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回到家中后,溫杏去庖房煮了一壺能潤肺的公草茶，端到飯廳，一人倒上一杯。

　一杯熱茶,渾暖烘烘的。

　伏危放下杯盞，把本次回來的目的說了出來。

　伏震夫婦聽到溫家所在，衙門明日也會開堂審問后，都面驚愕.

　伏震在郡治的時候就妻子提起過。

　妻子說回去后，弟婦會讓二弟幫忙去查一查娘家所在,從而討回一個公道。

　伏震沒有懷疑過二弟會不會幫，只是沒想到他們才從郡治回來三日，就找到了。

　伏震回神,面頓時鐵青,手心暗暗攥拳，聲沉沉的問：“人在哪？”

　伏危道：“周知縣已經派人去抓拿了，同時也會找到先前辦這事的衙差。若是衙差承認是收過銀錢的，那麼明日也只是讓大嫂去指認一下是否是溫家人。”ＹuＳhubＯ.Ｎet

　他略一頓,又補充：“他們頂多挨上一頓板子,隨而再關一段時日，雖然也讓其賠付役銀，但就他們家的況來瞧，賠付役銀的事便莫要想了。”

　事過去三年了，與伏震而言,最重要已不是能不能要回役銀了,而是能不能給他們一個慘痛的教訓。

　“大概會打多板子,又會關多久？”伏震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伏危大概了解過類似的況,應道：“二十板子和三個月的刑期。”

　伏震立即皺起濃眉：“懲罰太輕了！”

　他們不僅想把杏娘賣了，更算計杏娘去服苦役,如此惡毒，這點懲罰對他們來說，著實太過輕了！

　伏危面淡然，但卻也意味深長地道：“雖只被關三個月，可在牢房中發生些什麼事，誰能知曉？”

　虞瀅與伏震都聽明白了伏危話里的意思。

　——暗中教訓。

　伏危的意思，或在以前，虞瀅不大贊，可這個時代并非是什麼法治社會，況且溫家當初對大嫂做的事沒有半點的人，那些懲罰確實太輕了。

　伏震聞言，看向二弟：“你能讓我進牢獄一趟？”

　伏危笑了笑：“他們又不是什麼重犯，為何不能？”

　伏震聞言，心里有了底，然后道：“那明日我與杏娘一塊進城。”

　伏危道：“剛打完板子，等到他們差不多可以出獄的時候，我再安排大兄去獄中看一看溫家人。”

　伏震點頭。

　溫杏一直沒有說話，低頭飲著茶水，只是握著杯子的手微微抖。

　虞瀅想起在郡治時，與大嫂提起這事的時候，大嫂期待看到大伯母的報應，都激得翻來覆去了半宿。如今真等到了，如何能不激？

　幾人商量好明日什麼時候去玉縣后，便從飯廳中出來了。

　伏危回來，虞灌只能與他一屋。

　羅氏先前睡的單人床和伏危睡的床，都未送去玉縣，還在，可問題是沒多余的厚被褥了。

　虞瀅推著他的椅屋，關上房門時，伏危也隨之站起，把裝著換洗的包袱放在單人床上。

　虞瀅轉回，向他，問：“這件事不應該是衙差來陵水村告知的嗎？你如此不方便，怎還跑回來了？”

　伏危轉回看向。

　在對視上伏危那雙漆黑深邃目之時，虞瀅似乎在一息之間心領神會。

　明白了他眼底的想念，在他張開之時，連忙打斷：“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伏危笑了笑，把那句“因為想見你，就回來了。”收回了心底。

　虞瀅簡單整理了一下床鋪，隨而道：“你先休息一會吧，等可以用暮食時我再喊你。”

　虞瀅出了屋子，去庖房中與大嫂一塊做暮食。

　大嫂在攪拌米飯的時候，虞瀅拿了一塊之前臘的瘦。

　雖是瘦，但為了讓臘更香一些，還是留了些許的。

　把臘切薄薄的一片后，簡單焯一遍水，再放在竹篩中瀝水。

　瀝著臘時，虞瀅撈起上午浸泡的冬筍片，用洗了幾遍后，同樣的也焯一遍水，然后直接放進沒有放油的鍋里炒去多余的水分，這樣可以有效地除去味。

　冬筍片的水分也炒干了，虞瀅加了些許的鹽，片刻后才倒碟子中，開始炒香蔥頭姜片，再放臘炒。

　因臘的時候放過鹽了，虞瀅也就沒有放鹽，而是只放一勺醬油。

　家中從連顆鹽都沒有，到現在已經有油鹽醬油時刻備著了。

　香味飄散出來，臘也炒得油亮油亮的，虞瀅這才放冬筍一起翻炒。

　溫杏只會簡單的把菜燉，見到弟婦做菜，都會湊過來學一學，看到鍋中香俱全的菜，不免嘆：“弟婦你的廚藝真好，估計酒樓里邊的廚子都沒你做得好。”

　只會做些家常菜的虞瀅聞言，笑道：“人家酒樓可不止這個手藝。”

　這時候伏寧也從何家那玩回來了，循著香味跑到了庖房，小姑娘用力嗅著香味，糯糯的說：“香香。”

　虞瀅笑著與說：“要好一會才能吃飯，你先回屋陪小叔聊聊天。”

　伏寧小臉一茫然，以為自己聽錯了，便問道：“小叔，回來了？”

　溫杏點頭：“剛回來的。”

　伏寧聽到小叔回來了，頓時興沖沖的朝屋子跑去。

　溫杏瞧到兒歡快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

　會說話后的寧寧，現在已經開朗了許多，也不再那麼怕生了。

　說實話，便是知曉前小叔是被抱錯，過了二十年的苦日子，心里是同的。

　可回來后聽到小叔的可能是被前小叔派人打斷的，兒也可能是前小叔的原因導致啞了幾年，很難不怨恨。

　好在，回來的小叔是好相與的。

　虞瀅道：“寧寧還喜歡二郎的。”

　溫杏笑道：“不止寧寧喜歡，安安也喜歡小叔。”

　*

　暮食過后，快天黑了，也得干凈洗漱了。

　山里寒涼，要是再晚一些沐浴，只怕會有寒氣。

　在庖房中洗頭的虞瀅見伏寧洗好澡從澡間出來，讓趕回屋。

　伏寧回了屋中，見小叔正坐在桌前忙，在床上滾了一圈之后，覺得無聊。

　看向手中阿娘送的布偶，猶豫了一下后，就跑下床去找阿娘玩去了。

　這邊，溫杏心不在焉地著裳，想起十二歲祖母去世后，自己住在大伯母家中，每日不僅要做全家的家務，還不就被打罵的事，每每想起，手都止不住的抖。

　即便過去這麼多年了，心里還是忘不了那時的恐懼與絕。

　忍不住看向一旁編著草席的丈夫，說道：“想到明日會再見到我大伯母一家子，我心里有些張害怕。”

　伏震停下手中的活，起走到了妻子的旁，臂把小的妻子攬懷中，低聲安：“莫要張，他們不敢，且也沒有機會能再害你了。”

　溫杏從丈夫的上覺到了濃濃的安全，出一雙手臂，把丈夫實的腰抱住，的“嗯”了一聲。

　伏震輕拍了拍妻子的后背。

　正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夫妻倆愣了一下。

　伏震起了，道：“我去開門。”

　他開了房門，并未見到人，隨而下邊傳來糯糯的聲音：“阿爹。”

　伏震低下頭，便見小兒踩著趿鞋，著小腳丫子，臉頰紅通通地站在屋外。

　伏寧見到不說話的阿爹，有些拘謹地眨了眨眼。

　四目相對了兩息，伏震道：“外邊冷，趕進屋。”

　看到是兒來找自己，溫杏心下驚喜，憂愁頓時沒了，連忙起走過去，把小兒拉進屋中。

　坐到床上后，溫地問：“寧寧怎麼過來了？”

　伏寧逐漸喜歡上了眼前溫溫的阿娘，頓時眉眼彎彎的，和對上親爹的時候完全是不同的表。

　伏震看著小兒的笑臉，忽然發現在這家里邊，在小兒的心里，似乎母親，弟婦，妻子，還有兒子是并列第一的，二弟則在第二，他……第三。

　想到這里，伏震口一陣窒悶。

　怎麼樣他都是親爹，怎就連個小叔都比不過？

　*

　明日要去玉縣，虞瀅還是趁夜洗了個頭，等著脖子瑟瑟發抖回屋時，并未見到伏寧，問正在桌前寫著竹簡的伏危：“寧寧呢？”

　伏危收筆，愣怔地轉頭看向眼床，不解道：“方才都還見在床上玩著布偶，現在不知去了哪。”

　床上也不見寧寧這幾天抱著不撒手的布偶，虞瀅琢磨了一下，說：“我去大嫂那屋子瞧一瞧。”

　說罷，轉出了屋子。

　到大嫂屋子前，虞瀅敲了房門。

　片刻后，大嫂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與輕噓一聲，說：“寧寧想是今日累了，鉆進被窩沒一會就睡著了。”

　天還沒全暗下來就睡了，可見今日是真的玩得很累。

　溫杏面期待地看著弟婦：“今晚就讓寧寧在我屋子里頭睡吧？”

　這期間雖與兒逐漸親近了，也有過讓兒回來一塊睡的想法，可試探過后，兒不愿意，溫杏也不想強迫兒，只能慢慢來。

　虞瀅啞然，這寧寧本來就是大嫂的兒，由大嫂照顧本就是理所應當，不能太越界了。

　虞瀅輕聲與大嫂道：“那好，我回去了。”

　說罷，轉后暗暗呼了一口氣。

　許久不曾與伏危單獨同榻，虞瀅有些不習慣了。

　再回屋的時候，伏危不見侄，問：“寧寧呢？”

　虞瀅道：“在大嫂屋子里頭睡著了。”

　伏危微微一愣，隨而看了眼大床，沉默了一下，看回：“你若介意就我們倆一塊睡，我便去母親先前住的屋子，蓋著裳燒個火也不會覺得冷。”

　虞瀅看了他一眼，隨而走到床頭，拿起布巾坐下拭長發，溫聲道：“就按照先前那樣吧。”

　伏危也走到床邊坐到了旁，低聲道：“我知你的顧慮，但你若想通后，選擇要在這里有個家的話，那麼與你家的人，我希是你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選擇。”

　虞瀅沒想過他會再提起這件事，拭的作慢了下來。

　二人坐在床沿，時間再靜默無聲的緩緩流淌過去。

　許久后，虞瀅才開口道：“若有哪一天我能回到以前，我會毫不猶豫選擇回去，可在此之前若是有一份讓我深刻的，分別后不僅我會痛苦，另外一個人也痛苦。”

　往后哪怕與伏家所有人都分別了，會想念，但想起的時候，起碼不像現在想起家人那樣撕心裂肺。

　“阿瀅。”伏危低低喚了一聲。

　虞瀅轉頭向他。

　在火之下，斑墨淡去，所有墨發撇在另外的肩頭的虞瀅，格外的溫恬靜。

　伏危抑制住了想要輕臉頰的沖，聲音帶著一喑啞：“不管將來如何，哪怕你將來不在我的旁，我的妻只有你一人。”

　虞瀅看見那雙清雋的眉目中滿滿的真摯，微微張，定定地著他。

　看過太多速食的了，分分合合，合適就在一起，不合適就下一個，在那種時代長大的，非常清楚一段真摯的是多麼的難得。

　若是沒有那麼多顧慮，或許會嘗試接這段。

　“你離開一日，我會思念。你離開半個多月，我更是牽腸掛肚，夢里夢外都有你。”

　虞瀅心跳慢了一拍。

　“你無需擔憂我將來是否會痛苦，因為哪怕你現在離開，還是將來離開，我的都是一樣的。”說到這，他緩緩傾靠近。

　看著越發近的伏危，虞瀅呼吸漸滯，心跳逐漸快了起來。

　伏危掌心撐著床，離還有半臂距離時停了下來，著的眉眼，低低緩緩的說：“阿瀅你莫要一味的拒絕我，或者讓我對你好，你不需對我投太深的，往后你就算離開了，也不會那麼痛苦。”

　虞瀅暗暗撰了手中的帕子，心跳如鼓。

　……

　半刻后，屋中。

　伏危與伏震兄弟倆大眼瞪小眼，相視無言。

　半刻前，在開放時代下長大的虞瀅，破天荒的竟不知如何應對這樣……讓人無法拒絕的伏危，所以逃了。

　推開近在咫尺的伏危，慌慌然地跑出了屋子，再次去敲響了大兄大嫂的屋子。

　看見大嫂的時候，臉頰發燙的說：“我不抱著寧寧睡，我睡不著。”

　就在溫杏失的以為弟婦要把兒帶回去的時候，又聽弟婦詢問：“我今晚能不能在大嫂的屋中，和大嫂你，還有寧寧一塊睡一宿？”

　伏震和妻子相視了一眼。

　溫杏這時才反應過來，在郡治的時候就是沒有寧寧，弟婦也是可以睡得著的。

　弟婦忽然跑過來，絕對不是因為不抱著寧寧就睡不著，肯定是因為別的事。

　想明白后，溫杏直接看向丈夫，說：“大郎，今晚就讓弟婦睡我們屋吧，你去與二弟一塊睡吧。”

　原本想著與小兒睡一宿，第二日開始培養的伏震，就這樣被趕去與二弟一個屋了。

　伏危不想想把人太，人不僅跑了，他還得與大兄一個屋子。

　面面相覷的兩個大男人，都忍住不出心底的那點兒嫌棄而扭過頭，繼而不由自主的嘆出了一口氣。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