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門口，小太監們早掀了簾子恭候我進去，剛邁步進去，就覺得裡面各種雜的聲音，一滯，抬眼過去，公主貴婦們早就已經席各就各位了，見我進來，又是一番面面相覷、頭接耳。

八福晉見我進來，眼皮也不抬一下，依然與旁人談笑自如，我心裡冷冷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並沒有從人過來給我領位，我也不甚在意，眼掃視了一圈兒，看見鈕祜祿氏正沖我招手示意，再看看一旁正座上的四福晉向我微微點了點頭，我抿一笑，輕松地溜達了過去。

雖然距離不遠，我也是從這些人後走過去的，可依然是不停地有人略偏了兒，要麼就回頭打量著我，評價之聲也是不絕於耳。

可惜，這些人說話的音量控制得很有技巧，我明明知道就是在說我，可偏偏一句話也聽不清。

腳步不有些慢下來，心裡自然有些好奇們到底在講我些什麼，可臉上不能帶出樣兒來，又實在是聽不清，心裡聳聳肩膀，也就丟到了一邊，加快腳步往四福晉的席面走去。

剛走到桌前，鈕祜祿氏已站起來笑迎，李氏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旁的年氏心底雖然十二分的不願，可又不能做得太過火，也勉勉強強地站起來。

一旁機靈的丫頭早就把座位給我拉開，就在四福晉邊兒。

“姐姐們快坐。”

我忙笑著謙虛了兩句，鈕祜祿氏和李氏都等我坐下了這才坐，年氏早就一屁坐下，又轉和另一桌的一個人聊天，那拉氏也正和另一桌的七福晉聊著什麼。

我隨意地看了看桌上，那兒擺著各種致的小菜，還有當時當令的新鮮水果，後小丫頭走上來要給我斟酒，我擺擺手拒絕了，自己拿起青瓷茶壺倒了杯熱茶慢慢地喝著。

“妹子，你看這一出戲好是不好？這可是萃華班的頭牌兒趙初，那嗓音段兒可真是一絕。”

一旁的鈕祜祿氏輕推了推我，我順著指的方向過去，這才發現閣樓外面的水面上就搭建了一方戲臺，四周燈火輝煌。

方才心神不定的竟沒看到，這會兒子放眼過去，燈影兒映著水面，分外的通，樂曲唱詞經過水波的回聲兒，聽起來也是說不出的清晰明亮，迷離恍如仙境一般……我雖大不喜歡看戲，一時間也有些個怔忡，這樣的迷離景，真是不自令人沉醉起來，只不過不遠八福晉的笑聲太過刺耳，破壞了這份兒迷醉，我淡淡撇了撇角兒，這世上哪有什麼仙境，只有這些天皇貴胄們用金銀堆砌出的西洋景兒罷了，心裡也就不想再看了。

“小薇。”

“啊？”我一怔，回頭看向鈕祜祿氏。

“你犯什麼愣，也被趙初迷住了？”一手點點我的臉頰，又用手帕捂住了笑著。

“啊……呵呵……”我幹笑了兩聲兒，“姐姐這是哪兒的話，我認得他是誰呀？”說完手用筷子夾了一顆制金小棗吃，嗯……真甜……正想再夾一個吃，一旁的李氏開口笑道：“咱們的側福晉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怎的，這趙初可是紅遍了北京城，皇上還宣他進宮唱過一回呢。”

說著端起酒杯抿了口酒。

聽這麼說，我不有些好奇，又抬頭往戲臺上看了過去，一個正旦濃妝豔彩，正在那兒唱貴妃醉酒，四周不停地傳來好聲兒。

只是覺得他的腰彎彎折折的甚是，至於什麼嗓音呀、調子呀還有什麼臺步兒、做派，我是一概不懂。

聽著他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唱些什麼，要是認真聽下去，只會讓我覺得心浮氣躁而已。

扭過頭沖正看著戲臺的鈕祜祿氏和李氏一笑：“我不好這個，還真是聽不懂這些個有的沒的。”

們一笑還未及回話，一旁的年氏回過頭來，尖尖一笑：“那是，這都是給我們這些個俗人看的，側福晉識文斷字的，哪裡看得上這些。”

“咯嘣”一聲兒，我不小心把裡的棗核給嚼碎了，硌得我牙有些疼，暗自用舌頭了，把碎棗核吐了在手絹上，隨手遞給一旁的丫頭。

我看向年氏，淡淡一笑：“年姐姐說笑了，是我不懂欣賞而已，皇上娘娘都看的，這個又哪裡會俗了。”

年氏一愣，臉上一白，心知自己說錯了話，不有些失措，那拉氏回過了頭來，瞥了一眼：“安生看戲吧，哪兒那麼多話兒說。”

年氏訕訕地端起了一杯酒，拿手帕子握著喝了，又轉了頭去看戲，我抿了抿，也不為己甚，只是認真地和桌上的酒菜較起勁兒來……真是太好吃了……別人怎麼看就怎麼看吧。

這地方多說多錯，倒是吃東西還安全些。

雖然低著頭吃東西，可旁邊傳來的話還是一句不地進了我的耳朵。

李氏笑著說：“聽說這姓趙的從來不包場，除了進宮那次，就是太子爺的臉面都沒給呢。”

頓了頓，又笑言：“沒想兒，今兒在八爺府倒是見著了本尊，看來還是八福晉的面子大呀。”

一旁的鈕祜祿氏笑著應和了些什麼。

看來八爺的勢力真是很大了，這種權勢往往在小事兒上才見真章呢。

也怨不得八福晉如此張狂，若非世事難測，八爺又是那般下場，八福晉能夠驕縱一世也未可知呢。

心裡卻猛地想起《東方不敗》中令狐沖說的話，“世事難測，就想測的人去測吧……”心下突然有了兩分釋然，我一邊裡嚼著東西，一邊兒往八福晉那裡看去，正神采飛揚地與眾人談笑。

確切地講，應該是一個人在說，而旁人只是在附和而已，有點兒領導講話的意思，不知為什麼，突然生出些好笑的覺來，我忍不住搖了搖頭。

“小薇？怎麼了，什麼事兒這麼好笑呀？說出來也讓咱們笑笑。”

四福晉突然開口問我。

“啊……”我不愣住了，這時周圍的人也都停了談話，轉頭看過來，我只覺得腦門上地滲出了汗來，可又不能照實說，是因為看著八福晉那副鄉長檢查工作似的樣子好笑……“嗯哼……”我清了清嗓子，笑看著那拉氏說，“也沒什麼，只是覺得臺上的貴妃歪歪斜斜地醉酒，要是一個不小心走錯了臺步，可就變了貴妃落水，那就……”我話未說完，“哈哈……”一旁的人們早就笑了起來……“十三媳婦兒就是跟咱們不一樣，看戲都能看出這些個花樣兒來。”

這句也不知道是褒是貶的話出自旁桌的七福晉之口，看倒是一副笑盈盈沒什麼心眼兒的樣子，我也只好幹笑著照單全收了下來。

那拉氏眼角：“十三媳婦兒伶俐，德娘娘也是疼得很呢。

前兒見了我還說，自打讓出了宮，邊兒空落落的。”

旁人笑著說了些什麼我再沒聽見，上的汗卻是一乍，有日子沒見德妃了，原以為早把我拋之腦後了，原來……“好……”一陣兒震天響的好聲響起，我定了定神，抬頭看去，原來這出兒貴妃醉酒已經唱完了，戲臺上的眾人正跪下謝賞。

“唱得好，他過來，今兒我要親自賞他。”

八福晉搖著扇子聲說，一旁的太監忙不迭聲兒地去人傳趙初過來謝賞，戲班的老板早就鞠躬哈腰地站在了八福晉席前，說著些謝恩的奉承話兒。

一子油彩的味道隨風淡淡飄了進來，我下意識轉頭去看，珮環響，戲臺上的楊貴妃走了進來，雖未卸裝，可步履之間卻再無半點兒氣，腰桿筆直，走到八福晉席前，躬下去：“草民趙初謝福晉賞賜。”

我不一怔，他的聲音清亮平穩偏又加了那麼一冷淡，並沒有我想象中戲子的俗之態，心裡不免對他多了兩分好。

“喲……你們看看，真是比咱們人還俊呢。

怨不得那些個爺們，也會養了這些小子在邊兒，哼。”

八福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趙初，卻不不地說了這番話出來。

我不怔住了，這是王府貴婦該說的話嗎？不俗先放一邊，當著那個趙初就這麼說，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嘛……一旁的趙初倒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袖管裡有些微微地抖。

唉……我心下不為他難堪了起來，這八福晉欺人太甚了。

眼一轉，發現一旁的四福晉也微皺了眉頭，七福晉卻紅了臉，年氏們卻是面面相覷，暗自笑，只是不曉得是在笑趙初的難堪，還是八福晉的輕狂了。

“來呀，賞他五百兩銀子。”

八福晉笑嘻嘻地說，又端起面前的酒杯輕抿著。

一旁的太監端了蓋著紅紱子的托盤走了上來，高聲說：“福晉有賞，謝賞……”戲班老板早就跪了下去，趙初卻只是一躬兒，八福晉的眼瞇了起來。

我眼看著戲班班主悄悄抬頭，一個勁兒地給他做眼，可那趙初偏偏恍如未聞，就那麼直地站著……好骨氣，我暗歎，可是卻有些不太識時務，八福晉的臉了下來，四周也沒了聲響兒。

“哼……”八福晉冷哼了一聲兒，臉上獰笑了起來，剛要張說話……“唱得好……”說完我就愣在那兒了，眼見那人要發作，我竟下意識地開了口，四周的眼全在了我這兒，有吃驚的，更多的是看好戲的，八福晉更像是要吃了我似的死盯著我。

我心裡苦笑，原來真正不識時務的那個人——是我。

事已至此，我暗暗做了個深呼吸，抬頭笑說：“唱得還真是好，怪不得八福晉喜歡。”

我一頓，笑看著八福晉說，“我們今天也是沾了您的兒了，既然您賞了五百，我是無論如何不敢跟您比肩的，來呀。”

“是。”

一旁的小桃走了上來。

“拿二百兩銀子來，給趙老板。”

我朗聲說。

心下暗自慶幸，幸好出門前記得帶錢，不然今兒臉可就丟大了，可心裡又不免有幾分痛，二百兩銀子呢……能把東西廂房都重新再漆一遍，能把胤祥的書房再裝飾一番，能……好人難做，原來竟是這樣，今兒才算會了……強著把那份苦笑咽了回去。

那邊兒的八福晉被我一番話堵在當間兒，可又不好發作，我說的畢竟是恭維話，只見脯上下起伏甚重，顯然是在強怒火，我臉上雖笑著故作不知，心裡卻也加戒備起來，若真要鬧起來，那大家也只好撕破臉皮了。

“十三媳婦兒說的是，今兒還真是借了老八媳婦的了，這樣的好戲可不多見，來呀，也拿二百兩銀子來，賞。”

一旁的四福晉突然開了口，眼瞅著八福晉面上一怔，可心中再不忿，卻也不能多說什麼了。

我且放在一邊兒，四福晉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好得罪的，我心裡也不有些激，轉眼看過去，卻見那拉氏臉上還是那樣淡淡的。

一旁的七福晉忙著附和，四周眾人也紛紛響應，一來給了我們臉面；二來也不能顯得自家太過小氣。

我心裡正猜測著四福晉的想法，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趙初謝四福晉、十三福晉賞賜。”

我一怔，抬起頭來才看見不知何時，趙初已來到四福晉的席面跟前了，那拉氏輕點了點頭，趙初卻抬眼看了我一眼，眼中含激。

像他這樣眉眼通靈的人，自然明白方才若不是我，他這會兒的下場，不用猜都知道會是個什麼樣的了。

可我也不太想再和他多說些什麼了，幫他一把只是潛意識的決定，可就這樣兒已是讓我損失了二百兩銀子，得罪了八福晉，又欠了四福晉一個人兒，哪裡還有心再理他呢。

轉念間，我淡淡一笑：“趙老板客氣了。”

說完自去拿了茶杯喝茶，他又看了我一眼，就躬退下了。

“時候不早了，咱們也就告辭了。”

四福晉說著站起來，笑著跟八福晉說：“我上剛好些，也不得累，今兒這一笑，已是足夠了。”

說完轉頭看了我一眼。

我忙站起來，微笑著說：“既然跟四嫂一起來，那自然是一起走的。”

八福晉笑著站起來：“我心裡是想留的，可又不能耽誤您休息，我送送。”

說完走了過來，一旁的七福晉還有幾個貴婦也趁機請辭，眾人就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