒在手中,便可迎刃而解。
宋云舒自是清楚他的意思,只不卑不道:“將軍放心,我既然從京城趕來,斷沒有半途而廢的意思。”
侯立恒瞧一眼,只見宋云舒神鎮定,語氣從容,反倒對高看了幾分。
“那就好。”
侯立恒揣著名單,出了軍帳。
阿威立即迎了上來,道:“將軍,如何?”
侯立恒道:“先按照這名錄去抓人,如有異樣,立即來報。”
阿威接過名錄,卻忍不住盯著侯立恒看。
侯立恒瞥他一眼,“怎麼了?”
阿威有些疑地看著侯立恒,道:“將軍,您方才同宋小姐聊了這麼久,就沒有頭暈、不上氣麼?”
侯立恒面微滯,長眉一皺:“整日里管這些閑事,難怪功夫沒長進。”
阿威小聲嘀咕,“屬下這不是關心您麼……”
阿威只得拿著名錄,灰溜溜地走了。
侯立恒下意識回頭,看了放下的門簾一眼,卻什麼也沒說,轉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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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城位于大金和韃族的界之,即便兩軍劍拔弩張,但冰城城郊外的黑市,卻依然熱鬧非凡。
局勢不明,顧青昀本不想帶蘇玉音出來,但架不住投懷送抱的央求,便同意早來早回。
一起出門的,還有阮梓義和阿水。
阿水在韃族長大,對兩國邊境的黑市雖然有所耳聞,但畢竟沒有親經歷,到了黑市上,看到什麼都十分好奇。
蘇玉音與顧青昀肩并著肩走,道:“這黑市看起來與尋常集市相似,其實,不為人知的彎彎繞繞可多了!”
顧青昀饒有興趣地看著,等著的下文。
蘇玉音對顧青昀這期待的目頗為滿意,便道:“這黑市里的貨,都是分兩批的,一半是明面上的,稱為‘明貨’,還有一半是藏在暗地里的,便是‘暗貨’。”
蘇玉音說得神兮兮,小臉上滿是認真。
顧青昀角揚了揚,道:“還有此事?那如何能看得到‘暗貨’呢?”
蘇玉音一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要看暗貨,自然要用暗號啊!例如要看古玩,明面上的古玩都平平無奇,要看好貨,便要對掌柜的說,‘新不如舊’,他便懂了!”
顧青昀長眉微挑,道:“你如何知道這些的?”
蘇玉音一本正經:“話本子里都是這麼寫的呀!”
顧青昀:“……”
阮梓義在旁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蘇玉音瞥了他們一眼,道:“你們不信?”
顧青昀沒說話,阮梓義卻道:“夫人,恕在下直言,話本子里,可都是騙人的。”
蘇玉音蛾眉微攏,道:“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不是真的?”
阿水也幫著蘇玉音說話,道:“是啊,不如我們試試?”
蘇玉音自然按捺不住心的好奇,便自顧自地沖到了一間古玩店里。
這古玩店的門面看著普通,但到了里面,才發現別有天。
不擺件、皿,都依次擺放在貨架上,看上去琳瑯滿目。
掌柜的看這一行人氣質不凡,立即過來迎接,“幾位客想看點兒什麼?”
蘇玉音清了清嗓子,道:“掌柜的,這些貨我都不要。”
掌柜的疑地看著蘇玉音,問:“您這是?”
蘇玉音盯著他,道:“新不如舊!”
掌柜愣了愣,簡直一頭霧水。
蘇玉音又重復了一遍:“新不如舊……你明白嗎?”
掌柜的滿腹狐疑,正要開口詢問,卻見顧青昀立在蘇玉音背后,拿出了一錠銀子,無聲地晃了晃。
顧青昀提示道:“掌柜的,我們不要尋常的件。”
掌柜的腦子轉得飛快,立即明白過來,“有有,只要夫人想要,什麼都有!”
于是,掌柜的立即招呼小二,去倉庫里拿東西,片刻之后,小二便抱著幾個沉甸甸的箱子出來了。
小二一臉堆笑,“公子,夫人,二位看看,這些可都是上等貨呢!”
蘇玉音一見這些東西,便以為是自己的暗號奏了效,頓時心花怒放,“你看,我就說是要用暗號的!”
顧青昀角揚了揚,道:“果真如此。”
阮梓義眼角了,得了……就是花錢哄人開心。
他側目看了阿水一眼,見阿水的眼睛也睜得大大的,這一臉期盼的樣子,也十分憨可。
蘇玉音興致地挑了幾件古玩玉,忽然看見一只水頭純正的鐲子,眼神一亮。
掌柜的忙道:“夫人可真有眼!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啊!最襯了!”
蘇玉音點點頭:“嗯,不錯。”
說罷,一把拉過旁邊的阿水,道:“你來試試?”
阿水一愣,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多謝夫人!奴婢份卑微,哪里配得上這麼好的鐲子?”
蘇玉音一聽,嗔怪道:“說了你多次了,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我的人,什麼好東西配不上!?”
阿水角微抿,道:“夫人對奴婢太好了……可這鐲子太貴重了,使不得!”
自從離開家,被選了韃族王宮,便時常被人欺負,直到遇上蘇玉音和阮梓義等人,才慢慢會到溫暖。
顧青昀見阿水有些怯,也淡淡開口:“這鐲子貴重也好,便宜也罷,都是一番心意。”
顧青昀眼神溫潤,目和煦,讓阿水覺得如沐春風。
蘇玉音笑道:“就是啊,試試也無妨!”
說罷,便主將鐲子往阿水手上套,阿水皮白皙,手腕纖細,水綠的鐲子一套上去,更是襯得手如水蔥一般,好看極了。
蘇玉音驚嘆道:“當真好看!就這只了!”
阿水忙道:“夫人不可,奴婢……”
阮梓義打斷了的話,“夫人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阿水見到蘇玉音笑的眼,也不忍再拒絕,便紅著臉點點頭。
“謝謝夫人。”
掌柜的便眉開眼笑地將其他東西包了起來。
“幾位貴客,下次再來啊!”
掌柜的說著,和小二一起,將幾人送出了門。
阿水走到街上之時,還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腕——圓潤的鐲子戴在手腕上,阿水了又,越看越喜歡。
顧青昀無意間看到這溫含笑的神,不知怎的,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眉眼、這表……怎麼有些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