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道理也是徐靜依之后才悟過來的,悟出來時,自己母親子已大不如從前。
大夫說,娘這是憂思疾,已傷了本。
所以,如今既一切還來得及,就一定要力挽狂瀾。勸母親早日從那片霾中走出來,然后好好去過自己的日子。余生還長,沒必要一直困在過去,遲遲都不肯走出來。
人總得要往前看的。
袁氏倒從沒想過這些,突然聽到兒的這些說法,怔得一愣。
久久之后,才反應過來要問兒一句。
“靜兒……你這話是何意?”
袁氏生單純,生在小富之家,出嫁前過的也是無憂無慮的日子,從未為什麼事發愁過。和徐世立也是兩小無猜的,之后徐家哪怕憑著從龍之功發跡了,也沒毫怠慢過這個兒媳。相反,徐家二老拿袁氏可以說是當親閨一樣待。
袁氏這樣閱歷的人,同柳氏那種戰火中九死一生逃出命來的人不一樣。那樣的人,曾歷過生死,知道生的難能可貴,所以,他們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
徐靜依后來也算是歷過些事、飽嘗過人生酸苦的人了,所以,對很多事,頗有些悟。
“娘,您不要覺得是柳氏變了,或許剛進府時就是這樣心的人呢?只是開始裝得好,后來不裝了而已。”徐靜依不愿以惡意去揣人心,但柳氏的確讓對人有了新的認識。
想殺人于無形,絕對不會讓得逞的。
“娘,您好好想想,是在外頭漂泊吃過戰火的人,世中能活下來的,又有幾個不是有些手段的?雖然每回都在您面前哭訴,扮弱裝可憐,但心里真正是怎麼想的,您知道嗎?一個人是否真的悔過了,要論跡不論心,里說的好聽不算,得做的好看才算。”
“您想想,哪回在您跟前下跪一回、認過一回錯后,爹爹不是更偏疼幾分了?所以回回的哭哭啼啼,下跪認錯,所求又是什麼呢。”
袁氏絕不會想得這麼深,以前的徐靜依也不會想到這些。說到底,們母二人還是心太過純善了些,從不知道外面世界的人心險惡。
如今的徐靜依能看這些,也是因為多活了那兩年。那兩年里,柳氏越發坐不住,慫恿著徐淑依幫一起氣母親。真是好深的城府,一招攻心計打得母親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其妄為。
袁氏半晌說不出話來。
知道是看錯了柳氏,但卻沒想過柳氏心思竟會比想象中還要惡毒。
靜兒是親閨,又同是一條心,靜兒肯定不會騙自己的。說柳氏是這樣的人,那麼多半就是了。
“那……娘該怎麼做?靜兒,娘該怎麼辦是好。”袁氏焦急,開始六神無主起來。
徐靜依如今就是自己母親最堅強的后盾,這種時候,肯定會盡力安母親,然后給母親出謀劃策。
“娘,沒有什麼好怕的,您別怕。”徐靜依手去握住袁氏手,給予足夠的安和安全,“其實最可怕的事是我們看不一個人,最怕我們拿那個人當親人、當知己,可人家卻暗中蟄伏著要害我們。如今既看出了柳氏就是這種心狠手辣之人,那就不怕了。娘只要記得,日后不論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不要真的信。娘可以同周旋,和虛以委蛇,但絕不能再被裝出來的所謂‘善良’和‘可憐’欺騙到,絕不能再走心。”
“嗯,娘記住了。”袁氏真似個孩子一般,將兒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牢記在了心中。
徐靜依沉默了會兒后,又問母親:“娘,若爹愿意回一回頭,日后待您同柳氏一樣好,您還愿意原諒他嗎?”
“不可能!”袁氏想都沒想,就一口否決了,“便是他日后也負了柳氏,再回頭一心一意待我,我也是不能原諒他的。何況是……何況是要我和那柳氏平分秋。”幾句話說得咬牙切齒,足見當年有多深,如今對他的恨就有多深。
徐靜依足夠了解母親,猜的也是父母再回了不頭了。往往的越純粹,一旦被傷了,越不容易回頭。
其實也希母親可以不再回頭,父親這樣傷害了,也不希自己母親此后一生都著委屈。若可以,希能夠狠絕一些,可以多為自己的利益考慮,而不是日里為所羈絆。
徐靜依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慢慢對母親說:“但娘您要知道,柳氏如今有嘯哥兒在,而嘯哥兒又是獨苗苗,除非犯了什麼大錯,否則這輩子后半生算是有倚仗了。這樣一來,不必做別的,就只熬時間的話,只要活得夠長久,日后也是贏了的。”
待幾十年后侯府里是徐嘯當家做主,那時候還能有母親的好日子過嗎?
柳氏心思毒辣,如今尚且都能將母親玩弄于掌中,何況日后的兒子是一府之主呢?
這些長遠的問題,徐靜依是必須要幫母親考慮到,然后一一解決的。
袁氏目倏爾黯淡下去,傷神道:“難道……你想我原諒你父親,和他再生一個嗎?”
“不!”徐靜依搖頭,“兒是想著,既然父親一直都勸您大度些,可以接了柳氏,那您何不索更大度些呢?”
袁氏一時未能明白兒意思,木然轉了目朝來。
徐靜依雙手始終在母親肩上,以示安。對上母親疑的目,繼續道:“爹爹當年和娘您那麼深的,都能被柳氏橫一腳進來,可見他并非專之人。既您和他已回不到過去,又何必日日看著他同柳氏恩恩的。兒的意思是,咱們徐家子嗣單薄,為后代子息著想,娘您可以好好的幫爹爹多幾個年輕貌的姨娘。日后但凡們中的誰誕下男嗣,都記在您的名下。這樣一來,您有個兒子常伴膝下,一來晚年可有保障,二則,也可同徐嘯一較高下,日后這個家未必就是徐嘯說了算。”
只要不是徐嘯當家做主,那麼柳氏就休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袁氏久久都未再有回音,默默起,緩步移去了窗邊。手慢慢打開了窗戶,立刻一陣涼意迎面而來。
著窗外的秋意蕭條,就好像想到了同徐世立的一樣。
再回不去了,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最初。既他早不是當年的那個年郎,又何必再一直困在過去遲遲不肯往前走呢?
心中的年郎早死在了多年前,如今的丈夫,只是這偌大侯府的世子爺。
靜兒說的對,既然都已經有了一個柳氏,又何必介意再多幾個呢?
他不是說自己不賢德麼,那就賢德給他看。侯府里子息單薄,那柳氏也不比自己年輕幾歲,怕早也不能再生了,這個時候以繁衍后代為由為他納妾,想誰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甚至,都還得贊一句賢淑。
想通后,袁氏便回看向兒道:“娘聽你的。”
徐靜依說:“娘可外頭一個世清白的好人家兒進門來為妾,這樣一來,份上也了柳氏一頭。日后若再誕下一兒半,在侯府里未必不可取柳氏而代之。”
“但娘您要一早同說好了,日后若誕下兒,由自己養著,若生下兒子來,長子需得養在您膝下。若是個有福氣的,能有子嗣緣,除了長子外,其余也都由自己教養。”
徐靜依也知道,要想長長久久的合作,不可能一再欺負了人去。只留一個長子記在名下,不要其它的孩子,但凡是個聰明人,都不會拒絕的。
袁氏沖兒輕輕點了點頭,目十分堅定。
既然這個主意是提的,又是為了母親好,徐靜依不可能之后就不管了。所以說:“母親日后每走一步,不妨都差派個人來告訴我一聲,我也會常回家來看您,所以,您不必擔心,也別害怕。那柳氏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不怕長盛不衰。”
其實徐靜依本來還想再說一說徐淑依的事的,但又覺得徐淑依同柳氏到底不一樣。娘恨柳氏,但徐淑依畢竟也是親兒,一時未必聽得進去勸。若弄不好,可能還會適得其反。
來日方長,日后總有的是時間。
徐靜依只字沒提徐淑依,袁氏也沒提。母二人談好柳氏的事后,袁氏便笑問:“你老實同娘說,你和婿到底怎樣?”
如今再提起顧容庭來,徐靜依已經完全將他當一個搭伙過日子的人了,所以便不會有前世的那種厭惡和反抗的緒。
此刻臉上笑容和煦且自然,一看就不是裝出來的。
“還不錯。”徐靜依也沒有刻意說得很好,那樣反而顯假,就正常道,“拋開份地位不談,旁的倒都好的。”
袁氏認真看著兒,見臉上的笑不是裝出來的后,也就放心了。
“姑爺出低也有出低的好,日后有侯府給你做倚仗,你在夫家日子會好過許多。”
徐靜依點頭,應道:“顧家雖是市井商賈人家,但都為人十分厚道。婆婆嫂嫂也是溫厚人,們對我很照顧。”
袁氏拉著兒手說:“那這是你的福氣。”也勸兒,“不要太在意門第了,其實論起來,二十年前咱們徐家不也是普普通通的小門小戶嗎?只是你祖父跟著今上發跡了,這才有了咱們的富貴日子。但人不能忘本,咱們祖上也只是小富之家,不能如今發達了,就不承認自己的出。”
徐靜依沒經過世,生下來便是侯府千金,所以不太能過得了苦日子。但母親說的這些道理,還是懂的。
而且前世嫌棄顧容庭,也不是因為顧家門第低,更多的還是不甘心吧。婚事說換就換,且之后還那樣被徐淑依踩在腳下。
這會兒是很認真的把母親所言聽進去的,鄭重點頭說:“娘放心,兒一切都明白的。”
留在侯府用了午食,之后又陪母親說了會兒話,然后便打道回府了。
袁氏一路送兒到前院去,親自將兒手送到顧容庭手中,然后懇切說:“我兒就給你照顧了。”
顧容庭側頭看了邊妻一眼,之后目轉到跟前岳母上來,他攥了掌心,將那葇荑包握住。
他微頷首,鄭重承諾:“還請岳母放心,小婿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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