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眉側眸看向岑浪,見他出奇地安靜,閉著眼仿佛睡著了,并沒有覺察到孩言辭中的怪異。
這讓忍不住蹙眉重新回后視鏡。可再看時,孩并無異常,眼神堂皇不安,帶著恐懼,儼然是那副可憐楚楚的模樣。
時眉下心頭的詭異,打了圈方向盤,很快恢復笑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趟夜班公的終點站,是「稻荷里」對嗎?”
“姐姐居然知道?!”孩不免驚訝。
時眉論家常一般,狀似隨口地告訴:“巧了,你哥哥也住附近,既然這樣那就順路送你回家吧。”
生“啊?”一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小小聲咕噥了句:“哥哥開這麼豪的車…家里卻住那麼偏遠的郊外啊?”
時眉覺得小孩傻得可,勸誡說:“你看啊,有些人說要帶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實際只是為了飾自己的骯臟;就像有些人鮮亮麗開豪車,可有誰知道這車是租的二手呢?”
這麼說完,又覺得把那幫孫子跟岑浪放一起相提并論,好像也不太合適,于是又自我修正地改口道:
“不過你今晚運氣好,至他不是壞人。”
說著,指了指岑浪。
“你不是每次都有好運氣。”
岑浪這時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發了條消息,嗓線漠然,“趕上點兒背,當心剛出虎,又進狼窩。”
有理。
但難聽。
孩功被他嚇到,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座椅上,雙手攥著書包帶一不,連話都不敢再多說一句。
時眉看出小孩被嚇到,打正方向盤,同時將話捻得,放輕音線解釋說:“他的意思是,下次遇到這種事直接報警,不要隨便上陌生人的車。”
“畢竟比起你遭遇不測,爬墻逃課這些對你的父母來說都是小事,”沖后視鏡里的孩笑了笑,
“他們一定更希你平安。”
孩吸了吸鼻子,乖巧點頭:“我記住了,謝謝你司機姐姐。”
……哪門子的司機姐姐,
這孩子可真是人。
“不是司機。”
岑浪收起手機扔回兜里,重新闔上眼皮,態度毋庸置疑。
時眉驚異地瞥他一眼。
“那姐姐是什麼?”孩起了好奇心。
岑浪仍然閉著眼,薄翕,扔出兩個字:“同事。”
“哦哦…那要同事姐姐。”
“就姐姐。”
“可是我覺得加個前綴顯得更親切呀?”
“錯覺。”
“……”
聽著一大一小兩人突然稚拌的時眉:
“……要不你倆下車先打一架?”
……
如小孩所言,「稻荷里」位于舊城區遠郊,距離接上岑浪的夜店大約一小時車程。
“這麼晚回家,你怎麼跟父母解釋呢?”
時眉停好車,掃了眼中控臺上的水晶臺表,醒在后半路睡著的生,稍顯擔憂地問。
生從后座爬起來,角,完全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回答:“沒關系,這個點他們早都睡了,我悄悄溜進去,明早再回學校就行。”
“這樣啊…”時眉思忖著瞇起眼,仰頭逡巡一圈。
要走到不遠有人家居住的平房群,就得經過一條羊腸小道,小道夾在稻田與荷蓮沼澤之間,車過不去,只能停在有水泥路的高坡路口。
路不長,但是很黑。
時眉看了眼旁仍在沉睡的男人,
算了,金貴爺不敢指。
何況等下進去萬一驚生的父母,看到不僅半夜進家門,還是被一個滿酒氣的男人送回家,怕是更加說不清了。
時眉從包里拿好東西,對孩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轉走下車。
并未看到岑浪鎖眉,緩慢睜眼。
他抿線,眼瞼邊緣泛起細,眸幽深卻清明。
淡漠懶散的視線穿擋風玻璃,人的背影便如此輕易地落在他的視點中,纖薄瘦削,倔強,富有生命力的鮮活。
他倏爾那晚想起從徐嘉志手中救下的場景,舌尖頂了頂上顎,半晌,微不可察地輕哼一聲。
這人,
還是不長記。
岑浪有點煩躁地開門下車,手進兜里想掏煙,發現沒有,在上四下了才意識到今晚沒帶煙出來。
這時候,手機忽然傳出震。
他接起電話,沉默不語地聽著電話那端的人說話,邊走到駕駛位,彎腰順手撥亮車前雙側的遠燈。
昏昏落落的夜里,直打出去的車燈放強,剎那照亮稻田深的羊腸小路。
前路驀然變得清晰無比。
后源來得猝不及防,時眉猛地收住腳步,心口頓窒,幾乎出于神經過敏的應激反應,立刻掏出死死在手心里的防狼噴霧,沒敢輕易轉。
“是哥哥特意替我們開的車燈誒~”
耳邊恍惚響起孩的聲音。
時眉薄睫輕了下,轉頭回,看清站在車前打電話的男人是岑浪,才慢慢松手指,無聲舒了口氣,驚覺自己掌心里全是虛汗。
“哥哥好細心啊。”孩不嘆。
“勉強算有良心。”
時眉不以為然地撇撇,關掉用來照明的手機電筒,手扯過孩的書包帶,“回家了,小公主。”
小路不長,時眉很快將孩送到地方。目送安全進去家門,剛要轉往回走,誰知剛一轉,迎面差點撞上就跟在后面的岑浪。
時眉被嚇了一跳,著嗓子嗔怪:“練輕功呢,走路也不出聲!”
“被跟蹤還是這點警惕。”岑浪嘖了聲,語調微嘲,“沒長進。”
??
又開始了是吧?
看樣子是酒醒就不做人了。
時眉不忍他,反相譏:“你有長進,你不良年拯救問題,還拉上我這個免費苦力工。”
“苦力?”岑浪覺得好笑,“說順路的是你,擔心晚回家不好代的也是你。”
他淡嗤一聲,“我以為你喜歡做志愿呢。”
“……”
時眉氣得咬牙,“岑律師裝睡啊?”
“不重要。”岑浪忽然從后拿出一張文件,拎到眼前,挑了下眉梢,問,“說說,這什麼?”
時眉偏眸掃了眼,臉微變。
是之前拒絕過的,
被岑浪丟進碎紙機里的那份,
——《組協議簽署書》
今晚來之前特意找喻卓要了備份,重新打印好帶過來,原本是打算當做籌碼待會兒跟他來一場談判。
想了想,應該是剛才給他找糖的時候,順手拿出來不記得放回去。
“這東西已經廢了,但現在,又在我車上出現。”岑浪低頭將手中紙張對折,“為什麼?”
“我記得你家住灘尾吧?”
他眼也不抬,表認真地再次對折那張紙,“讓你大半夜不睡覺、不加班,從灘尾浪費時間跑到前灘來找我,幫我開車,送我回家的理由,是什麼?”
繁星曠野下,
早稻飄香,荷蓮晚睡,有風。
他們站在這條狹路四目對峙。
直到他指尖的作停下來,抬起眼,窺伺的眼神凝落在臉上,冷銳而慵懶。
直到風過千百回。
岑浪倏然笑了,
令繁星失,稻香讓步,荷蓮蘇醒。
他手中作繼續,用一種不留余地、又偏偏帶了點迂回的口吻,
問:
“有事求我?”
“……”
見被識破,時眉也不打算繼續拖,隨機應變,開門見山:
“確實有個事兒——”
“可以。”他一口應下。
時眉稍愣,繼而眼神警惕地看著他,心底騰升一種非常不妙的預。
垂睫看向他手中。
修瘦骨的長指完最后一步。
時眉眼睜睜地看著,那張《簽署書》,化為一只紙飛機躍然出現在岑浪的指尖,被他饒有興致地把玩著。
然后聽到岑浪說:
“聲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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